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我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给哥哥打电话。母亲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神里带着恳求：“别告诉你哥，他们忙，就你来照顾我就行。”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慢慢碾过。
1
“妈，你这是偏心。”我放下手机，努力平复着内心的不平。医院的日光灯将母亲的脸照得惨白，她七十岁的面容上布满了皱纹，却依然固执地摇头。
“你哥和嫂子工作那么忙，孩子上学也不容易，我这点小病不值当打扰他们。”母亲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躺在急诊室的不是她自己。
可医生说她是急性胰腺炎，需要立即住院治疗。而我，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就赶到医院，此刻却要一个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们再忙，你住院这么大的事也该知道吧？”我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为什么每次你有事都只找我？我就不忙吗？”
母亲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她总是这样，遇到她认为对的事就像一堵墙，任你说什么都纹丝不动。
2
夜深了，我坐在病房的陪护椅上，听着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在我和哥哥的记忆里，母亲永远是那个任劳任怨的人。她像一棵大树，默默守护着我们成长。父亲早逝后，她独自把我们拉扯大，供我们读书。那时候，她总是说：“你们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哥哥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娶了城里姑娘，生了一双儿女。每次过年回家，他都会给母亲买最贵的补品，但也仅限于过年那几天。
而我，留在县城工作，成了母亲随叫随到的“贴身秘书”。买菜、看病、缴费，大事小事都是我在跑。哥嫂心安理得地认为，我在本地工作，照顾母亲是理所当然的。
3
第二天一早，我去医院食堂买早餐时，遇到了高中同学小张。他也在照顾住院的父亲，我们聊起各自的处境，他说：“我姐在外地，但父亲一住院她就请假回来了，我们两个轮流照顾。”
我笑了笑，没说话。回到病房，母亲正在吃护士送来的药。
“妈，你真的不让我告诉哥哥吗？”我又一次尝试，“现在网上办事这么方便，他们请个假回来很容易的。”
“不用了，你哥最近在忙着买房子，首付都还差点，我这病很快就好了。”母亲说这话时，眼神闪烁着心疼，“再说他们两个工作都那么重要，请假多不好。”
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这些年，母亲总是这样替哥嫂着想，而我的付出仿佛是理所应当。她从不担心我的工作会受影响，从不考虑我的时间是否宝贵。
4
住院的第三天，我的工作出了点状况。项目经理打电话说有个重要客户要见我，必须当面谈。
“妈，我下午得去公司一趟。”我犹豫着开口，“要不还是通知哥哥吧？”
母亲立刻说：“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我一个人没事的，护士会照顾我。”
我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心里五味杂陈。她总是这样，对哥哥处处维护，对我则理直气壮地索取。这种不公平的对待，让我既心痛又愤怒。
最终，我还是偷偷给嫂子发了个微信。没想到她秒回：“我们这边实在走不开，你先照顾着，等妈好点了我们再回去看看。对了，医药费我们到时候平摊。”
我笑了，一个苦涩的笑。原来在他们眼中，这就是照顾母亲的全部责任——分摊医药费。
生活就是这样讽刺，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却承担着如此不平等的责任。母亲的偏心，哥嫂的理所以及我内心压抑的不甘，构成了这场无声的家庭悲剧。
5
一周后，母亲的病情好转了。那天下午，我收拾病房时，发现她的枕头下压着一张纸。是一张体检报告，日期是在半个月前。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却一直瞒着所有人。报告上显示她的各项指标都不太理想，医生建议及时治疗。可她硬是拖到病情加重才不得不就医。
我拿着报告的手在颤抖：“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母亲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你们担心。你哥在外地，事业正是关键时候。你也有自己的生活要操心。”
“那我呢？我就活该一个人承担这些吗？”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为什么总要我来照顾你？我也想像哥嫂一样，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外地发展，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很忙！”
母亲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因为我知道，只有你才会立刻放下一切来照顾我。”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碎了我所有的不满和委屈。是啊，在母亲眼里，我永远是那个最贴心的小女儿，是她最信任的依靠。她不是偏心，而是深知每个孩子的性格。
她太了解我们了，了解到知道即使不通知，我也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而哥哥，就算通知了，也未必能立即放下工作赶回来。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她不是不公平，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一个孩子为难。她宁愿自己承受病痛，也不愿打扰孩子们的生活。这就是中国式母亲的爱，深沉而克制，倔强又温柔。
出院那天，我终于下定决心，给哥哥打了个电话，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电话那头，久久的沉默后，传来了他哽咽的声音。
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模样。我们不能选择责任的轻重，但可以选择如何去承担。而母亲的偏心，或许是最公平的不公平，因为她深知每个孩子能给予的爱有多少。
从那以后，我不再抱怨，因为我明白，这不是负担，而是一种幸福。能够在母亲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本身就是一种福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