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拔四千三百米的红墙寺院中。
林晚玥跪在大日如来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
“大日如来佛在上，愿佛祖保佑桑吉拉泽余生安稳，幸福圆满，能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
字字虔诚眷恋，字字与她无关。
林晚玥最后一次在佛前许了愿，压下心里的不舍，拜了三拜。
走出大殿，林晚玥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援藏医疗队的同事发来的消息。
【晚玥，听主任说你提交了申请，要离开林芝去阿里了？】
【虽然都在西藏，但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隔得也太远了……你舍得你的桑吉拉泽吗？】
看到最后一句话，林晚玥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来援藏两年，她喜欢桑吉拉泽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
毕竟桑吉拉泽一出生就被认定是达赖转世灵童，当地人都奉他为“活佛”。
哪怕后来他离院还俗，也还是和佛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个男人就好像那山巅上万年不化的雪，清冷超尘，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七情六欲。
却会在她被野狼袭击的时候，从远处赶来将她拉上马背，犯了杀生禁忌一箭射死野狼。
也会在医疗队下乡义诊的时候，全程跟在她身边充当翻译，帮她给藏民科普医疗卫生知识。
林晚玥才会觉得，他对自己和别人是有所不同的，只要自己不放弃，一定能追上他。
可谁知追了两年，却毫无进展……
她收回思绪，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了一句：【我追不到他，所以要放弃啦。】
回了消息，林晚玥收起手机，无声叹了口气。
她还是很喜欢桑吉拉泽，可她也知道，自己永远追不上他。
但没关系，她已经决定要学着放下了。
等离开了林芝，她一定会慢慢淡忘掉对他的感情……
林晚玥带着怅惘走到转经长廊，一座座转经筒在她的手下缓缓转动。
仿佛在一遍又一遍诵经，将祝福和吉祥都带给她心里的人。
拐角处忽然出现一片赭红僧袍。
而那个穿着纯白藏袍的挺拔身影，就这样在一众僧人的簇拥下朝她走来。
林晚玥立时顿住了脚步：“拉泽……”
桑吉拉泽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头，左耳上的绿松石耳坠随之摇晃。
林晚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心里五味杂陈。
下山的路上，林晚玥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桑吉拉泽的时候。
那时她刚到藏区不过一个星期。
下乡义诊的时候，他们在一个藏族村庄远远见到了一场天葬仪式。
那天桑吉拉泽穿戴庄重繁复，握着佛珠的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念诵佛经。
日光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
林晚玥一眼就被他吸引了，从他身上看到了近乎神性的悲悯。
就此沦陷。
可那时的她只顾着自己心动，却忘了神不会动心……
山脚下，林晚玥又看见了桑吉拉泽。
他站在他的白马边，似乎正要离开。
林晚玥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叫住他：“桑吉拉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桑吉拉泽脚步一顿，目光落到她身上，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什么事？”
林晚玥深吸一口气，还是想认真跟他道别：“我很快就要……”
清亮的呼唤打断了她的话：“阿吾！晚玥姐姐！”
阿吾，是藏语里“哥哥”的意思。
林晚玥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藏袍的少女骑着马奔来，在他们身旁停下。
是格桑，和桑吉拉泽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妹妹。
十五岁就离开藏区去外地读书，一个月前才大学毕业回到家乡。
马儿刚停下，格桑就像只灵巧的燕一样翻身跳了下来。
桑吉拉泽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皱着眉头斥道：“小心点。”
林晚玥将他眼中的关切和紧张看得一清二楚。
而林晚玥也是在她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桑吉拉泽也会有那样温柔的一面。
或许只有像火一样炽热灿烂的格桑，能融化他眼里的寒意。
格桑吐了吐舌头，直接伸手拽住了桑吉拉泽的手臂。
“阿吾，你答应了今晚要陪我去篝火大会的，你是不是忘了！”
桑吉拉泽有些无奈，却任她拽着：“没忘。”
林晚玥看着那只被拽住的手，想起自己刚开始追他时，有一次大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当时桑吉拉泽的眼神，一下子冰冷到了极点。
从那以后，林晚玥连他一片衣角都不敢碰。
可现在，他会任由格桑抓着他的手摇晃。
原来，神不是不会动心，只是爱的人不是她而已。
第2章
林晚玥默默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格桑却上前亲热地挽住她：“晚玥姐姐，你晚上也一起来玩吧！”
桑吉拉泽抬眼看向她，没说话。
要是在以前，林晚玥肯定一口答应。
可她已经决定要渐渐放下，更是清楚他对格桑的感情。
她不想过去破坏他和格桑的单独相处，更不想自己变成不尴不尬的存在。
林晚玥摇了摇头，识趣地拒绝了。
“你们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桑吉拉泽听到这话，反而多看了林晚玥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格桑瞬间满脸失望，依依不舍地说：“那……下次再办篝火大会，我再叫你来一起玩。”
下次……
林晚玥想到自己的调令，顿了一下。
但她还是不忍让格桑伤心，笑着应下：“好。”
格桑翻身上马，对桑吉拉泽说：“那阿吾，我们走吧？”
桑吉拉泽点头，上马之前，却扭头看向林晚玥：“你刚刚，想说什么？”
林晚玥摇摇头，将那句未说出口的告别咽下。
“没什么，你先去吧。”
桑吉拉泽一顿，定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长腿一跨，直接翻身上马。
