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夫君带我飞》作者:铁板香菇

芳芳看小说 2024-10-08 20:00:52

简介:

亲爹老杏出墙,亲娘客死异乡,唐明珠觉得人生惨事也不过如此,岂料还有第三桩,未婚夫和长姐早已暗度陈仓,她闻声两眼一黑,卒于气血瘀滞、心力衰竭,享年十六。

重活一世,她只想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奈何小姜不敌老姜,被后母反摆一道,“捉奸”于院中,被迫嫁了人。

说起自己那便宜夫君,坊间形容是山巅上的白雪,松湖间的明月,奈何上辈子凄惨收场,她轻叹蓝颜薄命,掐指一算,那厮竟已时日无多。

唐明珠秉承着死者为大,心想怎么着也得给他安度个晚年,遂善心大发,陪他远走他乡。

可后来,故事没按剧本走,这个男人力挽狂澜,硬生生从绝境中杀出一条路,从此平步青云步步登高。

人家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

唐明珠还没死,就有一堆人张罗着给他塞女人,却不想他拒绝所有,将她疼宠入骨。

他说:你收拾不了的人我来替你收拾,你报不了的仇我来替你报。

她两眼一包泪,这才惊觉,远山雪已是眉间雪,湖中月已成心尖月……

精选片段:

唐明珠是被一阵冷风吹醒的,身旁似乎正烹着茶,咕嘟咕嘟地声音不停地传入耳中。

  她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仿佛是在黑暗中沉睡了许久,刺眼的阳光霎时侵袭了她的双眼,她连忙闭上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头顶是陈旧的有些腐朽的横梁,四周是经年洗旧了的纱幔帷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是她自己的房间!她翻了个身,困倦再度袭来,她想再度睡去。

  意识朦胧间,她却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哪里不对?

  翻涌的思绪像打开闸门的洪水,霎时涌上心头,争吵、殴打还有止不住的鲜血,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猛然睁开眼,坐起了身子,一双眼睛圆睁着打量着四周。

  这里的的确确是她的房间,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但这不可能啊,她整个身子微微颤抖,试了好几次才将身上的被子撩开,接着下床,赤脚走向梳妆的镜子。

  镜中的人肌肤光洁,半点瑕疵也无,可她分明记得跟人打架时右脸被抓出好长一道口子,从鬓边到嘴角,那么深的血痕,她一度担心会留下疤痕的,哪去了?

  还有当日那一顿无情的家法,后背火辣辣的,好似要断了一般的疼,最后胸中喷薄而出的委屈和愤怒,尽数化作一口鲜血呕出,她便再也不省人事。

  她应该是死了吧!

  可她现在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身子舒爽地如同刚睡过一个饱觉,明明刚从被子里出来,身上还残留着阵阵温热,可唐明珠此刻却如坠冰窖。

  她这是……又活过来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到唐家前院设的灵堂,那大大的“奠”字底下,摆放的是她自己的灵位,父亲就站在她的棺椁旁,他眉头紧紧皱着,就那样沉默不语的站着,他是觉得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么?还是,他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悲痛和后悔?

  唐明珠不知道,她心中悲愤,想跟父亲说几句话,可任她拼了命的在他耳边嘶吼,他却怎么都听不见。也仅仅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后母罗氏由唐明菀扶着上前,低声宽慰了他几句,父亲便唤人前来盖棺,再后来的事,她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胸口微微疼痛,唐明珠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触摸镜中的自己,冰凉的触感和指尖的温度交汇,她终于确定自己是活着的,她心中激动,胸口起起伏伏,两行清泪不自觉涌出。

  门外,有人掀起了帘子,一阵冷风卷着些许雪花飘入。

  “哟,今天起得够早的呀,快穿上衣裳,准备洗漱了。”来人随口说了一句,打断了她的思绪,接着便提起炉子上的热水,一股脑的倒入盆中,转头见唐明珠兀自发呆,她不耐地“啧”了一声,两步走到唐明珠跟前,扯了她一把。

  来人是香屏,是后母罗氏唯一指派给她的丫鬟。

  “跟你说话……”唐明珠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脸上的泪痕尚未擦去。香屏见她眼中含泪,神情错愕,不由地愣了一愣,到嘴边的话一时竟全忘了,但她俩打小便不亲厚,唐明珠历来受了委屈,也绝不会在她面前哭,这倒是破天荒第一次,香屏一时有些无措,张了张口,结巴道:“你,你哭什么?”

