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崇王妃夜游时,多看了我的随侍狐奴一眼,善妒的崇王便将其毁容碎尸。
我为此将崇王告上衙门,却因死者是卑贱狐族,而遭驱逐嗤笑。
可他们不知,狐奴与我青梅竹马,早已私许终身。
为替亡夫报仇,我成了崇王新娶的小妾。
面对崇王妃的嫉妒与责难,我不怨不闹,乖巧温顺。
崇王怜我的忍让,厌王妃的跋扈。
他抱着我哄:“本王许你平妻之位,今后绝不让你受他人欺凌,你想要什么,本王亦会为你讨来。”
我举起砍刀,笑容晏晏。
“妾身不要旁的,只要王爷献出心脏!”
……
1
过门第二日,我按规矩向崇王妃柳慧儿敬茶,却因左脚先迈入门槛,被勒令雨中罚跪。
“沈清鸢,早前本宫便提醒过你,和本宫争夺男人的统统都不会有好下场,可你非要犯贱嫁进来,即是如此,那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京中人人都知崇王妃夫妇伉俪情深,崇王后宅亦只有她柳慧儿一人,我却以战场救治崇王为由,要求他娶我过门,柳慧儿因此恨透了我。
我抬头望着她,泪眼朦胧说:
“妹妹不是来拆散姐姐同王爷的,妹妹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姐姐放心,妹妹今后定会替姐姐多承王爷雨露,好早日替王府开枝散叶,了却姐姐求子的心愿。”
柳慧儿入王府七年无子,是以我这话无异于踩在她的痛处上。
她身旁随行的婢女为主心切,扬手扇了我一巴掌。
柳慧儿不嫌解恨,勒令婢女继续动手,谁知话还未说出口,那婢女就被人踹去了一旁。
众人回头,看见崇王顾宴疏铁青的脸。
顾宴疏将我扶到檐下,望着我一身湿泞和脸上的巴掌印,眉宇紧蹙。
“身为下人竟敢欺辱主子,来人!将这不守规矩的贱婢拖下去仗责五十!”
婢女是柳慧儿的陪嫁丫鬟,两人自小情深,柳慧儿自然不会看着她出事。
“王爷惩罚人前,不妨先问问你的好妾室,是如何言辞挑衅我的!”
不待顾宴疏询问,我便先跪下开口:“都怪鸢儿奉茶前未问透王妃喜好,穿了王妃最讨厌的颜色,惹王妃不悦……”
“你、你胡说八道!!分明是——”
柳慧儿想为自己辩驳,却见顾宴疏弯腰扶我,气得怒目圆睁,撞开他将我推倒在地。
顾宴疏动怒,可望见她落泪的脸,一句话重话也说不出口。
柳慧儿为此得意至极,满院看热闹的下人更是对我投来嗤笑目光。
他们都觉得我是争宠落败的小丑。
却不知,我压根不屑顾宴疏的爱。
我只想要他的命。
我出身商贾之家,双亲不幸早逝,是狐奴兰生将我抚养长大。
狐族天生体弱,兰生却为了养活我,一人肩挑三份重担。
码头的货品压弯了他羸弱的身体,街坊的吆喝磨粗了他温润的嗓音,经年累月的日晒在他脸上篆刻沟壑。
他沧桑而美丽,仿若一株随时凋零的水仙。
每每望着兰生干裂的手掌,我都心生愧疚,自责不已。
他却抚着我的头,柔声安慰:“照顾小姐本就是兰生的职责,只是兰生没有本事,不能让小姐过上从前那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鸢儿不要锦衣玉食,只要兰生哥哥能一直陪着我,我便觉足矣。”
他在我心中如兄长般重要。
我瞒着他女扮男装,偷偷在酒楼做端茶递水的小厮,只为积攒足够的银两,为他买下生辰贺礼。
我以为自己的小巧思会让他收获意外惊喜,却浑然不知,这是我们命途悲剧的开端。
那日我被醉酒的纨绔们为难,挣扎间不慎泄露女儿身的秘密,他们将我拉去小巷施暴,危急时刻巧遇放工途中的兰生。
“看这狐奴,还想英雄救美,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今日就让你这低贱的狐奴长个教训,别以为披上人皮,就能与我们平起平坐!”
