陕西,华夏之脊

吕翔大众评趣事 2024-11-14 01:49:26
如果说华北平原是古代中国的腹心,那么陕西可以说是华夏之脊。

这一腹一背,支撑起了北中国的主体。

当帝国取得河套地区,披上帝国之铠,掌控河西走廊和辽西走廊这两条帝国之臂,完整的帝国体就形成了。

陕西,古代中国的帝国脊背,拱卫了大半个中国的地缘安全。

从整体地形看,陕西分为陕北高原、关中平原和秦巴山地三个地理单元,位居中国第二阶梯的核心位置,地跨中国南北分界线秦岭,分属黄河和长江两大流域。

陕西,中国的地理圆心所在,是省级邻居最多的省份,连接了华北、西北、西南、和华中四大地理板块,是中国地理拼图最重要的一环。

从文明的角度看,陕西对中国有着特殊的意义,在秦汉前后的两个千年时间,陕西都是中国地缘核心之一。

我在河南,因何成为中原?一文中提到,河南是最早的“中国”,是中国成熟文明的发祥地。

但如果向文明源头追溯,陕西,才是华夏文明的火种之地。

华夏火种

在农耕文明诞生之前的上古时代,北中国分布有西羌、东夷两大族群,这里的“羌”和“夷”自然没有任何贬义意味,因为大家都处于相对蒙昧的社会形态。

之所以有“羌”和“夷”的区别,并不是因为血缘关系,而是因为他们所生存的地理环境不同,诞生了两种社会形态。

西羌族群主要生活在北中国第二地理阶梯——黄土高原,半干旱的地理环境,森林草原过渡的地貌,让他们的生产方式更偏向于牧业;东夷族群则在生活在华北平原低地,相对湿润的气候,茂密的森林,遍地的湖沼,让他们的生产方式更偏向于渔猎。

在甲骨文中,“羌”带有羊角,而“夷”则是带有箭头,形象地传达出他们不同的社会形态。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在未来的华夏文明角逐中,西羌族群和东夷族群谁能胜出则取决于他们谁先迈入农耕社会。

而谁先迈入农耕社会则取决于在当时的技术水平下,谁生存的土地更适宜原始农业。

黄土高原,我们印象中的贫瘠之地,凭借着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土质成为原始农业天选之地。

黄土高原土层厚度为80-400米,由风沙堆积而成,由西北向东南按照土壤颗粒大小分为三个黄土带:沙黄土带、典型黄土带和黏黄土带。

沙黄土含沙量高,颗粒最大,土质疏松但难以含水;黏黄土颗粒最小,容易含水但土质稍硬;中间的典型黄土则适中。

今天的陕北和甘肃东部的典型黄土带,凭借着疏松且略呈碱性的土壤,半干旱的气候,结合雨热同期的季风降水,诞生了中国最早的原始雨润农业。

这种农耕有独一无二的特点:

首先,黄土高原的典型黄土十分松软,仅用石器、木器和骨器就能耕种,同时期的其他土地则稍显坚硬。其次,年复一年的西北风不断带来新的黄土,补充土壤肥力,不至于肥力退化过快。再次,土壤具有竖向纹理,通过毛细效应让水和营养物质输送到表层土壤,具有自肥性特点。最后,降水量400-600毫米之间,冬冷夏热,雨热同期,十分有利于谷物种植。

同时期的华北平原则是湖泊、沼泽、森林、盐碱地遍布,土地坚硬,以石器时代的工具几乎无法耕种。

即使是黄土高原上的关中平原和汾河谷地,其环境也比华北平原好不哪去,于是,规模农业诞生于陕北高原,自然,西羌族群在未来的角逐中赢得了先机。

出身西羌族群的炎帝和黄帝部落最终战胜东夷族群的蚩尤,获得了天下共主的身份,炎黄二帝成为了华夏人文始祖。

为了控制东方,炎黄部落进入黄河中下游的河南,但在黄帝叶落归根的时候,其陵墓选址在族群祖居之地——陕北高原。

从黄土高“塬”到天府之国

蚩尤的失败并不代表东夷族群就没了机会,在夏朝衰落之后,以青铜冶炼见长的商壮大起来,最终灭掉了夏,成为了更强大的天下共主。

东夷族群出身的商壮大得益于金属工具的出现,华北平原虽然仍不能大规模开发,但治水之后的黄河冲积扇和太行山前冲积平原已经成了农耕基地。

此时的农耕技术仍然原始,以至于同一个地方耕作十数年即耗尽土地肥力,为此,商朝不得不频繁迁都,直到更先进的耕作技术成熟,商朝才成为完全定居社会。

而此时的黄土高原,也随着耕作技术的成熟,开启了农耕中心的转移。

有了金属工具,关中平原的较为坚硬土地有了开垦条件,更加平坦的地形,更多的灌溉水源,更高的全年积温,显然更适宜农作物生长。

只是,关中平原海拔最低的河谷地带,仍是沼泽、盐碱地遍布,并不适宜生存,而盆地边缘的黄土高台——“塬”,成为西羌族群的聚居之地。

渭河盆地边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黄土台地,在流水侵蚀之下边缘陡峭,但顶部平坦,土质疏松适宜耕种,且易于防御。