  唐明珠忙抹了眼泪,神情恢复了淡漠,回道:“谁哭了,沙子迷了眼罢了。”

  她刚才那副神情,说是沙子迷了眼,鬼才相信。香屏嗤之以鼻,却没在这个话题上跟她纠缠,她转身催促道:“那就别站着发呆了,今天是蔡家老夫人六十大寿,老爷特意交代过,不能耽搁,你这样磨蹭,小心一会儿又要受罚。”

  可别连累了她!这句是香屏在心里默默补充的,她自买进来就跟了唐明珠,唐明珠虽顶着二小姐的名分,却是糙生糙养,历来老爷都很少过问,夫人偶尔的“关照”足以让她看清这家里到底谁说了算,她少守几分规矩,不仅没人计较,还常常能落好,年久日长,她也越来越没个丫鬟样,但再不把唐明珠当主子看,到底也没胆子说这样的话。

  “谁?”唐明珠闻言抬高了声线,好似十分惊讶。

  香屏愣了一愣,回过神来看她一眼,回道:“当然是南巷蔡大家的老夫人,老爷半个月前就吩咐过了,你睡糊涂了?”

  “蔡老夫人,她的六十大寿不是去年就已经过了吗?她今年该六十有一了吧!”唐明珠忍不住问出了口。

  香屏白了她一眼,只当她头脑还未清醒:“瞎说什么呢,你见过谁家贺六十一大寿的。”唐明珠有些懵,去年为了拉拢蔡家,父亲遍寻珍宝,好些稀奇玩意儿都是天价收的,那一件件的宝贝所需的银子可不是开玩笑的,香屏绝不敢拿这样的事情戏弄于她。

  唐明珠想着,只听香屏又道:“再说了,人家蔡老太太多大岁数,蔡家自己还会弄错不成!”

  她闻言木然地点点头,是啊,蔡家不会弄错,那便是她错了。寒风吹过,冻得她一阵哆嗦,几片白雪从敞开的窗户缝里飘入,她身死之时正值盛夏,绝不可能飘雪,就算是作弄她,一般人恐怕也没这个本事。

  如今看来,她不仅重生了,还回到了一年前。

  床头放着的衣裳她认识,这么多年,每有盛会,罗氏都会着人给她送衣裳,款式、样式都是罗氏“精心挑选”过的,表面上是关爱唐明珠,实则是怕她抢了唐明菀的风头。

  这些衣裳和上辈子一模一样,料子、做工样样挑不出毛病。罗氏这个女人,虽然心思不纯,却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生怕落个坏名声,便只能从其他方面做文章。

  外面的素白的貂裘上一根杂毛也没有,内里的长裙也是素白的底子,款式老气就罢了,还生怕不够素一般,在下摆用银线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那时唐明珠以为像从前一样,只是怕她抢了唐明菀的风头,却忘了人家办的是寿宴,这大片的白色跟奔丧似的,谁看了能高兴,上辈子她这身打扮,蔡家有怒不好明言,其余的人可没少给她抛白眼。

  可她不是从前的唐明珠了,重活一次,总不能一点长进也没有。

  她支开香屏,自己从柜子里找了衣裳,又坐在铜镜前梳妆起来。磨磨蹭蹭,直到罗氏差人催了又催,唐明珠这才慢条斯理地出了门去。

  屋外,寒风卷着细雪肆意纷飞,唐明珠伸手接了片雪,冰凉的触感落在手心,是雪花原本的模样,天气也和上辈子分毫不差。

  “赶紧的,又发什么愣呢?”香屏不住地催,唐明珠转眼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瞳孔里,竟多了几分冷厉,香屏本想再多说几句,此时默默住了口,总觉得今日醒来,这二小姐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唐明珠拢了拢衣襟,睨了一眼香屏,说道:“向来都是我等别人,难得让他们等上一回,又有什么要紧的。”她慢条斯理地说完,这才慢悠悠地往大门挪去。