林晚玥看着两人骑马并辔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才收回视线。
林晚玥独自回了县城医院。
她马上要调走了，需要尽快带新来报道的医生熟悉环境、交接工作。
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天黑。
林晚玥正跟新来的医生边走边交代工作时，忽然见到桑吉拉泽抱着格桑匆匆进了急诊室。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跟了过去。
诊室内，桑吉拉泽小心地将格桑放在床上，皱着眉头语速飞快地向值班医生说明情况。
“是篝火烫伤，已经用冷水冲过，需要上药。”
说着，他将镇痛的冰袋移开，露出格桑腿上的伤口。
林晚玥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既然已经决定要放下，就不该再被这些事触动情绪了。
第二天。
林晚玥刚上班，昨日值班的医生就递给她一个手绳。
“这是昨天那位烧伤患者落下的东西，我记得你们认识，你转交给她吧。”
林晚玥看着那熟悉的手绳，愣了一下。
这是她送给桑吉拉泽的生日礼物。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熬了三天大夜，拆拆编编无数次，才终于编出一个满意的手绳。
还特意用相思扣绑了珊瑚珠，系在手绳里。
只因她听说，在藏区，红珊瑚是爱情的象征，女子心悦谁，给谁的腰带上缝上红珊瑚。
只是她手笨不会逢腰带，就编了手绳送他。
可是……怎么会是格桑落下的？
林晚玥问：“确定是女患者落下的？”
医生语气肯定：“护士在女厕所发现的，怎么会是男家属的？”
林晚玥攥紧了手绳，心底一片寒凉。
这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桑吉拉泽怎么能就这样转送给了别人？
为了确认，下班后，她还是去了格桑家。
刚拿出手绳，格桑就眼前一亮，笑着接过去。
“谢谢姐姐帮我找回来！这是阿吾给我的，我要是弄丢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林晚玥听着这话，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真的是桑吉拉泽给她的……
林晚玥勉强扯了扯唇角，看着面前娇俏的少女，轻声说：“不会的。”
格桑那么好，连自己都不忍迁怒到她身上，桑吉拉泽又怎么会舍得生她的气呢？
女孩不知道林晚玥的想法，只转头对她说：“这么晚了，姐姐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说着，便要叫她阿妈多备些饭菜。
林晚玥下意识摇头：“不用不用，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起身要走。
格桑见状赶紧拉她，一时着急，腿上伤口磕到了桌角，不由得痛呼。
“啊！痛痛痛！”
桑吉拉泽推门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当下变了脸色，立刻上前扶住她。
“怎么又乱动，快坐好！”
格桑揪住他袖子，焦急道：“我不想晚玥姐姐走，我想留她一起吃饭。”
桑吉拉泽愣了一下，才注意到屋中还站着林晚玥。
他顿了下，看着格桑脸上的急切，开口挽留：“太晚了，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疏离。
林晚玥明白，桑吉拉泽不是真心想留她吃饭，只是不想让格桑伤心。
她心口滞涩，一点也不愿留下，可……
看着桑吉拉泽深沉而带着催促的眼眸，她攥紧了袖中的手，还是点了头：“好。”
一顿饭而已，反正要离开了，何必让大家不开心呢？
第3章
食不知味的一顿饭吃完，夜色已深。
从格桑家出来，林晚玥一抬头，便对上桑吉拉泽的眼。
“上马，我送你回去。”
要是以前，林晚玥听到这话肯定毫不犹豫地答应。
从前两人同骑一匹马时，桑吉拉泽结实宽阔的胸膛会紧紧贴着她的背，如同环抱一般。
每次她的心跳都比马蹄声还要急促。
可现在，林晚玥只是垂眼轻声拒绝：“不用了，要是格桑看见……”
桑吉拉泽立刻皱起了眉：“跟她有什么关系？”
本就清冷的嗓音越发透出寒意，让林晚玥心尖一颤，止住了话头。
桑吉拉泽朝她伸出手，又重复了一遍：“上马。”
林晚玥看着深沉的夜色，想想自己单独回去的确不安全，就没再拒绝。
她没有去牵桑吉拉泽的手，而是隔着衣料攥住了他的手腕。
桑吉拉泽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多看了林晚玥一眼，眸中神情莫名。
他没多说，一把将林晚玥拉了上来。
林晚玥刚上马，桑吉拉泽身上浓郁的藏香就涌入了鼻腔。
她瞬间僵滞，竭力控制自己躲开身后男人坚实温热的胸膛。
可桑吉拉泽却毫无感觉，一夹马肚，跑了起来。
夜晚的林芝气温骤降，凛冽的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割。
林晚玥无端想起第一次与桑吉拉泽共骑的时候。
两年前，藏区举办赛马大会。
林晚玥第一次见到那样野性恣肆的桑吉拉泽，仿佛草原上的王，轻而易举地赢了比赛。
而桑吉拉泽在赢下比赛后，竟骑着马过来，将她拉上马，在众人羡慕惊诧的目光中，带着她绕场三周。
林晚玥为此脸红心跳了好久，还以为桑吉拉泽也对她有意。
后来才知道，是桑吉拉泽知道她当时工作推行受阻，用这种方式帮她融入这里而已。
林晚玥回神，心和夜风一样冷。
没过多久，桑吉拉泽勒紧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到了。”
林晚玥立刻收起心思，下马道别：“多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说着她准备离开，却被桑吉拉泽叫住。
“林晚玥。”
桑吉拉泽很少叫她的名字，每次听到，她都心尖一颤。
林晚玥停在原地，仰头看去，就看见他皱起的眉。
“格桑很喜欢你，真心拿你当姐姐，你不要总是拒绝她的好意。”
林晚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心里顿时一刺。
桑吉拉泽竟然这么在乎格桑的情绪，可她就是知道这点，才特意想要避开，也不行吗？
林晚玥没法解释，只得应下：“我知道了。”
桑吉拉泽这才舒展眉头，恢复了清冷的模样：“下个月就是格桑生日，她要是邀请，你别再拒绝。”
下个月……
林晚玥皱了皱眉，下意识开口：“我可能不能……”
话刚出口，她就看见桑吉拉泽眉头皱得更紧。
林晚玥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点了点头：“好。”
桑吉拉泽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林晚玥忍不住喃喃：“抱歉，我可能要失约了……”
第二天没有排班，林晚玥难得休了假，就去打印店把相机里的照片冲洗出来。
她自小受摄影师父亲的影响，喜爱摄影。
这两年做援藏医生，也没少拍照。
林晚玥想把照片都整理一下，风景照邮给家里，在林芝拍下的人物照就送给本人。
算是……离别礼物吧。
林晚玥想着，手上将一张张照片边看边分类，却在看到下一张时，心猛地一颤。