兰生遭了一顿毒打。
他为我苦熬数载,身体本就不好,当即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我扑过去,抱着他痛哭流涕:“只要你们放过他,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兰生闻言双目猩红,跟着怒吼一声,化为妖形朝众人扑了过去。
可终究寡不敌众,被吊在树上,看我被众人扒去衣裳。
兰生痛不欲生,捏拳故作媚态:“我族房中术乃天下一绝,诸位可想一试。”
大周男风盛行,加之狐族天生媚骨,是以兰生不过勾勾手指,那群纨绔便将他压去地上蹂躏。
我永远忘不了兰生那时绝望而悲戚的眼,还有那句:
“鸢儿,求你,别看好不好。”
2
事后,顾宴疏特意带了尚好的膏药来看我。
见我伏在床头没动静,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鸢儿莫不是在生本王的气?”
他说罢掀开被褥看我,却见被下我一张泪湿的脸。
“本王知王妃娇纵,也为你训斥过她了,怎的还哭成这般样子。”
顾宴疏言语间有些不耐烦。
我擦掉泪珠,弱弱开腔:“是鸢儿惹王妃姐姐不开心在先,鸢儿有错,鸢儿不敢生王爷和王妃姐姐的气,只是鸢儿害怕王爷因我惹怒王妃姐姐,而不喜我,将我赶走。”
“鸢儿进府不为争宠,只因倾慕于王爷在战场上的雄姿,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哪怕只当个粗使丫鬟,鸢儿也觉足矣!”
我的低伏与爱慕,很好的取悦了顾宴疏这样的掌权者,他将我压在身下,扒光了我的衣裳。
我望着嫣红的床帐,眼中只剩绝望与悲戚。
兰生哥哥,
求你,别看好不好。
……
一番云雨后,我从顾宴疏身上下来,被他勾住手指。
“鸢儿这是要去哪儿?”
我忍着心中滔天的恶心,柔声应道:“为王爷备水清洗。”
顾宴疏长叹一声:“倘若慧儿有你一半乖巧懂事该有多好……”
说罢放我离开。
交代完下人备水,我直奔偏房而去,解开衣裳,泡入水中。
好恶心,好恶心……
顾宴疏碰过的每一处皮肤,都叫我有想撕下的冲动!
粗糙的澡巾在我身上划出血痕,我不顾溃烂疼痛的肌肤,直至满盆清水变得鲜红才堪堪停手。
凝视着水中明艳而绝望倒影,我抱紧双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
“兰生哥哥,鸢儿好脏……可是……可是鸢儿别无他法,鸢儿无权无势,只有这样才能接近他,才能为你报仇,求你不要嫌弃鸢儿好不好……求你……”
我握着胸口的妖骨,心如刀绞,几欲放声痛哭。
可我不能。
我不能令凶手察觉,更不能让满府帮凶得见,我只能将这无尽的悲痛与苦楚,咬牙咽入腹中。
夜里我梦见了兰生。
梦见那日之后,他笑容不在的身影。
许是觉得自己脏,事后兰生不愿同我有接触,甚至连吃饭时偶尔相碰的手指,都会叫他下跪求饶。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说:
“兰生身子脏,恐污了小姐闺誉,还请小姐撕毁兽契,放我离开,再寻一个真正能保护您的兽奴。”
我怎么不知他心思,我抱着他痛哭:
“兰生哥哥你何苦这样,如若不是你,那日鸢儿定活不下来,鸢儿怎会嫌弃你!”
“我要你,我只要你,你如果要走,我便死给你看。”
我知道自己强人所难,却如阴暗幽垢中的尾草,而兰生正是我迷恋吸附的月光。
为了留住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无赖的,以自己性命要挟。
“好……我不走。”
兰生闭眼妥协,口中发出酸楚叹息。
日子恢复如常,兰生待我依旧关怀备至,但与我之间终究生了隔阂。
兰生亦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我发现他背着我出入酒肆,发现他衣柜中陌生的香囊,发现狐妓写与他的情诗……
我的发现将我逼疯!
因此当他领着那名狐妓见我时,我毫不留情砸烂她送的小点,斥责她污秽,恬不知耻。
“兰生哥哥你究竟是哪只眼瞎了?!居然会看上这等下贱肮脏的女人,她根本配不上你!”