  大门口

  唐宴不耐地来回踱步,罗氏母女也早已候在一旁,看到唐明珠来了,唐明菀轻轻翻了个白眼,罗氏瞧见她,眉头微微蹙起。

  想到临死前那一幕,心中的怨恨又复苏了。

  她这一生,早早死了娘,亲爹也不是个靠得住的,唯一的指望便是跟季家那桩指腹为婚的亲事。那时季家尚未发迹,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如今季家家主一路平步青云,官拜户部侍郎,倒算是唐家高攀了,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来退婚,唐明珠也就认为等自己及笄以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人心难算,罗氏母女却动了歪心思,罗氏告诉她,当初结亲,为的是季、唐家永世交好,按照长幼有序,姐姐尚未出嫁,怎么能轮到妹妹。

  唐明珠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时她就给气笑了,反驳道:“指腹指腹,指的又是谁的腹,总不是您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我五岁时才带着唐明菀嫁进来的,这桩婚事跟您有什么干系?”

  当时唐明珠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尤其是罗氏母女,面上青红交加,有趣极了。

  罗氏是唐宴的继室,可在此之前,却只是个外室,这事鲜有外人知道,但季家却是知道的,这话也暗指他们季家不懂规矩,可谓半点情分也不留。

  也因为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唐宴,才有了那顿令她身死的家法……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唐宴的语气中隐藏着些许克制的怒意,打断了唐明珠的回忆。

  唐明珠心中气血翻涌,强忍了又忍,才将那股怨气按了下去。她径直走到父亲唐宴跟前,低头轻轻唤了句:“父亲。”

  唐宴早已等得不耐烦,此刻不悦地皱起了眉:“怎地这么晚?”

  她还没说话,唐明菀便抢道:“明珠向来贪睡,定是起晚了,爹爹可莫要责怪她。”

  她声音娇柔,好似是在为唐明珠开脱,唐明珠将目光转向她,今日唐明菀着一身绯色披风,外面用雪貂毛锁边,既不喧宾夺主,又显明艳大方,十足的大家闺秀。

  唐明菀说罢,含笑上前握住她的手,嗔道:“还不快向爹爹告罪,全家可就等你一个了。”

  又是这招!

  唐明珠有一瞬,真的很想撕烂她的嘴,表面上唐明菀是为她说话,实际上却提醒着在场每一个人,她因贪睡而迟到,摆明了是要挑事儿,可惜她这个父亲生气上精明至极,在家中却早被迷了心窍,这点拙劣的手段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唐明珠强忍着怒火,不经意地抽出手,笑道:“姐姐可真是冤枉我了。”

  她微微低头,很容易便凑到唐明菀耳边,几不可闻地说道:“你这副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说罢便抬起头来,对上唐明菀一张不敢置信的脸。唐明珠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哪里敢这样跟她说话,她面上神情已然挂不住,刚想要发作,唐明珠却不给她机会,转头便对唐宴说道:“这么大的事,女儿怎么敢磨蹭呢,只不过今日母亲送来的衣裳,全是一片素白,女儿寻思着,人家家里办的是喜事不是丧事,女儿若这副打扮出场,不知道别人作何感想,女儿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旁人说我们唐家不懂礼数,丢了爹爹的脸,可到底是母亲悉心准备的衣裳,女儿若是不穿,只怕辜负了母亲一片心意,实在是左右为难呢。”

  唐明珠说罢,咬着下唇,眉头微微皱起,不知所措地看着唐宴。这招还是跟罗氏母女学来的,从前她只会直来直去,但凡跟唐明菀起了冲突,只要声音大点、急点,唐明菀的眼泪说来就来,最后倒好像她欺负了她似的,少不了要挨顿训斥。

  后来吃亏吃多了,唐明珠索性闭口不言,可这样也不行,她不说话,唐宴下意识就会觉得唐明菀说的对,还是躲不过那一顿骂。吃过无数次教训后,她才终于悟了,她爹就吃这一套。

  果然唐宴立时沉了脸,转头瞪向罗氏,罗氏也不是吃素的,她早就想好了托辞,惊诧道:“还有这种事?那是咱们铺子里的裁缝推荐的,只说是上好的雪貂,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件,我才叫人送去的!”