那是唯一一张……桑吉拉泽的照片。
桑吉拉泽不爱拍照，这张还是她悄悄抓拍的。
那是义诊途中，漫山翻飞的五彩经幡下，一身红色藏袍的桑吉拉泽双手合十、垂眸祈福。
而他身后的不远处，正是难得一见的日照金山，为他的身影也镀上了神明般的光。
林晚玥心随幡动，下意识举起相机留下这一幕。
现在看着照片上桑吉拉泽的脸，冷峻之外，还透出一丝宁静的悲悯与温柔。
林晚玥轻抚照片，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舍。
可她明白，她不能再留恋了。
第4章
林晚玥整理好照片出了门，把给家里的照片先邮走，又把邻居和同事的照片挨家送去。
他们知道她要离开的消息，都有些不舍。
林晚玥只是笑笑：“都在藏区，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告别最后一家，林晚玥手里只剩一张桑吉拉泽的照片。
她不好贸然去找他，便先发了消息询问。
【你在哪？我有东西要给你。】
刚发出去，手机就弹出来视频通话的界面。
林晚玥不由得一愣，心跳顿时急促了几分。
她与桑吉拉泽连消息都少发，怎么他今天会要跟自己打视频？
林晚玥下意识按了接听，入目却是格桑的笑脸。
她欢笑的声音传出：“晚玥姐姐，是我呀！”
“阿吾在草场帮我放牦牛呢，让我帮他回消息！”
林晚玥心中一颤。
她知道他们关系好，却不想竟然这样亲密，连手机都可以随便查看。
格桑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问：“你要送什么东西呀？是不是很着急，我叫阿吾来……”
话没说完，林晚玥就摇头：“不急不急，我下次带给他就好，你们玩吧。”
说着就要挂电话。
格桑赶紧拦住：“等下！”
她翻转摄像头，对着广阔的草场：“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也来和我们一起玩呗……”
听着格桑撒娇的话语，林晚玥有些犹豫。
下一瞬，镜头就对准了桑吉拉泽。
“姐姐来的话，还能听到阿吾吹骨笛呢。”
林晚玥愣了下，看着湛蓝天空下，那抹坐在巨石上的红色身影。
桑吉拉泽垂着眼，将一支小巧的骨笛置于唇边，神情没有拒人千里外的冰冷，显出几分温和。
悠扬的笛声和着猎猎风声冲出手机，响在林晚玥耳边。
只是下一瞬，桑吉拉泽似乎察觉有摄像头在拍，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林晚玥心尖蓦地一颤。
以前他发现被偷拍都会冷眼制止。
可这一次，他只是抿了抿唇，似是无奈般轻叹：“怎么又在拍我？”
听筒传来格桑的笑声：“是视频，我在和晚玥姐姐视频通话呢！”
桑吉拉泽怔了一下，而后站起身来。
林晚玥本以为他会直接离开镜头范围，再冷冷丢下一句“别拍我”。
却没想到，他却直直迎着镜头，一步步朝这边走近了。
而后，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就在手机屏幕里蓦地放大。
“林晚玥？”
林晚玥的心顿时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嗯，我、我有东西想给你。”
山上风大，桑吉拉泽本来偏着头在听她说话，闻言掀起眼睫，深邃的眸子直直看过来。
下一瞬，她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那你过来吧，我在这等你。”
视频挂断。
林晚玥看着手机恢复的页面，慢慢收回了思绪。
到了鲁朗坝上，林晚玥就见到了远处的桑吉拉泽。
不等她细看，就听到格桑的呼喊。
“晚玥姐姐，这里！”
格桑坐在帐篷里，正欢笑着朝她挥手。
林晚玥笑着跑过去，见她正在换药，只是有些手忙脚乱，绷带也缠得随意。
她实在看不过去：“还是我来吧。”
林晚玥干脆利索地帮她缠好，还在腿上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格桑满眼钦佩地看着她：“谢谢姐姐，你好厉害！”
林晚玥被她真诚的话语打动，心里蓦然一暖。
格桑真的是个很美好的姑娘。
也难怪……桑吉拉泽会喜欢。
想到那个人，林晚玥神情淡了几分，正要将药膏收起。
格桑忽然眸光一闪，弯腰从她身旁的地上捡起了一张照片。
“晚玥姐姐，你的照片掉……是阿吾？”
格桑看着桑吉拉泽的照片，怔了一下，才喃喃道：“你拍得真好，阿吾好像在发光一样……”
林晚玥心头一紧，连忙将照片拿回来，带着掩饰说：“那天光线好而已……”
格桑回神，笑着摇头：“才不是呢。我听同学说，照片最能传递感情。”
“是姐姐心里喜欢阿吾，才能把阿吾拍得这么好看。”
林晚玥浑身一僵。
这话从格桑的嘴里说出来，尽管是正常的陈述，却让她心中无端生出一股羞愧的情绪。
在被偏爱的人面前，她的喜欢显得是那么拿不出手。
第5章
林晚玥心乱如麻，嘴硬找补：“没有，我就是随便拍拍，恰好拍到他罢了。”
格桑却不信，只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正说着，桑吉拉泽走了进来，目光在林晚玥身上落了一瞬，才看向格桑。
“在说什么？”
“没什么。”格桑眯着眼，故意笑得高深莫测，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而后她笑嘻嘻地说：“阿吾，我突然发现你和晚玥姐姐好般配哦，要不你们在一起，让她当我阿士吧？”
“阿士”，就是藏语中的“嫂子”。
林晚玥呼吸一紧，心跳不可控制地变得急促。
要是以前，她听到别人这样开玩笑，还会红着脸笑着看向桑吉拉泽。
可此刻她心里只有慌乱：“格桑，你别乱说……”
格桑不服气地说：“我才没乱说！晚玥姐姐，谁不知道你是为了阿吾才申请留在林芝？”
“还学着做酥油茶，酿青稞酒，还到处帮他收集自己都看不懂的藏经……这些事我早就听阿妈讲过啦。”
林晚玥感觉到身侧有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她没去看桑吉拉泽的神情，只是强装镇定地解释：“这只是出于对藏族同胞的关心而已。”
说完，她就将照片放在桌上：“我是来送照片的，现在送到了，我走了。”
格桑回了神，见林晚玥要走，立刻拉住她。
“晚玥姐姐别走！我说错话了，跟你道歉，你别生气！”
林晚玥见她急切的模样，温柔地安抚道：“我没生气，只是明天要义诊，我得早点回去准备。”
格桑这才点头：“好吧……”
她有些遗憾，看向桑吉拉泽：“阿吾，你帮我送晚玥姐姐回去好不好？”
林晚玥看着他冷漠的模样，下意识想拒绝，桑吉拉泽便先开了口。
“你腿上有伤，我得照顾你。”
声音如常，仿佛林晚玥刚才的话并未影响他分毫，而他在意的，只有格桑。
林晚玥压下心中酸涩，主动开口：“不用的，这里离公路也不远，我走过去搭车就好。”
格桑却伸手去推桑吉拉泽，语气更急：“我没事的阿吾，你快去送她，快去啊！”
桑吉拉泽顿时皱起眉，难得加重了语气。
“格桑，别总把我往别人身上推。”
这还是林晚玥第一次见他动怒。
他说出的话更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刺进她的心。
林晚玥不愿再想，抿了抿唇，默默转身离开了帐篷。
第二天，义诊日。
医疗队只留下值班的人，其余人全部出动，每位医生都配了一名当地的藏族翻译。
他们需要骑马到附近区域的村落，挨家挨户进行义诊、宣传医疗卫生知识。
