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让我永远难以忘记的夜晚。

"小立！小立！快醒醒！你妈。。。你妈她。。。"二姨急促的拍门声和带着哭腔的呼喊，瞬间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睁开眼，看到二姨站在门口，脸色煞白。

"怎么了？"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大脑还在短暂空白。

"你妈。。。她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把我彻底砸醒。我冲进母亲房间的那一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 母亲躺在床上，面色发青，已经没有了呼吸。

作为一名医生，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此刻，专业的本能和儿子的身份在我体内撕扯。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好不容易才拨通120。

"快！马上开始心肺复苏！"我对自己怒吼。跪在床边，双手重叠按压母亲的胸口，机械地数着次数。一下，两下。。。三十下。。。我不敢停。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二姨家住在郊区的小巷子里，就这个该死的位置，救护车找了好久才到，还因为巷子太窄进不来。

没时间等了！我背起母亲就往外跑。那一刻，我感觉不到母亲的重量，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从楼上到楼下，仿佛用尽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接手了心肺复苏。我的双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但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却越发清晰。

"快！再快一点！"我冲着司机嘶吼，"我是医生！我知道每一分钟有多重要！"

可笑吗？一个医生，在自己至亲生命垂危的时候，除了哭喊什么都做不了。我看着监护仪上始终平直的心电图线，泪水模糊了双眼。

到医院后，母亲被直接推进了手术室。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当年父亲去世时的场景 - 还是这样的走廊，还是这样的等待，还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但这次，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记得医生走出来时那个摇头的动作，还有二姨崩溃的哭声。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遗憾，真的会跟随一辈子。作为一名医生，我每天都在救死扶伤，却没能救回自己的母亲。

这大概就是上天给我最沉重的惩罚吧。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生病的征兆其实早就有了。

"没事没事，就是干活太累了，胸口有点闷。"这是母亲最初的反应。她总是这样，再难受的事也要自己扛。

可谁能想到，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竟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一开始她就去了村里的小诊所，开了点止痛药。吃了几天不见好，她又去了镇上。这一路求医，她跑遍了周边能跑的地方，就是不去大医院。

为什么？就因为大医院的检查费贵。

"你说这检查要两三千，就照个片子拍个片子的，多贵啊。"这是二姨后来告诉我的，母亲当时就这么跟她说的。

可笑吗？我在市里当医生，家里也有父亲留下的赔偿款，根本不缺这点钱。但母亲还是像年轻时那样省吃俭用，舍不得花一分冤枉钱。

更让我心疼的是，她病得那么严重，却一直瞒着我。

"你工作那么忙，天天加班，哪有空管我这点小毛病。"这是她最后一次打电话时说的话。那会她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可我却被工作完全占据了注意力，没能及时察觉。

直到她实在扛不住了，这才给我打了电话。我听她说话都带着喘，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和同事一打听，很可能是冠心病的症状。

那天下午我请了假往家赶，等到家已经是傍晚了。看到母亲的第一眼，我就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 - 她比上次见面瘦了好多，脸色发白，走路都有点喘。

"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市里大医院做检查。"我拿到了同学帮忙预约的号子，心想着总算来得及。

谁知道二姨家那个夜晚，就成了我和母亲最后的相处时光。每每想起这些，我总在想：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如果母亲能早点说，如果。。。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有时候，最致命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我们对它的忽视。这大概就是身为医者最深的痛 - 看得清别人的病，却看不清至亲的痛。

其实选择学医，是我对父亲离世的一种救赎。

那时我总在想，如果医疗技术再好一点，如果抢救及时一点，父亲是不是就不会走？这个念头支撑我熬过了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日子，考上了一本医学院。

可谁能想到，等我真当上医生，却救不了最亲的人。

在那家私立医院，我是外科医生。每天都在跟各种手术打交道，忙得连轴转。渐渐地，跟母亲的联系也变少了。

"最近工作忙吗？"

"嗯，挺忙的。"

"那你多注意身体。。。"

"好，你也是。"

就这样，我们的对话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少。现在想想，那时候母亲说话已经有点喘了，可我却忽略了这个细节。

当同事听我说起母亲的症状时，第一反应就是："听着像冠心病，得赶紧查查。"

那一刻我愣住了 - 一个外科医生，连自己母亲最基本的病症都没认出来。每天在医院救死扶伤，却对至亲的病痛视而不见。

更讽刺的是，我带母亲到市里时，居然因为天晚了就选择去二姨家借宿。任何一个学过医的都知道，冠心病随时可能发作，医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晚过后，我总是会梦到母亲在病床上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 - 让我这个医生，亲眼看着最爱的人，却束手无策。有人说医者不能自医，可更痛的是，连最基本的判断都做不到。

这道伤口，大概永远都好不了了。

说起父亲，我心里永远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那是高中三年，我正在叛逆期，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可为了我的学习，没少动用"武力管教"。

"你就知道打我！"

"不打你，你能好好学？"

"我就是不学，你能拿我怎么样？"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又傻又倔。父亲越是打我，我越是要跟他对着干。上课睡觉、逃课打游戏，只要能气着他的事，我都敢干。

直到高考成绩出来那天，父亲又打了我一顿。我一赌气，拎起书包就往外跑。谁能想到，这一跑，就再也见不到活着的父亲了。

那天下着小雨，地上有点滑。父亲追出来找我，在路口遇到了一个酒驾的司机。。。等我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我在手术室外坐了一整夜，就像前几天等母亲手术时一样。只是那时还年轻，眼泪说掉就掉。

"对不起。。。我错了。。。您别走。。。"我在手术室门口哭得像个孩子。可这次，父亲再也没能从里面出来。

那年我选择复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命学习。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用学习麻痹自己，不去想父亲离世的事。要不是有母亲在身边支持，我可能真的就废了。

最后考上了一本医学院。我把录取通知书复印了一份，在父亲坟前烧给他。

"爸，您看，我考上大学了。。。"

那天跪在坟前，我哭得像个孩子。从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学医 - 我要救更多的人，不能再让别的孩子像我一样，带着遗憾过一辈子。

可惜啊，这份决心却没能救回母亲。

母亲走后的那半个月，我像丢了魂一样。

每天就是在父母坟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候抱着他们的遗像发呆，有时候絮絮叨叨地跟他们说话。路过的人大概都以为我疯了。

"爸，您看我这个不孝子。。。"

"妈，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医生。。。"

那段日子，我总在想，自己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年少的时候没保护好父亲，好不容易当了医生，却又没能救回母亲。

每每想起在二姨家借宿的那晚，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要是当时直接住医院附近，要是早点发现母亲的病情，要是。。。可世上哪有那么多要是。

在父母坟前一连坐了十五天，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 生活还得继续。

我重新回到了医院。这一次，我对待每个病人都格外用心。因为我知道，每个病床后面，都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医生，我妈这病严重吗？"

"叫我小赵就行，您放心，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

每当遇到像我母亲这样的心脏病人，我都会反复叮嘱家属：一定要及时就医，一定要注意观察。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子女，经历我这样的痛。

说实话，那次在二姨家借宿的遗憾，可能会伴随我一辈子。但我选择把这份遗憾，变成行医路上的动力。

"赵医生，你总是对病人这么耐心。"

父母在天之灵要是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也会欣慰吧？我始终相信，这世界上最好的救赎，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

即使带着永远的遗憾，我也要继续走下去。因为这，就是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