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上大银幕了。
机缘巧合,去年夏天,贝尔参与了舞剧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拍摄。
那天早上6点多,妈妈就带着她从家里出发。贝尔参与的那场弄堂戏不复杂,但还是拍摄了整整一上午。记得那天非常热,虽然气温不像最近上海每天38、39度的,但因为刚刚走出梅雨季、炎热叠加尚未完全退散的湿气,形成让人特别难受的闷热感,上海人管这叫“齁(音hou)司”。
拍完以后,贝尔也没怎么记挂,该干嘛干嘛。在电影还没上映的时候,一次我随口告诉她,虽然你拍了一上午,但最终能在电影里出现的可能只有几秒钟。
没想到,她竟然哭起来,还忿忿地说再也不想去看了。
原来,她因为顶着烈日拍了大半天,付出了那么多辛苦,理所当然觉得整个片子都应该和她有关呢。
转眼一年过去了,电影不仅上映了,还荣幸地成为了第26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影片,贝尔出道即巅峰啊。电影节期间,影片展映两场,开票几分钟内就一抢而光。
票抢不到,于是我们在家附近的电影院买票观影。一家五口人齐齐整整一同出席,见证贝尔的首部“银幕大作”。
02
影片的故事源自李白烈士的真实事迹,改编自上海歌舞团2019年创排的同名现象级舞剧。因为以舞蹈为基础,影片是没有台词的,这会构成一定的观影门槛。
贝尔其实很少看电影,我太太比较“鸡娃”,贝尔日常时间都被学习占据,几次我提出带她去电影院看电影,都被太太反对。因此,我有点担心贝尔看不懂。
意外的是,看完后贝尔对这部电影的喜爱溢于言表:兰芬阿姨好美,舞蹈好漂亮啊!另外,她和好多年轻观众一样,在小裁缝(15岁的中共地下工作者赵晓光)牺牲的时候特别感动。
我问她:小裁缝为了什么牺牲呢?她有点答不上来。
不过她至少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李侠和兰芬是共产党;那个女的(女特务柳尼娜),还有那些穿黑衣服和打伞的,都是坏人!
不仅如此,伪装成报社记者的一名特务,也被她发现是坏人。
看来我的担心,大部分是杞人忧天。舞剧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虽然是默片,但透过动作、表情、音乐和舞蹈,孩子还是能够理解主角李侠为了全国解放而牺牲的故事主线。
电影创新融合舞台和实景表演,这种虚实切换对于成人观众来说,可能需要适应。但七八岁的孩子本身还在感知真实和虚拟的边界,这种艺术手法,对他们来说反而没有门槛。
看完这么创新的一部电影,不问点问题,贝尔是不会罢休的:
电影里国民党杀了这么多共产党,共产党被越杀越少了,怎么赢啊?(这是她根据电影中的中共地下党牺牲数量做的计算和对比)
电影里面有发电报的镜头,这些演员真的都会发电报吗?
每部电影都是拍出来的吗?(她在回想以前看过的《冰雪奇缘》,那是动画电影,里面幻想般的造型和情节显然在现实中很难实现)
为什么每部电影前面都有个绿色标志,里面有条龙,因为今年是龙年吗?(我该怎么给一个7岁孩子解释电影审查机制)
老父亲表示,难评啊!
03
上海影评协会的老师建议我参加电影节组委会举办的市民征文活动,主题是“电影中的真善美”。
我提笔写起来,很快发现,就这第一个“真”字,我就很难完全写明白。看看周遭的世界,AI迅猛发展,舆情各种反转,我自己常常都有真假难辨的感受。
我是80后,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报纸。
那个时候也没人鸡娃,我每天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天的《新民晚报》摊开,在台灯下一版一版的看下去。直到现在我都能回忆起那种报纸特有的油墨味。
我对于世界的认知、知识的获取、甚至文学的启蒙,很多都来自于报纸。当时特别喜欢体育版、国际版、夜光杯以及故事连载,不过头版的各种会议新闻真的没兴趣。
记得有一天邮递员搞错了,没把报纸送到,弄的我整个人都空落落的。我甚至不太喜欢双休日,因为那两天的报纸特别薄。
如果问童年的我,什么是“真”,我一定会很“负责任”地回答,报纸上写的就是真的!