其他的藏族翻译都是村里安排，或者自愿报名的。
只有桑吉拉泽是当初偶然帮了一次林晚玥之后，被她主动拉进来的。
每次义诊，林晚玥都会邀请他跟自己组队，只为能和他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林晚玥背着医疗箱到集合点时，其他组都差不多已经组好了。
只剩下桑吉拉泽和一个新来的翻译。
她没想到，昨天不欢而散之后，桑吉拉泽还会过来这里。
同事促狭地朝她低声笑道：“都知道你跟桑吉拉泽是一队，特意没选他，贴心吧？”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在说她和桑吉拉泽是‘一对’一样。
林晚玥看着马背上的高大男人，笑得苦涩。
她无声摇了摇头，走上前对桑吉拉泽客气地开口。
“辛苦你今天特意过来一趟，但这边有了新的翻译，这次就不麻烦你了。”
第6章
话音刚落，不只同事们震惊了下，连桑吉拉泽都扭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眸一如往常的冰冷，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在冰山下。
林晚玥心中莫名在想，桑吉拉泽会诧异，会阻止吗？
可是没有，他只是用藏语对翻译交代了一句：“此行顺利，一路平安。”
这是每一次义诊出发前他会对所有人说的祝福语。
林晚玥并不是意外。
她心中怅惘，笑自己多想。
桑吉拉泽根本不在意她，怎么会管她和谁组队？
林晚玥收起心思，翻身上马，和翻译向着藏民的家而去。
义诊从清晨到日暮，眼见天边金乌闪耀，橙红的日悬在地平线边——太阳要落山了。
林晚玥一甩马鞭，加快了速度。
她负责的区域也只有最后一家了。
她没料到，最后一家会是格桑的家。
林晚玥和翻译走进，正要掀开帘子打招呼，却听一句藏语传出来。
这话简单，她能听懂。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格桑和拉泽的婚事，该定下来了吧？”
林晚玥心猛地一颤，耳边轰地炸开，后面的话再听不下去。
桑吉拉泽和格桑，要结婚了吗？
也是，他们本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在一起很般配。
林晚玥攥紧手，强压下难受，劝自己释然。
多亏要走了，不然等到两人结婚了再知道，自己肯定更难受……
她深呼吸收敛心情，进了帐篷。
一进去，就见格桑的阿妈卓玛正和几个藏民围在长桌旁聊天。
见她进来，卓玛阿姨连忙止住了话头，热情地招呼她坐下。
“林医生，他们都是知道你要来义诊，特意来家里等你的。”
林晚玥点点头，将医药箱放在桌上，给他们一一看诊。
诊了一圈，都没什么大问题。
藏民们常年在草原上骑马放牧，饮食也多肉类和蛋白，身体素质都很好。
尤其是卓玛，身体十分健康，甚至比得过年轻人。
林晚玥环视一圈，问了声：“怎么不见格桑？”
她还想着格桑腿上有伤，打算顺便给她换个药。
就听卓玛说：“格桑是个不得闲的，下午桑吉拉泽来，就带她出去玩了！”
林晚玥怔了一瞬，忍不住垂眸苦笑。
自己真是多此一举，非要问这么一句。
于是她压下思绪，起身告辞。
刚出大门，就看见桑吉拉泽与格桑共骑一匹马回来。
哒哒马蹄声与铃铛声交汇，男人高大的身躯将怀中的姑娘牢牢圈住，般配得像一幅画。
林晚玥心中一颤，正想移开目光。
就见桑吉拉泽一翻身下了马，而后无比自然地伸手抱着格桑下来。
格桑腿脚不便，一个踉跄，不小心拽下了马鞍上的铃铛。
她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将铃铛递给桑吉拉泽：“对不起阿吾……”
桑吉拉泽却只说：“既然掉了，就拿着吧。”
这话像是冰水，兜头浇下，让林晚玥的心冷到了冰点。
她知道，在藏区，男子马鞍上的铃铛只会送给心上人。
曾经自己也试探着问桑吉拉泽，能不能把铃铛送给自己，却被他回以沉默。
当时以为是他害羞，现在才彻底明白，他只是不愿罢了。
第7章
这时格桑看见林晚玥，笑着过来打招呼：“姐姐，你怎么结束得这么晚？”
她话语娇俏，有些遗憾：“要是早点来的话，我们就能一起去看花了……”
“那山谷里花开了满地，特别好看！还有格桑花呢，你看！”
她指着颈上的花环给林晚玥看。
林晚玥这才注意到，她还戴了格桑花环。
格桑花如火般红艳炽热，与身后铺开的晚霞一起，衬得笑容灿烂的格桑有种自然纯洁的美。
林晚玥正要开口，就看到桑吉拉泽的视线也落在格桑身上。
那双温柔又宠溺，仿佛千年的冰川消融，倾泻出无边柔情。
林晚玥心口一滞，勉强笑了笑：“很好看，这花很衬你。”
格桑笑得更加开心：“是吧，阿吾亲手给我编的，我也很喜欢！”
林晚玥唇角的笑意蓦地一僵。
桑吉拉泽这才看向她，顿了片刻，说：“你来得正好，格桑的腿需要换药。”
林晚玥点点头，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搀扶着格桑进屋，为她换了药。
全程，她都没有看桑吉拉泽一眼。
换完药之后，她飞快收拾好医药箱，匆匆说了句：“我得回去了，还要整理今天的就诊记录。”
而后她和翻译快速离开了。
她身后，桑吉拉泽看着她的背影，琥珀般的瞳孔中神情莫测。
……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玥都在进行工作交接和收拾行李。
转眼，距离启程去阿里只剩下两天了。
在林芝两年，她的东西还是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
和桑吉拉泽有关的东西，也都被她强忍着心痛清理出来丢掉了。
只有一样……
林晚玥看向墙上，那副已经完成却还没来得及开光的唐卡，眼神一黯。
这幅唐卡，她画了整整一年。
本想亲手送给桑吉拉泽，再认真地向他告白。
但现在……
林晚玥想，自己不能参加桑吉拉泽和格桑的婚礼，这幅唐卡，就送给他们当新婚礼物吧。
于是她给桑吉拉泽发去信息。
【我这里有一幅唐卡，想请你来为它开光，可以吗？】
按藏区习俗，一幅唐卡绘制完成后，要请德高望重的高僧、大德、活佛，为它开光。
这幅作品才算正式完成。
她想，由桑吉拉泽来给自己的新婚礼物开光，应该更能保佑他。
过了大半个小时，桑吉拉泽才回了一句：【可以，你把它带过来。】
而后他发了一个定位过来。
林晚玥在格桑的朋友圈见过那个定位，这两天是藏区的望果节，他们都在一起庆祝。
她回了一个“好”，就带着唐卡过去了。
林晚玥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藏民们转田结束，正在进行射箭比赛。
她隔着人群望去，就见格桑穿着庄重的藏袍，正挽弓射箭。
姿态飒爽，动作干脆。
而桑吉拉泽穿着一身红色藏袍，正专注地看着格桑射箭。
还时不时和格桑有眼神交流，点头鼓励。
林晚玥看着，心泛上酸楚。
格桑和桑吉拉泽，真的很般配啊……
但也由衷地觉得，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天生就该在一起。
比赛结束，格桑赢了一把嵌着红宝石的铜制小刀，满脸喜色地缠着桑吉拉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林晚玥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道贺：“格桑，恭喜你。”