  她忙上前挽住唐宴的手,见唐宴面色不豫,复又叹道:“你看明菀身上这件还是去年的制式呐,我本想着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明珠,倒是我失策了。”

  唐明珠恨不得一口唾沫淬她脸上,好一个人美心善的继母。

  上辈子,每逢这种场合,唐明菀的衣服都是从半年前就找人缝制了,那复杂的刺绣,恐怕需要七.八个绣娘日夜赶工三个月才能出货,这话说得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可唐宴不懂这个,八成又要被罗氏糊弄过去。

  唐明珠转头看向唐宴,她这老爹在外八面玲珑,在家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药,罗氏说什么他都偏听偏信,果然,罗氏一推四五六,他脸色立刻阴转晴。

  罗氏察言观色,见唐宴面色转晴了几分,继续说道:“老爷,那雪貂颜色虽然素了点,但胜在名贵,怎么也比旧衣要好些,明珠如今这身……”

  她打量着唐明珠,故意欲言又止,人家都说,温柔刀夺命,不见血光,却招招致命,罗氏上下嘴皮一翻,倒是又将唐宴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唐宴那么好面子的人,要么让她回去重新换过,要么索性就不让她去了,唐明珠心中冷笑,幸亏自己早有准备。

  不待唐宴开口,唐明珠上前一步,朝他福了福,说道:“这点礼数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爹放心,这件不是旧衣,是月前女儿特意定制的!”

  说罢敞开披风给唐宴看,里面的确是时新的衣裳,淡淡的杏黄.色面料,闪着柔和的辉光,衬得少女面如白玉,白中带了一丝暖意,不显拒人于千里,看起来十分舒服。唐明珠攒了许久的钱才买回来,一直没舍得穿,今日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这次罗氏也愣住了,她双手缠上唐宴的手臂,再要开口,唐宴已是不耐烦,他挥开罗氏,不悦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再有下次,你就回家闭门思过吧!”

  他冷哼一声,一甩长袖自顾往前走了,罗氏如今虽是半老徐娘,但风姿犹存,唐宴对她向来是捧着疼着的,哪里说过这样的重话,罗氏一时有些呆滞地立在原地。

  此刻唐明菀上前搀住罗氏,她才回过神来,转头狐疑地睨了唐明珠一眼,这妮子今日是开窍了?

  唐明珠大方回视她,微微牵起唇角,罗氏深吸一口气,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不由地也笑了。

  这女人的笑容有千面,在唐宴跟前时千娇百媚,在需要结交的夫人跟前得体大方,此刻她的笑,是唐明珠最为熟悉的,不屑、鄙夷以及意味深长,眼神中也带了点凌厉,好似在说“来日方长。”

  她轻哼了一声,带着唐明菀向前走去。

  唐明珠也不甚在意,老天爷让她重活一辈子,可不是为了再走一遭回头路的。

荣锦巷细分南北,中间由一座石桥相连,唐家在北,蔡家在南。

  京城市井流言,说这巷子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子铜臭味,小时候唐明珠不明白,只觉得自家住的这条巷子比旁人更宽敞干净些,怎会有什么臭味,踮着脚昂着头从巷口嗅到了巷尾,也没闻出这巷子里的空气和外边有什么不同,随着年岁渐长,才知这是外人的酸讽之言,只因这巷中多为商贾之家,富则富矣,却上不了台面。

  南巷蔡府却是这巷中一股清流,蔡家往前数三代,曾出过一位帝师,如今虽不比当年,但其当家是白鸿书院的院士,他手底下的学子不是达官显贵之子,就是文人名士之后,也算桃李遍地,门生无数。