这次电影引用了一些1948年上海老报纸上关于抓捕共产党的新闻。我作为电影的责任编辑主要负责这个工作,为此还写了一篇工作手记,发表在《新民晚报》上(很幸运,这份报纸还没关掉),而且是一整版。
人到中年,“总算”做到了童年时觉得“了不起”的事情,但对于什么是“真”的思考,让我一点都激动不起来。
如果贝尔现在问我,报纸写的都是真的吗,我一定不会给于肯定回答。因为万一她这样质疑:那为什么老报纸上说共产党是“共匪”?好人为什么要坐牢?难道这也是真的?
当然,假以时日,如果贝尔真有这个思辨能力,我会很高兴。
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如果我实在讲不清楚,就给她看25年前上映的电影《黑客帝国》吧!说不定等到那时候,贝尔会觉得这不是一部科幻片,而是一部纪录片呢。
反正,我不会像我的父母辈那样,去告诉贝尔:报纸上写的是真的,电影是演的、是假的。
这几年和孩子的沟通,给我一个体会,只要不是事实性问题(比如:天圆地方是真的吗?),就不用肯定或否定来回答。
如果简单回答“是”或“否”,一是很快就聊不下去了,二是“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思维,本质上压抑了思辨能力。如今网上充斥的各种骂战和流量裹挟下的情绪宣泄,和这样的思维方式的不无关系。
人不应该像机器,只用0和1来思考。
在《黑客帝国》中,全体人类已沦为“电池”,用肉体为机器供给能量;现实世界中,也颇有不少人成为了信息世界的“人肉电池”,为喧嚣的流量供给自己的情绪、时间和生命。
笛卡尔在追寻万物本质时意识到,“自己正在思考”这件事,才是真正不容质疑的:“我思故我在”。所以,贝尔,永远不要放弃自己的思考,就像笛卡尔说的,这才是你能把握的,不变的“真”。
04
相对来说,“善”似乎更好解释一些,“人之初,性本善”,这是一种朴素的人类情感嘛。
现在流行的育儿理论,都强调要保护孩子的真实感受,不要回避、更不要否定孩子的情感。对此,我深以为然。
孩子不一定能分辨信息的真伪,但无论对自己还是他人的情感,他们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发自内心深处、伴随着强烈生理反应的情感,是他们切切实实能够体会到的“真实”。
工作手记发表后,我特意去买回那期报纸,拿回家给贝尔看看,想激励她多想多写。结果,她没有耐心看这么多文字。
她给我唯一的反馈是:为什么这个叔叔被绑住,却还在笑?
电影中为了反映国民党反动派在上海解放前的疯狂大屠杀,引用了几位烈士牺牲前的照片。其中一位是朱大同。朱大同作为中共地下工作者,长期潜伏,一直活在伪装下,不幸在上海解放前夕被害。
就在前两天,贝尔弟弟在家调皮,被我们绑住双手以示惩罚,伤心大哭。所以,贝尔无法理解有人被绑时竟然还会微笑,她觉得不对劲。毕竟“信仰”、“牺牲”、“视死如归”这些宏大的词汇,暂时还在她的认知以外。
电影看完后一天,我在给儿子读绘本。
那是一套日本作家宫西达也的《我是霸王龙》,贝尔小时候我也给她读过,她很喜欢,其实我也很喜欢,因为故事非常温馨和治愈。
霸王龙外表凶悍霸道,内心温柔正直。每本故事基本都是从霸王龙弱肉强食开始,到他扶助弱小结束,剧情超级反转的。
不过,3岁的儿子现在只知道学恐龙吼,他觉得那样特别好玩。
那天讲到故事结尾,霸王龙为了帮助小翼龙的妈妈治病,奋力把红果子树扔到岸上,自己却被大海卷走。
儿子只觉得霸王龙滑稽,在那乐呵,而一直凑在边上默默看着的贝尔突然说:我觉得霸王龙就像电影里的小裁缝,都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我心里一动,这不就是“真善美”。贝尔在这一刻体会到了情感之真、人性之善、心灵之美。
是啊,孩子,我不求你也这么崇高,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们今天的生活,的确是像李侠、小裁缝这样的烈士,牺牲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我拥抱了一下贝尔,心里如是说。
如何让孩子更有同理心?
如何让孩子拥有更基本的价值观?
作为父母,我们需要有这样的认知,才可以去引导孩子。
育儿即育己,绝不是一句空话。孩子怎样,在于父母的引导。
在「不焦虑父母俱乐部」,作为家长,可以更好的找到自己的问题和未来的方向,有了自己的定位,才能去更好的教导孩子。
欢迎体验!
作者 | 贝尔爸爸
影视制片人。与孩子同行,书写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