我以为我能赢得兰生的赞同,他却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我与兰生相识十六载,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动粗。
“兰生哥哥,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我望着他,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兰生一反常态的冷漠,他说:“我与她皆是小姐口中所说下贱肮脏之人,既是如此,还望小姐成全。”
我心头一颤,正欲解释,却见他摸向腰间匕首。
“不……”
他在逼我放他离开。
我摇头。
“既然小姐不愿,那兰生便以死明志。”
他说着,毫不犹豫刺向喉咙。
鲜血瞬间溅湿了我的眼,我望着他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发出悲痛尖叫。
“好!好!我放你走,放你走……”
3
兰生和狐妓离开后,我失魂落魄。
我骂他心肠狠辣,骂他吃里扒外,骂他背信弃义。
最终昏倒街头,被静慈庵的姑子所救,遂即生了削发为尼的念头。
谁知剃度当日,那狐妓拖着一身伤痕跑了进来。
她说:“沈小姐,求您回去看看兰生吧!他要不行了,他只想死前再看您一眼!”
我愣在原地。
狐妓见状推开姑子,捞起我飞奔而去。
“兰生离开您,不是因为他倾心于我,而是那群纨绔拿您的性命相要挟,逼他当娈人,他为了您的安全,不得不离开……那群纨绔玩腻了,便将他丢弃在护城河边等死。”
狐妓说得每一个字,都像扎在我胸口的利刃,叫我目眦欲裂,痛彻心扉。
兰生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淤青与鞭痕历历在目,身体也不自然的佝偻着。
望着他不成人形的模样,我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感如洪水般决堤。
“兰生哥哥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不值当的,不值当!!”
我扑到他面前,抱着他失声痛哭。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兰生微微睁开眼,嗓音温柔而沙哑:“小姐真傻,兰生是您的狐奴,自您出生那日便订下了契约,要保护您一辈子的啊……只是兰生现下很脏,莫要污了小姐……”
他想将我推开,力气却不及我。
我按住他的手,在他错愕而隐忍眼神中,俯身轻吻他唇角。
“你不只是我的狐奴,更是鸢儿此生挚爱,兰生哥哥你不要怕,鸢儿带你回家,往后我俩再也不分离!”
静慈庵的姑子救了兰生。
我趁他体弱之际,缠着他共赴巫山,将自己给了他。
事后,兰生含泪抱着我:“小姐怎的这般傻……不值当的……”
我吻去他的泪:“是你就值当,兰生哥哥,我心悦你,我只要你。”
大周律法,人兽不得通婚,我俩只能私下互许终身。
后来,狐妓帮我们寻得一处僻静隐居。
我本以为这次我终于能和兰生白头偕老,谁知三月后一次夜游,我们撞上了崇王的画舫。
兰生生得貌美,柳慧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我的兰生便被善妒的崇王毁容碎尸,抛于江上。
而我也被崇王亲卫踩在脚下,睁眼看着那曾经欺辱过我们的纨绔走了上来。
纨绔说:“嘶,这被赐死的狐奴我瞧着竟有几分面熟……哦!好像是前阵子大哥你捉来赠予我,作寿辰礼的那个娈人。”
这时我才知晓,当初戕害我同兰生的纨绔,竟是顾宴疏亲弟。
更知晓,如若不是他满城搜捕貌美狐奴给弟弟做贺礼,我的兰生压根不会被迫同我分离,代我受罪。
我特意挑了柳慧儿每日必来的时辰,端着现熬的补汤,去往书房看望顾宴疏。
柳慧儿见我如吃蝇虫,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还和顾宴疏大发脾气。
“我不是说了,不准你私下见这贱人的么!”
顾宴疏显露出不悦的神情:“她是本王娶进门的女人,你喊她贱人,那本王算什么?”
柳慧儿怒容中夹杂着一丝不甘,咬唇和他撒娇说:“宴疏,你明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是鸢儿来的不合时宜,鸢儿这就走,还请王妃姐姐莫要同王爷置气,王爷心中只有姐姐一人。”
我适时把补汤放在桌上,又故意将手上烫红的痕迹,显露在顾宴疏眼前。
4
顾宴疏迅速抓住我的手,眼露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