  唐家算的上巨富,却也脱不了商贾门第,历来那些鸿儒硕学是瞧不上商贾之士的,若能与蔡家攀上关系,也算镀了层金,所以唐宴格外看中这次寿宴,生怕去的晚了,失了礼数,罗氏和唐明菀面上笑意盎然,这样的场合,她们自是喜欢的。

  唐明珠却不喜欢,上辈子因为这场寿宴,她可是受尽了委屈。

  她原本是不想来的,毕竟重活一次不容易,她一定要努力规避所有风险,可转念一想,规避不是逃避。从前她退一小步,人家立即挺进九十九步,最后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她所有的委屈纠结只会化作酸涩的眼泪,沾湿头下的枕巾,无人关心也无人在意,如今,她们敢上前一步,她就进九十九步,走她们的路,让她们无路可走……

  正想着,蔡家已经到了。

  蔡府门前挤满了马车,来的人物衣着光鲜,一拨接一拨,可见蔡家荣光正盛。

  唐明珠老远就看到了自己那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季舒言,今日他外罩鸦青色披风,内着月白长衫,高洁如明月一般,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英挺俊朗。

  毕竟是自己曾经揽入梦中数年的男人,生的还是人模狗样的,就是眼神属实不大好,唐明珠默默道。

  季舒言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下车后随着季家二老走了过来。唐明珠其实很佩服唐宴,以季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唐家是万万高攀不上的,但还能和他们保持友好往来,甚至还认那桩婚事,全都是看她这位好父亲的面子。

  双方长辈相见,季舒言温言向长辈们一一问过好,这才开口轻唤道:“明菀妹妹。”

  语气淡淡,不近不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他俩的私情,唐明珠总觉得季舒言虽然言语冷淡,但眼神不经意间透露了些许眷恋,在唐明菀身上略作停留,唐明菀一双眼睛秋水含春,冲季舒言淡淡一笑,回了礼,继而便低下了头,十足的闺秀做派。

  季舒言回过头来,亦轻唤了一声“明珠妹妹。”

  若是在从前,唐明珠定是要高高兴兴回他一句的,毕竟从前她满心想的,都是两人要从青丝绕指走到暮雪白头,可如今不同了,他既然跟唐明菀一条心,那便从此一刀两断吧。

  唐明珠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季舒言微微一愣,从前唐明珠见了他总是话很多,半点矜持也没有,跟明菀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他一度觉得有些烦,如今她不再多话,不再黏着他,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季舒言心中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唐明珠一眼,见她微微低头看着地面,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也只好做罢,转而看向了唐明菀。

  唐明珠感觉季舒言没有再看自己,才悄悄抬起头,正看到季舒言朝着唐明菀眨了眨眼,季家母亲看到了,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季舒言这才有所收敛。

  唐明珠觉得自己上辈子大约是瞎了,狗男女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这些细节她竟从未发现过,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原来她只是因为没有亲眼见到,所以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季舒言是这样的人,如今,她才知道,季舒言脏了,他哪里是什么明空皓月,分明只是泥潭里的一枚鹅卵石,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秽。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婚是一定要退的,仇也是一定要报的,唐明珠想着,计上心来。

  此时蔡府下人已迎了过来,一行人随着下人牵引入了府内。

  蔡老太太星今日穿了一身绛色金纹锦袄,显得格外精神,她生得慈眉善目,很是和蔼,唐明珠跟着罗氏给老夫人拜寿,蔡老太太怜爱的看了她一眼,道了句“明珠都这么大了。”

  打小没有长辈疼爱,唐明珠很难对这和蔼的老太太不生出亲切感,

  可就是这样慈祥的老太太,偏偏生出个刁钻的孙女儿来。她的孙女名唤蔡碧云,此刻就站在老太太身边,说起来唐明珠跟这位的仇可谓不共戴天,那日唐明珠能把自己生生气死,她可是功不可没。

  唐明珠朝蔡老太太行完礼,刚一起身,就看到蔡碧云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她这副神情,倒不只针对唐明珠,她自诩清流人家,向来瞧不上他们这些商贾,唐明珠的性子直,不爱热脸贴冷屁股,除了必要的礼数,倒是没什么往来。