它们主要有周塬、五陵塬、白鹿塬、长寿塬等,“塬”是现代词汇,古称“原”,所以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地名就浮现在我们眼前。

虽然白鹿原、五陵原知名度更高,但岐山脚下的周原是关中最大的黄土塬,面积达1000平方公里。看名字就知道,这是周朝的龙兴之地。

周朝兴起之后,为了控制整个关中,把中心迁往丰镐两京,也即是今天的西安地区,凭借着白鹿原、少陵原、龙首原、乐游原、高阳原、细柳原等塬面拱卫中心。

平王东迁之后,周的统治中心进入河南洛阳盆地,黄河冲积扇和太行山、泰山等山前冲积平原的开发让东方诸侯国生产力越发壮大,在北中国的东西之争中占据优势。

关中平原的秦,从陇西之地进入关中后定都咸阳,位置在渭水之北的五陵原,所以五陵原也叫咸阳原。显然,仅仅依靠塬面带来的农业生产力已经不能让秦在诸侯争霸中胜出。

时间进入战国,炼铁技术持续发展,铁器开始普遍出现,并由此引发了农业革命,周制定的“井田制”崩溃,各国私垦土地开始占据主流,平原进入大规模开发时代,关中的渭河平原也不例外。

第一个被大规模改造的是郑国渠灌区,以泾河和北洛河为水源,利用地势形成自流,改造、灌溉渭水北岸的大片土地。

河谷低地的沼泽、盐碱地被淤平、冲淡,原来的不毛之地变成良田,雨润农业和灌溉农业相结合的方式让粮食产量大增,渭河平原被改造成了关中粮仓,秦国的实力开始赶超山东诸国。

随后不久被改造的还有远在西川的成都平原,都江堰和郑国渠两大灌溉农业区支撑了秦国吞并天下的雄心。

在郑国渠的基础上,汉又开凿了白渠、龙首渠、成国渠、六辅渠等灌渠,整个关中成了第一任“天府之国”。

哪里才是“陕西”

渭河平原成为粮仓之后,关中成为了北中国西部板块的绝对核心,围绕着关中的地缘博弈愈发激烈。

对统治中心在此的政权来说,如何守护关中的安全成为生死存亡的大事。

我们把视野放大,看一下关中周边的地缘板块:南面是高大连绵的秦岭,是天然屏障,东北方是黄河冲刷出来的晋陕大峡谷,东部是渊停岳峙的黄河三门峡,西北部则是广阔的黄土高原。

黄河以西的黄土高原又被分为三部分,从东向西以子午岭和陇山(广义为六盘山脉)为界,分别是陕北高原、陇东高原和陇西高原。

周灭商之后,营建东都洛邑以管理东方,武王死后,成王年幼,周公和召公辅政,双方以三门峡境内的陕原(今三门峡陕州区)为界,周公治陕西,召公治陕东,“周召分陕”是陕西之名的源头。

地缘上看,河南三门峡和陕西一体,双方语言、生活习俗有很多相似之处,函谷关以西均是关中。

关中的西北方没有明确的天险屏障,陕北、陇东、陇西三片高原均能长驱而入关中,所以,控制这三片高原才能获得战略缓冲。

事实上帝国也是这么做的,秦统一中国之后,三片高原分别置上郡、北地和陇西三郡,以拱卫关中。

于是,“陕西”的地缘范围就明确了,陕北、陇东、陇西、关中平原,加上河南的三门峡即是完整的地缘板块,再分设函谷关、萧关、散关、武关等军事要塞,关中固若金汤。

当帝国统治中心在关中的时候,行政区域按照这样划分自然是最合理的;但当帝国统治中心不在关中的时候,这样就太危险了,关中很容易形成割据政权。

清朝灭准噶尔汗国之后,西北军事中心西移,再以关中平原为基地鞭长莫及,同时为了防止关中板块割据,康熙年间执行“陕甘分治”,把陇西高原和陇东高原划入甘肃,三片高原仅陕北高原留在了陕西,甘肃对关中形成地缘压制。

蜀道难

多数人印象中的陕西是一个北方的中西部省份,不过,陕南的秦巴山地确是不折不扣的南方地理特征。

秦岭和米仓山-大巴山隆起,汉中盆地和安康盆地凹陷,形成“三山夹两盆”的地形,自然而然,汉中盆地和安康盆地成为陕南的人口聚居区。

关中和汉中之间,汉中和四川盆地之间,通过秦岭、米仓山和大巴山的数条峪谷连接,这些狭窄难行的道路被统称为蜀道。

虽然蜀道难行,但确是关中和川蜀之间唯一的通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自古设有诸多险关要塞,如散关、剑门关、阳平关等。

