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铁罗汉,原是梵僧雷知音

水殿风凉有墨 2024-09-13 01:29:25

明朝末年,安徽天长县下了一场雷阵雨。雷雨时常有,而伴随雷雨从天掉下人的事就少见了。可是这天一声霹雳之后,人们真看到一个异僧从天而降,而且掉下地来居然一点事也没有,真神了。

只见他长着蜷曲的头发,宽阔的额头,碧蓝的眼睛,方形瞳孔,耳朵戴着双环,一眼看去好像一个西域人。他摇了摇头,问这是哪里?

大家急忙跑去问他怎么从天上来,你是神仙吗?异僧回答:“我不是神仙,是西域僧人,托钵云游五台山,累了就在悬崖松树下休息,我刚闭上眼睛,也不知为什么就被风卷到了这里。”

他的语音虽然生硬怪诞,但是面目慈祥,天长的人很是喜欢他,觉得他不是凡僧,家家争着请他去接受供养。人们问他茹素还是吃荤?他说:“素也吃,荤也吃,都不管。”人们更加喜欢他的这种随顺诚实的性格了。

后来人们就将他送到真胜寺,挂名住在寺里,寺僧问他的名字,他说叫“铁罗汉”。奇怪的是他却不念佛经,整天与一起游玩的人喝酒吃肉。

天长城北有一座可帆园,梅花盛开非常绚烂,这一天,有二十多个居士约上铁罗汉去园里赏梅。这时正是早春尚寒,人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衣皮袍,他却是一袭单薄破衲,也不觉得寒冷。

走到半路,已经到了中午,这时太阳出来人们又感觉很热,居士们纷纷把厚衣服脱下,铁罗汉接过全部穿在身上。大家看着他不禁有些纳闷,怎么他一下子穿了这么多也没感到臃肿,脸上一滴汗水也没有。

他们来到花园,趺坐在亭内赏梅,忽然又听到一阵雷声,大雨洒下,好像给花洗尘一样。雨停后天气又变阴凉,铁罗汉仍然把衣服脱下退还众人。

因为他这种随顺性格,大家都非常喜欢与他游玩。而他出游必喝,一喝必醉,一醉就随处躺倒就睡觉,而且鼾声如雷。

他总是深夜才回到寺里,敲门入寺后一定会找水洗漱,所以守门的僧人非常讨厌他回来得晚。为了表达不满,有天晚上他讨水洗脚时,故意在大冷天奉上一桶冰水。

他伸足试了试水,做出一副冰冷刺骨皱眉咬牙的样子,脚在水中只一会儿,一桶冰水就变得热气蒸腾,非常烫手。

每当听到寺里钟磬木鱼声,他总是表现出很厌恶的样子,唯独听到雷声,他必定会倾耳细听,要么悲伤,要么欢喜,或者点头跺脚,或者合掌称佛,说:“善哉善哉,如是如是!”

大家对他不禁好笑,他却说:“你们以为我诞妄吗?却不知我是雷的知音。天以云为表情,阴霾如墨是天在忧愁,变幻如锦是天在欣喜;天以风为呼吸,长风怒号是天在生气,微风拂花是天在沉静;天以雷为语言,惩恶时天就以惊雷疾呼,用来纠正恶行,赏善时就郑重缓慢,以激励功绩。”

他才说完,又听到空中传来隐隐闷雷,大家就问他:“你说这种雷声又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是天在说,骨隆冬,骨隆冬,闷煞也化工;孝不孝,忠不忠,耳也波聋,目也波蒙。骨隆冬,心冲冲,云消也,雨霁也,故态萌。”

他这话听来莫名其妙,人们不禁轰然大笑,认为他确实是个怪诞虚妄的人。

一会儿天上传来几道闪电,如金蛇霹雳闪动,屋上的瓦被震飞走。大家掩住耳朵又问他:“这道闪电你又怎么说?”

他说:“胡家媳,忤阿翁,翁茹素,饭断葱,击之击之稍从容,骨隆冬。”附近确实有一胡姓人家,大家听了便跑去胡家看,到底铁罗汉的解释是不是真的。

人们果然看到胡翁正和儿媳斗嘴,儿媳看到这道闪电吓得全身发软,趴在地上还没起来。

有一天,雷声沉闷,忽快忽慢,又突然大震一声,天上黑云蓦然洞开,露出蔚蓝的天空,如同被水洗过一样。

大家就跑去问铁罗汉,这道雷声是什么意思?他说:“宦十年,囊何空,灵辇至,城之东。吁嗟呼,王公!吁嗟呼,王公!荫及子孙富贵通。骨隆涂冬。”

他才说完,人们就听到门外锣鼓喧天,人马杂沓,热闹非凡。原来是县里的清廉的王公死于任上,他的儿子扶灵柩回乡,县里的百姓闻讯迎请灵柩入城。

又有一天,大雨倾盆,雷电不停,惊雷掣电,在一座山谷里发出青紫色的光芒,令人眼睛不敢逼视。人们又跑来问他这次雷声是什么意思。

他回答:“有长虫,粗于瓮,灿于虹,久则助魃化毒龙,噬及生物神岂容。杂杂杂,骨隆冬。”

人们就跑到那座山谷查看,果然有一条巨蛇被雷电劈死在南岗的南边。这下人们才知道铁罗汉可不是什么虚妄怪诞的人,实在是个异僧啊!从此,他在这里住了三年,无人不知铁罗汉之名。

一天他洗完脚穿好衣服,把自己收拾得稍微有点样子,就将所有与他游玩的朋友都召集到寺里,笑着对他们说道:“和尚我天天吃你们的饭,却从不作一次东,这哪行呢?”