格桑顿时双眼一亮，更加兴奋：“晚玥姐姐，你终于有空过来啦！”
前两天格桑就邀请过她，但那时候林晚玥太过忙碌，就婉拒了。
她笑了笑：“是，我忙完了。”
她这才看向桑吉拉泽：“唐卡我带来了。”
说着，她将手中的长盒子捧起，打开了盖子。
桑吉拉泽看了一眼，点了下头，将盒子接了过去。
格桑“啊”了一声，有些失落地问：“阿吾，你今天是要给唐卡开光吗？”
“你答应我赢了比赛就带我去吃好吃的……”
桑吉拉泽一顿，抬眼看向林晚玥。
林晚玥瞬间明白过来，主动开口：“没关系，这个不急着今天开光。”
这幅唐卡本就是送给他的，自己不会再去拿回来，所以他想什么时候开光都可以。
桑吉拉泽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那等后天，你再来拿。”
后天，刚好是她离开的日子。
“好。”林晚玥点点头，没说自己要离开的事。
毕竟桑吉拉泽已经要结婚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不要打扰他了吧。
第8章
婉拒了格桑一起吃饭的邀请之后，林晚玥又独自回到了住处。
在林芝工作的最后一天，林晚玥完成了所有的交接工作，东西也都收拾完了。
只等第二天下午坐车去拉萨，再换乘到阿里。
就在要睡下时，格桑忽然打来电话。
她的语气不像从前那样活泼，带着些许沉重。
“索朗爷爷前些天去世了，明天是吉日，要举行天葬，晚玥姐姐，你来送送他吗？”
索朗爷爷是他们这一带最长寿的一位老人，前几天在家中安详离世，医疗队还派了人过去吊唁。
格桑这样问了，林晚玥当然不会拒绝。
而且她也存了一点私心。
这或许，会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桑吉拉泽了。
当初对他的爱从一场天葬开始，如今在另一场天葬结束，也算是有始有终……
第二天中午，天葬台上。
湛蓝的天空下，秃鹫盘旋，人人皆双手合十低声诵经，送逝者神魂归于自然。
林晚玥站在远处，视线不由得落在一身白色华丽藏袍，戴着天珠项链的桑吉拉泽身上。
在藏区，天珠有着特别的含义，象征着对逝者最高的敬意。9
男人垂着眸子，握着佛珠的双手合十诵经。
在最接近天际的地方，圣洁得好似神明。
林晚玥用视线一寸寸描摹着他的模样，只想将这一幕永远刻在心底。
也只能是压在心底了。
仪式结束，众人散去。
林晚玥下意识走向不远处的桑吉拉泽，却见格桑红着眼眶先一步走到他的身边。
她立刻顿住了脚步。
格桑神情低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见桑吉拉泽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他似乎在无声轻叹，眼里却带着一丝心疼。
林晚玥的心霎时痛到无以复加。
看着几乎要依偎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心中沉闷地好像压了万钧重石。
片刻，她攥紧了手，转身离开。
本想亲口跟他们告别，可眼下……她还是不当那个破坏画面的小丑了。
林晚玥回到住处，送她离开的车已经等在了楼下。
她上去拿了行李下来，却被一群藏民拦下了。
他们是得知她要走特意赶过来的，只为给她献上一段段洁白的哈达。
“林医生，谢谢你这两年为我们看病，教我们知识，祝你一路顺风，扎西德勒。”
他们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表达着最朴素的情感。
林晚玥对上一双双诚挚的眼睛，眼眶一热，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
“谢谢大家，以后还会有更多医疗队的同志来到这里，继续为大家创造更好的医疗卫生环境！”
“大家保重！”
林晚玥忍着眼泪，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上了车。
车辆迅速上路，朝着望不到头的远方驶去。
风吹起她的头发，在耀眼的日光中，她看见前方广阔无垠的草原。
想了想，林晚玥最后给桑吉拉泽发去一条消息。
【那幅唐卡是我送给你和格桑的新婚礼物，婚礼我就不参加了。桑吉拉泽，祝你平安幸福，一生顺遂。】
发送成功后，她直接删掉了桑吉拉泽和格桑的所有联系方式。
既然决定放下，就不要留恋地离开吧……
第9章
另一边，天葬仪式结束后，桑吉拉泽将格桑送回了家。
离开前，他下意识望了眼林晚玥的位置，本想一起送她回去，却发现那位置已经空了。
桑吉拉泽莫名心头一空，但没有多想。
而且那时格桑因为她和男友次仁平措的事情绪不太好，他就先送她回了家。
他还记着林晚玥拜托他给唐卡开光的事，想到她下午又会过来拿唐卡，他心里那一丝别扭也就消散了。
桑吉拉泽正想跟格桑说一声就走，却有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进来，将格桑一把抱进怀里。
“格桑，格桑！我已经和阿妈说好了，她允许我娶你了！”
“我们结了婚之后，我就陪你住在这，我守着你，好不好？”
格桑愣了一瞬，眼里的忧愁顿时变成迸发的惊喜。
“平措，你说真的？！”
次仁平措用力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幸福的光采。
次仁平措是格桑的男朋友。
两人一年前在外省偶遇一见钟情，就一直恋爱。
格桑害怕卓玛阿姨因次仁平措离得太远不同意，就总以桑吉拉泽为幌子，去和次仁悄悄约会。
篝火大会和山谷赏花都是如此。
可卓玛阿姨火眼金睛，早看出自家女儿的不同。
悄悄对桑吉拉泽交代说：“你的眼光我信得过，要是次仁那孩子善良有担当，格桑又喜欢，哪怕远了点，我也愿意的。”
桑吉拉泽见他们这样抱在一起，也就将卓玛阿姨的话说了出来。2
格桑顿时愣住，眼中满是欣喜和幸福。
她一转过头，就见卓玛阿姨正站在楼梯口，笑着看着他们。
格桑连忙扑过去抱着她：“阿妈！你真好！”
次仁有些局促，但眼里满是坚定：“阿妈……不，阿佳，我一定会对格桑好的，不辜负您的期望。”
桑吉拉泽看着这一幕，也没再多说，朝卓玛阿姨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格桑却叫住了他：“阿吾，等一下。”
她从怀里拿出那串林晚玥送给桑吉拉泽的手绳。
“你之前借给我的手绳，我已经学会了编法，现在可以完璧归赵了。”
桑吉拉泽点点头，接过手绳，听到格桑交代。
“阿吾，你到时候见到晚玥姐姐，也跟她说下我要结婚的好消息。”
“好。”
桑吉拉泽回了家，给唐卡进行开光仪式。
等仪式结束，天已经快黑了。
他才打开手机，准备给林晚玥发去消息。
却只看到林晚玥发来的信息：【那幅唐卡是我送给你和格桑的新婚礼物，婚礼我就不参加了……】
桑吉拉泽心头猛地一撞，顿时皱起眉头。
他直接发过去一句：【什么婚礼？】
消息发过去却被拒收了。
桑吉拉泽看着屏幕里那个红色感叹号，眉头皱得更紧，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思索了一瞬，下楼骑上马，去往林晚玥的宿舍。
夜色在身后蔓延，等他到了林晚玥门口，星子已经缀在天边。
桑吉拉泽轻轻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
按照他对林晚玥的了解，这个时间，她应该没睡才对。