古湖沉积而成的汉中盆地面积达5000平方公里,远大于安康盆地,土地更加平整,是陕南绝对的核心。

当然,在地缘博弈中,汉中盆地的生产力不是最重要的,它的位置恰好处于关中和四川盆地的中间,关中和川蜀无论谁控制了汉中盆地,都可以对对方形成战略攻势。

鉴于秦岭更加险峻,米仓山相对低平,汉中盆地如果掌握在关中政权手里,那川蜀政权可以说是危如累卵;如果汉中盆地掌握在川蜀政权手里,川蜀至少可以维持战略均势。相关的故事在三国时期已经被大家耳熟能详。

对统一的政权来说,四川盆地比关中更适宜割据,所以,为防止四川盆地割据,元代把汉中盆地和安康盆地划入陕西,直至今日。

同样,为了对荆州地区形成地缘压制,南阳盆地在划入河南的同时,武关道经过的商洛地区也被划入陕西。

镇西北、控巴蜀、连中原、通荆壤是陕西的地缘特征,同时又被甘肃压制。

两京走廊

沿着中国第二、三级地理阶梯分水岭的位置画一条直线,按照地理常见的上下游概念,西部可以称之为“上中国”,东部称之为“下中国”。

世界上普遍存在的上下概念之所以在中国不明显,要感谢母亲河——黄河和长江。黄河在三门峡劈开“神门、人门、鬼门”,把北中国的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连为一体;长江劈开巫山三峡让南中国东西部紧密相连。中国从此融为一体。

陕西和河南分别处于“上、下中国”的地缘中枢位置,这是陕西和河南的优点,也是短板,陕西无法控制中国东部,河南无法控制中国西部。

这也是为什么定都关中的政权,必须营建东都洛阳,关中政权只有通过河南才能把触角伸向全国;同时,定都东部的政权也必须营建西安镇抚西北。

于是,在长安和洛阳之间就出现了历史上著名的两京走廊。

两京走廊从长安出发,经过渭南、华阴,到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的潼关,沿着黄河再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然后穿过北中国东西分界线陕原,分南北两支进入洛阳盆地,最后抵达洛阳。

一方面,两京走廊是战略要地,特别是中条山和崤山之间的黄河大峡谷,东西向仅有一条通道,其中的潼关、函谷关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军事要塞,是中央军重兵驻守之地。

两京走廊过于狭长,其南北的地理单元同样重要,中条山之北的河东地区,临汾盆地和运城盆地也在帝国中枢范围;同样,走廊南边的洛河河谷也不能有失。

汉代,长安(京兆)、洛阳(河南)、河东和弘农四郡,加上拱卫两京的右扶风、左冯翊、河内郡,组成司隶校尉部,成为帝国中枢。

另一方面,从西汉开始,世家大族崛起,出于政治或者抑制地方豪族的需要,不断有士族迁往两京及两京走廊地区,关陇、河东、河南这个帝国钝三角遍布世家大族本部或者分部。

两京走廊在盛世成为帝国财富和物流汇聚之地,代表着古典中国内陆经济的巅峰时刻。

长安和洛阳,一西一东,这对帝国双生子的城运,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古典中国的国运。

即使放在今天,西安和洛阳的城运,也是中国文化回归和经济内循环的标志。

从长安到西安

陕西的没落是陆权的没落,唐宋之后,一系列自然和技术变化让人类更加向海而生。

首先,气候的变化导致关中农业生产力大幅下降,北中国的黄土高原板块逐渐凋零。

第二,东亚稻作农业迎来技术革命,水稻土的成熟和以占城稻为代表的高产谷物让南方低地生产力大增,经济中心彻底转移。

第三,人类风帆贸易走向大洋深处,东西方的贸易走向规模化成熟化,东南成为贸易桥头堡。

关中甚至河南都已经不再适宜作为帝国中枢,长安,这个王者之地也变成了西安。

它,代表的只是中国西部中心。

陕西的再度复兴,需要陆权复兴和经济内循环作为背景板。

在我国高铁规划图中,西安和郑州是全国唯二高铁呈“米”字的城市,是陆路交通枢纽。

高铁枢纽只是表象,其真正内核是我国唯二腹地之一。

“百年变局”之下,外部愈加动荡,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出于经济发展考虑,内需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这就需要加强腹地的建设,通俗说即是三线建设。

而我国唯二的腹地即是四川盆地和关中平原,其核心城市分别是成都和西安。

2022年,西安获批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和科技创新中心,成为中西部首个双中心城市。

国家战略层面上,西安的定位是“一带一路”倡议的核心节点,及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关键支撑;产业发展上,西安在航空航天、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及新材料等领域拥有雄厚的基础,在数字化、智能化和文创领域也发展迅速。

民族的复兴需要内地的崛起,动荡的世界更需要内陆的繁荣,亚洲大陆的联通也需要关中的支撑,只要这个背景不变,陕西就未来可期。

转载自地缘与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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