  上辈子,两人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一年后,也就是唐明珠身死那日。

  那天,蔡碧云无端端地给她递了张帖子,邀请她去蔡府听书,蔡碧云历来喜欢自己写些话本子说给要好的小姐们听,从来没给唐明珠递过帖子,这次例外,唐明珠虽觉惊奇,倒也没多想,到了日子欣然赴约。

  岂料赴的却是鸿门宴。

  蔡碧云这次说的故事非常简单,一段狗血缠绵的爱情故事,里面有一对要死要活的情侣负责相亲相爱,还有一个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净想着给人使绊子的恶毒妹妹负责推动剧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峰回路转。

  唐明珠彼时噙着葡萄,连叫几声好,鼓掌声都比旁人大些,蔡碧云却神秘一笑,朝唐明珠说道:“那恶毒妹妹可是有原型的,要不然你猜一猜?”

  她这样说,唐明珠愣了一愣,张嘴回了句:“这怎么猜的到?”

  此刻堂上有人噗嗤一声笑了,说道:“那恶毒妹子喜穿黄衫,喜食葡萄,这还用猜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在唐明珠身上打转,唐明珠懵了,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瞧去,黄衫是她,吐了一盘子葡萄皮的也是她,再没有和她相似的了。

  她有些恼,又不想惹事,打着哈哈对蔡碧云说道:“下次请让我做个好人,谢谢。”

  说罢,她扔了葡萄转身要走。

  蔡碧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根儿就烂了的人,怎么可能做个好人?”

  “你说什么?”泥人儿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活生生的唐明珠呢,她止住脚步,回过头来,面上怒容已现,她不想惹事,可蔡碧云这话却是彻彻底底的侮辱她的人格,如何忍得?

  蔡碧云依旧是那副用鼻孔看人的面孔,她上前一步,说道:“桩桩件件,冤枉了你不成?”

  “你什么意思?”

  “我可是已经给你留了脸面的,你的那些腌臜手段,比起我写的,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明珠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那些歹毒之事她想都想不到,更遑论去做,可蔡碧云就凭一根笔杆子,写的绘声绘色,好似亲眼见过一样,唐明珠不怒反笑,道:“你倒是说说清楚,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用了哪些腌臜手段?不知道你从哪里道听途说,要这样作践人。”

  “作践?”蔡碧云冷笑一声,说道:“你姐姐明菀和季家二公子早就互生情谊,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你却在其中挑拨离间,横插一脚,你算个什么东西?早听说明菀有什么你都要抢,别的也就罢了,就连……得亏明菀处处念你的好,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唐明珠听到这话,顿时一口老血哽在喉间,差点没直接背过去。什么时候季舒言跟唐明菀搞一起去了,这个按下不提,再怎么说唐明珠跟他还有一纸婚书,他俩暗通款曲不说,倒是她成恶人了。

  唐明珠本着女子该有的矜持,从未与人说起过自己与季家的婚约,结果被欺到头上,如何还忍得,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岂料蔡碧云一众哈哈大笑,说季家都已经去跟明菀提亲了,她还在这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彼时唐明珠只顾生气,如今想来却多了几分悲凉,这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唐明菀搞的鬼,她一个闺中待嫁的女子,敢这般大喇喇地跟旁人说自己与季二公子的情谊,想来也是得了长辈允准的,只是不知道这些长辈里,是不是也有父亲的首肯。

  唐明珠争执不过,怨气积累,再往后的事,便有些不受控制了。

  那日是她先动的手,可身在蔡府,蔡碧云身旁还有一众小姐妹,又哪里吃的了亏,她们人多势众,吃亏的只有唐明珠一个罢了……

  直到蔡大家回来,看着满屋子乌烟瘴气,这才厉声呵斥,遣散了她们。

  唐明珠一身狼狈出了蔡府,满腹委屈无处可诉,又照见脸上那道血红的口子,生怕回去受爹爹责骂,打算偷偷摸摸的溜回去,哪知一进门,就看见季家带着彩礼上门提亲。

  那时,她心中“咯噔”一跳,但还是对他们抱有一点点期望,可当罗氏笑吟吟地说,季舒言是来与唐明菀提亲的,她一腔委屈都尽数化作愤怒。

  人家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她自懂事起,日子就过得艰难,可她知道,父亲生意很忙,对后院的事,他没时间过问,或者根本懒得过问。没人可以庇护于她,所以她很早便学会了顺着、躲着,只求安心过自己的日子,所有人都觉得她逆来顺受,没有脾气,其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指着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骂父亲,骂罗氏,甚至把皇帝老爷的户部大臣都骂了。