他眉头一皱，又加重力气敲了敲。
回应他的还是一阵空荡。
桑吉拉泽眉心皱得更紧，下一秒，隔壁的门打开，林晚玥的同事露了脸。
“桑吉拉泽？”她眸间震惊，话语中满是诧异，“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晚玥呢？”
桑吉拉泽没回答，直接提问。
却见同事蹙了蹙眉头：“林晚玥去阿里了，下午走的……你不知道吗？”
这话仿佛晴天霹雳，桑吉拉泽心中一震，素来冰霜的脸上显出一丝震惊。
他强压着翻涌的心绪，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桑吉拉泽的心随着她的话沉入谷底——
“她自请调去阿里当驻地医生，以后都不回来了。”
第10章
桑吉拉泽知道林晚玥离开的消息时，她已经到了拉萨，踏上了前往阿里的火车。
夜色深黑浓郁，星子闪烁在天边。
来藏区之前，她在繁华都市的霓虹灯下，很少见到星星。
可现在，她待了两年，早已习惯了抬头就能看见星星，低头就是草原的日子。
现在还在挑剔拉萨灯光太亮，星星太少。
“还没有林芝的多……”
此话一出，她心间一颤，立刻止住了话头，轻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离开，怎么还能把林芝挂在嘴边？
林晚玥收回视线，拖着行李走到自己的位置。
她的票是硬卧，只需睡上一晚，就会在明早八点到达阿里，再转乘汽车前往驻地。
对着票找到自己的位置后，林晚玥放好了行李，简单洗漱过，便上了床。
戴上眼罩，睡上一晚，明早便是新的征程。
只是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手机悄悄亮了一下。
第二日火车到站，林晚玥出了站。
正准备打电话联系来接她的人，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关了机。
“真是不巧……”9
她摇了摇头，将手机放进兜里，看着站外等候的人群。
林晚玥依稀记得，领导曾说过，阿里的路况艰险，代步车都是悍马。
这个特征在的话，应该比较好找一些吧……
她停下脚步一抬头，就看见了她要找的人。
无他，那辆悍马实在太显眼了。
在一众出租车和小轿车中，黑色悍马像是黑帮老大，生生比别人高一个头。
那倚在车旁的男人，应该就是接洽她的人了。
那人也看见林晚玥，微微仰头打招呼，向她走了过来。
刚才远看只觉得他身量高大，这么一走近，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突然袭来。
林晚玥身高一米七，自认在女生里不算矮的，却还要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眸。
“林医生吧？我叫夏吾，是援藏医疗队驻阿里分队派来接你的。”
男人勾唇轻笑，惹得林晚玥愣了一瞬。
他一双含情桃花眼，似水柔情，日光洒在他眼眸，仿佛一潭细碎星光。
而这一笑，却露出颊边一颗小梨涡。
更显温柔。
林晚玥回神，赶紧点头，夏吾笑意更深，立刻从她手里接过行李。
“走吧，上车。”
林晚玥赶紧跟上他的步伐上了车。
车驶向阿里驻地，林晚玥看着男人认真的侧脸，有些疑惑：“夏吾……你是汉族吗？”
这名字实在特别，她第一次听。
夏吾轻笑了声，声音像是山上的泉水，清冽而温柔：“我是藏族，夏吾是藏族名字。”
他低声解释：“我母亲是汉族，又姓夏，便起了这个名字。”
林晚玥点点头，心下了然。
怪不得刚才看他，总觉得长得不像是藏民。
她笑着附和：“这名字很好听，你母亲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夏吾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只岔开了话题，介绍起驻阿里的医疗队。
这么走了一上午，才终于到了阿里驻地。
刚下车，林晚玥就被人群拥住，还没反应过来，一根哈达便落在了颈上。
“欢迎林晚玥医生来到阿里驻地！”
第11章
人群嬉闹着，围着林晚玥唱歌。
还起哄地捧起青稞酒，让她喝下。
林晚玥有些无奈。
她酒量奇差，几乎闻到酒味就会醉。
更别说藏区这种自家酿造的纯度更上一层楼的青稞酒。
而且，她知道，在藏区，献哈达与敬酒是最高的礼遇，是万万不可拒绝的。
见众人闪亮的眼眸，林晚玥实在不忍拒绝。
正要接过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从旁将碗拦下。
一声熟悉的轻笑在耳边响起，那酒碗就落入夏吾手中。
他截胡了酒碗，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仰头喝掉。
对着起哄的人笑着亮出喝干净的碗：“林医生不能喝酒，我代她喝吧。”
围着的人见夏吾出来解围，一时有些悻悻地看着他，却不敢反驳。
只能笑着点头，和林晚玥告别。
林晚玥看着那道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一时有些动容。
下意识地说：“没事的，大家也是一片好意，我可以喝的。“
只是喝了会昏睡一下午罢了。
林晚玥在心中默默补上后半句。5
夏吾见状，眉头一挑，也不戳穿，只道：“喝都喝了，没事的。”
“走吧，我带你去宿舍。”
夏吾自然地拿着她的行李，带她在驻地医院里穿行。
边走边介绍：“这里是住院部，这里是门诊部，你的宿舍在后面这栋楼。”
“领导这几天在城里开会，报道先不急。你可以休息两天，之后会有人带你熟悉岗位。”
夏吾解释得有条不紊，显然对医院十分了解。
林晚玥点点头，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奇：“你也是医院的干事吗，怎么会这么熟悉？”
夏吾轻笑了一声，好看的桃花眼眯起，露出狡黠如狐狸的光。
“你觉得呢？”
林晚玥老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夏吾见状不再卖关子，指着旁边的一栋楼，道：“我就在那工作。”
那栋楼与驻地医院格格不入，反而是红墙白瓦，有些地方还写了满墙的藏语。
而那楼门上挂着的牌匾，让林晚玥眼眸一闪：“藏医馆？”
夏吾点点头。
林晚玥也听过藏医的传说，对这片土地上孕育出的独特医学有十分的好奇心。
本想继续问，夏吾却已将她带到了宿舍门前。
“这间就是你的宿舍。”
林晚玥只能暂时按下好奇心。
她看着面前虽然小，却干净整洁的房间，心中终于安定下来。
夏吾也适时地告别：“你先休息一下，晚上吃饭我来叫你。”
林晚玥点点头，与他道谢告别。
关上门回到房间，她下意识地想拿手机看消息，却发现手机依旧是没电关机的状态。
于是赶紧拿着充电器插上。
看着手机充上电，自动开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在期待什么呢……
难道桑吉拉泽还会再把好友加回来吗？
林晚玥脑中回想自己离开前见到的那一幕，心中无限怅惘。
桑吉拉泽已经有了格桑，又怎么会记挂她呢？
正想着，手机突然连响了好几声。
林晚玥立刻回神去看，看到好友认证消息时，心不由得一颤。
【晚玥姐姐，你还会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第12章
林晚玥心跳一滞，连呼吸都停住。