他就铺上一张白纸,手拿一枝毛笔,在纸上画出酒杯碗筷,鸡鸭鱼肉虾蟹等各种食物,然后点火烧掉。只见青烟袅袅升空,又在头顶化作彩云缭绕,大家睁大眼睛看得出了神。

忽然一阵响声如同爆竹,他们赶紧低头一看,原来屋里已经铺陈一新,酒满樽,菜满盘,桌椅整齐排列,全是丰盛的大餐。铁罗汉笑着请大家入座吃喝,一尝之下,全部是绝佳美味。

大家大吃一惊,随即乐不可支,酒桌上有的划拳斗酒,有的射覆唱歌,热闹异常。铁罗汉也站起身说:“老僧想请雷部阿香来一同喝酒,你们看怎么样?”

人们听了马上停下酒杯说:“当然好了,只是恐怕亵渎了神仙,那就不好办了。”

铁罗汉说:“无妨。”他又展纸提笔,在上面画出一幅画,只见上面水天无际,远树迷濛,有一条船扬帆水上,乘风破浪而行。然后他又将这幅画给烧掉。

只见烧出的烟像一团球,缓缓流动,突然破裂开来,现出了楼台,山林,一条瀑布倾下山谷,渐渐形成大片水域,越来越宽阔,好像长江奔流黄河倾泄。

突然间一条船从上游飞速驶来,铁罗汉纵身就跳上船去,身体随即缩成一寸左右,他向大家拱手说道:“珍重!”那条船马上扬帆远逝,并从船上传来阵阵鼓声。

他们再一看,船已经影子都没有了。低头又看面前的酒肉,全部化为乌有。从此后人们对铁罗汉奉之如神。

十年后,有一个天长人来到盐城,偶然游玩永宁寺,看到铁罗汉在廊下结跏趺坐,他身体两边各有一个巨瓮,他则瞑目静坐。

这个天长人异乡见他,不禁欢欣雀跃地说:“大师你怎么在这里?”奇怪的是铁罗汉双目仍然闭着并不答话,天长人又向他作礼,又摇动他的身体,他却纹丝不动。就去问寺僧这是怎么回事。

不料寺里僧人却说:“他来到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大瓮是昨天才买的,不知道他拿来干什么。”天长人见叫不醒他,也不走开,就一直守在他身边。

到了晚上三更,铁罗汉突然不停地大喊“雷音王菩萨”。天长人急忙叫来众僧观看,原来铁罗汉已经坐化了。他就向永宁寺的僧人说了铁罗汉的来历,大家无不感到悔恨,没想到他是个神僧。

人们就将他买的两口大瓮收敛他的身体,合在一起埋葬在寺后面。而那个天长人办完事后,又来铁罗汉埋瓮处作礼辞别。

过了二百六十多年,永宁寺已经更换不知多少任住持,来往更换了多少批僧人,而铁罗汉的葬身瓮因为既无塔也无碑碣,人们已经将这个神奇的异僧忘记在了历史长河里。

忽然有一天傍晚,一道惊雷响起,继而一场大雨泼来,永宁寺后泥土破开,大瓮露出地面。僧人们以为这里埋的是财宝,争相跑去开启它。

才一打开就发现不对劲,根本没有金银财宝,里面端坐着一个奇异的僧人,他的袈裟已经全部朽坏,可他面目却栩栩如生,只是四肢冰冷,并不像炼形术士。

僧人们把他抬出来,仍呈禅坐姿势,他们环绕着他念诵佛号,顶礼参拜。到了夜深人静,这个异僧突然大放光明,照得整个永宁寺如同白昼。远近的士绅平民,居士善人,抢着赶来布施。

永宁寺就为异僧建了金龛,供奉在西廊里,大致就在他原来坐化之处,在上面题写一个匾额:“一声雷”。

晚清同治二年,天长书生宣鼎避乱,来到盐城做幕僚,也来到寺里拜谒“一声雷”。他突然想起家乡记载有《铁罗汉传》,却仅写着冷春赏每穿厚袍与冰水洗脚两件事,就去问寺里的僧人,才得到更多详细的铁罗汉故事。

他们说有一天夜晚下大雨,方丈才想起做酱的大瓮还没盖上盖子,吃惊地喊僧人去盖好,但他的声音却被雷声淹没。清晨他去查看酱瓮,却又已经盖好,问是谁盖的,谁也不知道。

但方丈走过廊下时,看到铁罗汉的画像上,他的口角和指头上,仍留有一些余酱。

宣鼎因而叹道:东王公和玉女投壶,矫入不出,天都为之唏嘘;矫误不接,天都为之发笑。看着下界,将要痛哭而不能制止的人,能闭口不言吗?霹雳大作,口舌都要喊坏了,嘴唇都要喊焦了,而下界的人,常常像聋子一样。哪里来的梵僧佛子,竟然是雷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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