  可面对她的质问,所有人都显得那样风轻云淡,季舒言说,他心仪的从来都是唐明菀,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希望唐明珠不要执着,罗氏说以后再为她说一门更好的亲事,让她顾着父亲和唐家的颜面,季家双亲虽未说什么,不过从神情上看得出来,他们对唐明珠的不懂事极为不满,就连父亲,那个当初亲手为她定下婚事的人,也赞同他们的做法。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她的愤怒是无理的,她应该为唐明菀让路,成全这对有情人,也应该为了两家的前途忍气吞声,奉献牺牲。

  他们这是把她当猴子一样戏耍么,她看着一张张脸,明明都很熟悉,却陌生的让她害怕,唐明珠觉得可笑,于是她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忽然发现,原来逼疯一个人是这样简单,她该听话的,她该乖觉的。

  可她疯了!

  她疯狂的戳破罗氏和唐宴不堪的过往,撕开唐家拼命遮羞的丑事,意料之中引来父亲一顿毒打,当时的她满心只想发泄,那棍棒雨点般的落在身上,她竟也不觉得疼。

  彼时唐明珠满面泪水,胸口越来越憋涨,眼前重影闪烁,腥甜的热流自喉间涌入,她再也忍不住,张口尽数喷出。

  后来呢?

  好像所有人都吓坏了,唐宴似乎尤为焦急,看着他的神情,唐明珠只觉得痛快,所以父亲来扶她的时候,她跟他认错了。

  唐宴看着猩红的鲜血浸满了她的衣襟,慌乱地让她不要说话,彼时唐明珠气若游丝,却依然强撑着身子凑到他耳边说道:“我错在,娘死的早,无人为我谋划前程,可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唐明珠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又道:“你娶了我娘还跟、跟自己的表妹暧昧不清,甚至,甚至让她比我娘先怀上孩子,致使我娘郁郁而终,你竟还将她们接回府中,你薄情寡义、不知羞耻,黄泉之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说完这些话,狠狠推开唐宴,便再无知觉了……

  回忆到此处,唐明珠忍不住闭了闭眼,当日她整个人都疯了,现在想来,实在是太傻了。

  “明珠今年有十六了吧?”一句问话将她拉回现实,周围嘈杂的说话声纷纷涌来,打断了唐明珠的思绪,她抬头愈看,说话的正是蔡家老太太。

  罗氏回头看了她一眼,面上笑容有些僵硬,答道:“是。”

  多余的话再没说一句,蔡老太太点点头,也没有细问。

  唐明珠却知道怎么回事,蔡家人丁兴旺,孙子辈里除却蔡碧云一个女孩,剩下的都是男孩,她的几位兄长已到了婚配的年龄,老太太这是操心孙子们的婚事。

  唐明珠记得,上辈子的今天,蔡老太太曾偷偷问过她,是否定了亲,对她的喜爱不言而喻,只是唐明珠彼时和季家订了亲,只能实话实说,蔡老太太还隐隐有些遗憾。

  其实,蔡家这样的门第,要什么样的闺秀没有,老太太这般看中自己,唐明珠还是大为感动的,能和蔡家结亲,也是自己的福分,只是罗氏必然不会乐见其成的。

  果然她又想从中作梗,上前一步挡住唐明珠,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下人来报,说是清平侯着人送来了厚礼,蔡老太太顾不上理她,赶忙起身相迎。

  唐明珠微微叹息,看来自己命中无此福分,便趁势退出了慈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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