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不知该如何回复，下意识地按下锁屏键。
漆黑的手机屏幕映出她如死灰般惨白的脸，蹙起的眉间是化不开的浓烈愁绪。
早想到有这一天，却不想这天来得这样快。
林晚玥想着自己离开前在佛前许下的愿，溢出一丝苦笑。
大日如来佛祖果然灵验，这么快就达成了她的祈愿。
林晚玥轻轻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去回复。
她的心乱成一团麻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先逃避了。
林晚玥想着，便将手机关了机，摊开行李箱收拾了起来。
又洗了个澡，休息了一番。
再看窗外，已是傍晚。
晚霞像是水墨画晕开，天空就是最好的画板，自由地任它挥毫泼墨。
这里望出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镶嵌着宝石般的海子——就是湖泊。
粼粼的水面像是无数面镜子，反射着天空的余晖，映入林晚玥眼中。
她被晃了眼，怔怔看着这景色，一时竟没回神。
好美……2
一时让她想到自己第一次来藏区。
那是初中毕业旅行，和父母亲一起，来藏区游览。
当时便被这片自然野趣的土地吸引，种下了她大学毕业后想要长驻藏区的种子。
此刻，刚才收到短信的难言愁闷一扫而空。
广阔的天空下，风吹过旷野，也扫清她的愁苦。
刚拿相机拍下这一幕，敲门声便响起。
“来了！”林晚玥相机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去开门，入目是一身藏袍的夏吾。
林晚玥结结实实地愣了下。
“你……夏吾？”
夏吾见她眼眸错愕，挑了挑眉：“怎么，换了身衣服你就不认识了？”
他微微俯身，眼眸仿佛含着热火，直直看向林晚玥眼底。
林晚玥被看得不好意思，下意识后退一步，摇头：“不是……就是有点震惊。”
她抬眸细细看去。
眼前男人身量高大，一身红色藏袍，脚踩黑色长靴，更衬得他身量高大健壮。
左耳坠着的狼牙耳坠，与颈上玛瑙的项链又填了一分摄人的野性。
偏一双含情目，眼尾微微上挑，中和了这一身烈性，让他处于危险与温柔的中间。
……有种性感的魅力。
林晚玥不由得想到桑吉拉泽。
她曾以为，藏袍是神圣的，着装者就该清冷不染尘——像桑吉拉泽那样。
可今天见了夏吾穿藏袍倒是大开眼界。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将藏袍穿出这样的韵味。
“很好看。”林晚玥回神，对着夏吾弯起眼眸一笑：“我从没见过有人能把藏袍穿得这么有魅力。”
她如实开口，却让夏吾红了耳尖。
他掩饰似的摸了摸鼻子，站直身子，移开目光道：“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饭。”
林晚玥见他从游刃有余的模样一下变成羞涩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取景框将人物框在格子线中，像是摒去了一切杂音，世界只剩夏吾和身后云霞。
她叫了一声：“夏吾！”
又趁着他扭头看回来的时候快速按下快门。
相机定格。
画面里火红的云霞铺满天，正中的藏袍男人不经意瞥向镜头，眼眸深邃而温柔。
仿佛深爱着世间一切。
第13章
这一瞬间，林晚玥仿佛见到一团燃烧着的，热烈的火，无比鲜活地照亮世界。
林晚玥脸颊不自觉热了起来。
下一刻，立刻垂下了眸，将门关上：“我换件衣服，马上出来。”
夏吾莫名其妙被拍了照，又见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一时有些怔住。
却也没生气，只在门外应声：“慢慢来，不着急。”
林晚玥深呼吸很久，才恢复正常的心跳。
她看着相机里拍下的夏吾，不由得轻笑：“一张照片罢了，怎么就脸红了？”
林晚玥摇摇头，换了件衣服跟夏吾去吃饭。
只是到了楼下，看见夏吾翻身上马，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不是吃医院食堂吗？”
林晚玥疑惑问。
夏吾勾唇轻笑，摇了摇头：“是篝火晚会。”
“你是这五年来唯一一个新来的医生，大家都很激动，特意燃了篝火欢迎你。”
林晚玥闻言一愣。
她知道阿里条件比林芝艰苦更甚，却没想到，这里竟然五年未来过新的医生。
正蹙眉，夏吾便对她伸出手：“来吧，大家等着你呢。”
他眼眸闪烁，唇角带笑，耳边的狼牙坠微微摇晃，让林晚玥晃了眼，下意识伸出手去。
下一刻，天旋地转，她已靠上一个满是藏香味道的胸膛。
“抓紧缰绳，出发了！”
夏吾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晚玥耳廓一红，在马儿的颠簸中闻到那似有若无的藏香，不由得想起桑吉拉泽。7
这香味不若桑吉拉泽的浓郁冷冽，反而在淡淡的松柏味外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清新。
让人想到春天，雨后或是母亲温柔的抚摸，不自觉地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可不等她闻得久一点，就感觉缰绳一紧，马儿应声停下。
“到了。”
夏吾先下了马，无比自然地对林晚玥伸出手，作势要扶她下马。
林晚玥赶紧回神，自己翻身下来。
还退开些距离，看向人群处：“大家在那边吗？”
夏吾见状愣了下，自然地放下手，回答道：“是的，在火堆旁等你呢。”
说着便向篝火旁走去。
这一晚度过得极为混乱。
林晚玥被热情的藏民围住，又是献哈达，又是唱歌跳舞，又是敬茶。
她实在招架不住，只能看向身旁眼眸含笑的夏吾。
夏吾似乎说话很有分量，举杯说了几句后，那些敬酒的人就散去了。
饶是这样，林晚玥也还是喝了几口度数低的马奶酒。
本以为自己没事，却对上夏吾担忧的眼眸。
他看着林晚玥脸色殷红的模样，眉头轻皱，拉着林晚玥起身：“我带你去吹吹风醒酒。”
林晚玥反应了两秒才点头。
帐篷外，篝火将息，月色正圆。
夏吾将她安置在一处，便被人叫走说事情。
林晚玥目送他走远，意识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
“桑吉拉泽……”
她低声喃喃。
酒精混入血液，冲上脑子，将一切感官都放大又模糊。
所有敏感的思绪在此刻被催发。
林晚玥没有犹豫，从衣兜中拿出手机，开机，拨出了那个早就熟记于心的号码。
铃声只响了两秒就被接起：“什么事？”
桑吉拉泽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这声仿佛一个开关，唤醒她脆弱的情绪。
无数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爆发：“桑吉拉泽，我决定放弃你了。”
“我不想再喜欢你了……喜欢你好累啊……”
电话那头只有沉默的呼吸声。
林晚玥却仿佛没听见，只自顾自地宣泄着：“可是为什么，放弃喜欢你也这么难呢……”
眼前有泪落了下来。
脸颊一片温凉。
她压抑的哭声溢出齿畔，仿佛悲伤过载，在此刻化作泪珠溢出。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缓缓开口：“你……”
林晚玥却直接打断：“就算难，我也会放弃的。”
