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一个加州大学的朋友一起吃饭，这哥们在加州大学读的博士，又在加州大学当数学老师，已然十多年。

吃饭时他问我，有没有发现现在餐厅里印度裔的服务员越来越多了？他这么一问，我才注意到好像确实如此。

大学附近的餐厅，好像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在亚洲餐厅当服务员的主要是亚裔学生，在美国本地西餐厅服务的是本地白人学生，在那些快餐店打工的以拉美裔和非裔为主。

我们吃饭的这家中餐厅里，竟然有两三个印度裔学生在做服务员。“是不是这两年来美国的印度裔学生越来越多？”“也许是印度餐厅太少，满足不了印裔学生的打工需求？”

数学老师摇摇头，笑着告诉我：“你肯定想不到，印裔服务员越来越多其实是AI智能闹的。”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确实让我目瞪口呆，不过等朋友给我解释其中的奥妙，确实把我惊到了。

印度裔学生其实大多也家境贫寒，需要打工来赚取生活费。但与亚裔学生不同，从十几年前开始他们就很少去餐馆打工，因为他们开辟出一条垄断赛道，可以容纳几乎所有印裔学生打工赚钱的赛道，一条让美国教师和家长咬牙切齿的赛道。

十多年前，美国诞生了一家互联网教育科技公司Chegg，最初这公司和其它教育公司一样，研究自己的课件，和学校合作搞培训，也做些帮助大学生当家教的中介服务。

后来一个印度三哥进了这公司的管理层，凭借他长期混迹底层的切身感悟，开辟了一个新业务，表面上是作业及论文辅导，实际上就是雇佣枪手，帮助学生完成作业及学科论文。

核心业务一出，立刻好评如潮，订单不断。这印度三哥也是个颇有眼光的商人，他为了解决被竞争对手模仿的问题，下了一步狠棋。

因为印度裔学生很多学习成绩优秀，又很穷，于是成了主要的劳工人选。而在校学生的另一个好处则是既能完成业务，还能在周围开拓业务，一个人干两份工。很快，一个遍布全美各高校的印裔学生家教组织被建立起来。

从这个组织成立之初，哪怕是人手最缺乏的阶段，印度三哥也没招募其它族裔学生加入，除了便于管理，最重要的就是建立攻守同盟和技术壁垒。

毕竟Chegg的核心业务就是代写，所谓辅导不过是幌子。随着他们业务的广泛开展，自然引起学校和家长的注意。攻守同盟的好处就在于，即使被学校或家长抓到了代写作业和论文的证据，公司依旧可以推脱为是家教学生的个人行为，家教学生并不会因此受到校方惩处，只不过被要求明确服务边界罢了。

Chegg之后又利用庞大的印裔学生，不断开发付费题库和线上产品，业务触角也随着印裔学生的开拓，深入到美国高中甚至是初中。随着共享题库和远程群组协作的诞生，意味着印裔学生的服务能力大大提高，一个学生同时接下几十个订单并完成，不是什么难事。而这些远程群组最终演化成了外包创业公司，反而大大减少了chegg的劳务负担。

朋友告诉我，前几年Chegg风头最盛时，他学校的印裔学生一个月靠家教和代写赚个六七千美元很轻松，达到一定层级的群组管理者收入比他们这些教师高多了。而这些名为群组，实际就是印裔内容承包商的小团体，多达三千多个。

也正是这种严密的体系，让Chegg这家公司十年前就上了市，虽然在教师和很多家长眼中声名狼藉，但并不能阻止它成为全美市值最高的教育公司，而服务的付费用户更是高达三百多万。对于一共只有一千八百多万学生的美国大学而言，这个代写比例是何等的恐怖。

可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组织严密，业务需求旺盛，不易被复制，已经形成垄断市场还有大资本背后支持的教育帝国，会在不到两年时间里垮塌。

这一切都是人工智能惹的祸。自从有学生发现完全可以用chatgpt来写作业后，Chegg的业务就如血崩般垮塌。不到两个月，付费用户少了四分之一。

巨大压力之下，Chegg昏招频出，先是关闭内部题库，估计是怕chatgpt检索到自己的优解答案，但组织行为怎么可以比得上神经网络？很快在校学生就用实例证明，有没有Chegg题库的校验，chatgpt的答案也都是正确的。

眼见围堵行不通，Chegg又想着干脆合作，但显然一个靠垄断起家的知识寡头与提倡平台共享的创新公司，理念分歧是巨大的，自然也谈不拢。

之后，Chegg不得已开始打价格战，把自己的包月价格降到和chatgpt一样，但chatgpt除了做作业，其它方面也是无所不能，Chegg除了做作业，还能干嘛？关键是chatgpt做一道题的效率，哪怕Chegg安排上一个群组，也是望尘莫及的。

最搞笑的是Chegg还准备把chatgpt告上法庭，理由是chatgpt利用其知识产权谋利，并纵容学生将答案直接用来完成作业，典型的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也正是因为Chegg的快速萎缩，受影响最大的是那些印裔学生，无法靠代写赚取生活费，也就如其它学生一样，只有来餐馆打工了。

听了教师朋友颇为畅快的闲聊，笔者也是很感兴趣，上网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Chegg这公司的股价，二零二二年还是历史高点，如今竟然已经跌去了99%，曾经一天之内跌去48%，可见投资者对其多么的不看好，而公司资产缩水超过145亿，已到了破产边缘。

看来上一代的互联网企业，无论规模、资产、员工、口碑、影响力、垄断性再强，跟不上技术的进步，垮掉的速度同样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