她话语轻轻，泪却落得更厉害：“我会祝你幸福的，祝你和格桑，幸福……”
第14章
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林晚玥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是一场痛彻心扉的哭泣。
好像是有人把她的心掏出来，拿着刀，把桑吉拉泽的名字从她心中每一寸经络每一个细胞中全部剔出。
痛，却管用。
记忆的最后，是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还有耳边一句带着叹息与心疼的：“都过去了，放下吧。”
与此同时，还有清新的藏香味。
藏香味？
林晚玥猛地睁眼，眼前是陌生的帐篷顶，而鼻尖充斥着与夏吾身上一样的藏香味。
她迅速清醒，立刻起身看了眼自己——衣冠整齐，贵重物品也在。
林晚玥才放下一般心，正要起身，就见帘子被人掀开。
一个妇人打扮的女人进屋看见林晚玥，欣喜地喊了声：“醒了？”
不等她回答，就回头冲着外面喊了句藏语。
夏吾的声音响起，林晚玥听懂了后半句，是在叫女人：“阿佳。”
“阿佳”是对家族中已婚姐姐的称呼。
原来这位是夏吾的姐姐。
林晚玥看向妇人，对上她含笑的眼眸：“昨天你喝醉了，夏吾把你抱来我的帐中，睡了一晚。”2
“我是他姐姐，你叫我雍珍就好，篝火会就是在我家办的。”
林晚玥闻言才点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多谢姐姐昨晚收留，给您添麻烦了。”
妇人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真诚道：“你愿意到我们这里来看病救命，我们才该感谢你呢。”
这话让林晚玥心中感动，正不知说什么时，夏吾掀开帘子走进帐中。
“喝碗热奶茶解解酒，一会吃了饭我送你回宿舍。”
他端着碗热乎乎的奶茶，递到了林晚玥面前。
她闻着奶茶的香味，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便也不客气地接过：“多谢。”
饭后，两人共乘一马，回了医院。
只是下马后，林晚玥看着牵马走向藏医馆的夏吾，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昨晚，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她的狼狈，软弱，听到了她为了逃离一个男人才选择来了阿里。
林晚玥想着，自己都觉得自己软弱可耻。
可夏吾却沉默了片刻：“昨晚你喝醉睡着了，我送你去雍珍阿佳的帐篷里。”
林晚玥心头一颤，猛地抬眸看向夏吾，只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眸。
她懂夏吾的维护之意。
夏吾的意思是，他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就让所有的狼狈与脆弱都封存在昨晚。
林晚玥心中不由得一暖，有些感动：“多谢。”
夏吾闻言勾唇一笑，那颗可爱的梨涡又露出来：“谢我的话，就把拍我的照片送我一张吧！”
看着他这模样，林晚玥彻底被逗笑，点头应下：“当然。等我洗出照片，就第一个送你。”
林晚玥心中重负卸下，一身轻松地转身回了宿舍。
她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挨个回复消息。
给父母报了平安，给同事说了到达，最后，只剩格桑的短信和桑吉拉泽的未接来电。
桑吉拉泽的未接来电最早是在前天晚上。
应该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离开，于是打的电话。
只是那时她在去往阿里的火车上，已经开了静音睡觉，所以没听见。
后面又没电关机了，所以也没接到电话。
或许是昨晚的哭泣将她所有的伤痛都发泄干净，现在再看桑吉拉泽的未接电话，竟然诡异的平静。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的按钮。
既然决定放下，就不要留一点念想。
昨晚是她喝了酒做错了，以后不会再错了。
第15章
一周后。
林晚玥已经顺利报道，也跟着驻地医生熟悉了工作。
大家本对林晚玥有些隐隐的忧虑。
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年轻的援藏医生，只是他们都受不了这藏区艰苦的工作环境。
经常待了十天半个月就申请调走。
林晚玥这沉稳踏实的模样，倒让诊室的同事都对她竖起大拇指：“林医生真是不一样啊！”
而林晚玥此时，正跟着夏吾走访义诊。
阿里的村庄分布十分分散，援藏的医生又年纪较大，所以就演变出一个制度。
每月一次全员出动的义诊，去比较远的村庄。
其余时间每周各派一位医生，随机分一个村庄义诊。
这周便是林晚玥。
正是午饭时候，她不好意思在藏民家吃饭，便借口还要看下一家就出了门。
准备从随身带的包裹里拿出面包吃，一股牛肉汤和辣椒味道就传了出来。
林晚玥一愣，鼻子嗅了嗅，寻味看过去，只见夏吾支了个露营小桌，上面摆着两个饭盒。
见她看过来，笑得狡黠：“吃什么面包，快来吃饭！”
林晚玥属实有些震惊。
她难以置信地凑近，看着他桌上饭盒摆着一份辣椒炒牛肉，还配了两碗牦牛肉汤和米饭。
顿时按捺不住：“这是你准备的？”
夏吾点了点头：“当然是我，草原上可不会凭空生出一份辣椒炒牛肉。”
他话语轻松含笑，夹起一片牛肉放在林晚玥面前的碗中：“快吃吧，下午还有好几家呢。”
林晚玥看着他随意的姿态，目光落在他一直背着的背包上。
“背这么多东西，很沉吧？”她拿起筷子吃饭，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开口。
“下次不必的，我中午随便凑活一口就行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筷子牛肉放到了她碗中。
夏吾声音温柔：“值得。”
林晚玥猛地一抬眸，撞进夏吾的深潭般的眼眸。
“你一路颠簸迎着冷风来义诊，我……怎么能委屈你，任你凑活？”
这话说的温柔质朴，却一下戳进林晚玥的心窝。
之前在林芝，每次出去义诊，她都是自己吃点面包喝点矿泉水解决午饭。
只因桑吉拉泽习惯不吃午饭，她又不好意思让桑吉拉泽等待。
便草草吃两口打发一下，再着急赶往下一家。
现在想来，那时总是她迁就桑吉拉泽，却不见桑吉拉泽迁就她。
原来这才是被人放在心中体贴的感觉，真好……
林晚玥心中一颤，立刻埋头吃饭，掩饰自己的感动。
一顿饭罢，林晚玥主动要将背包接过来，却还是被夏吾打断：“你都背了药箱，怎么还能让你背补给箱？”
他说着，笑得狡黠，露出一边梨涡。
让林晚玥又感动又无法拒绝。
“好吧，那下次我来。”
夏吾当没听见，背起包上了马：“走吧，下一家。”
等到义诊结束，两人回到医院，天色已经擦黑。
林晚玥还想抢背包回来清洗，却被夏吾躲过。
“你看了一天病人，比我累多了，还是我来洗，你早点休息吧。”
于是转身，潇洒地挥手离开。
林晚玥争不过，只能叹了口气，上楼回宿舍。
可刚到门口，一抬眸，看见一个熟悉人影。
那人一身藏袍，闭着眼眸，一手掩在宽大藏袍中，一手静静捻动佛珠。
仿佛出尘的神明，在此刻降临她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