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终于走了。"

我轻轻给小叔合上眼睛，手还在微微发抖。昨天他还在跟我说想吃老妈包的饺子，今天就这么走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了，跟他这辈子活着的样子一模一样，从不麻烦别人。

给小叔盖上棺材板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脑子里突然闪回那些年他来我家吃饭的画面 - 夹菜时不自觉颤抖的手，偶尔控制不住情绪的尴尬，还有那个他失控掀翻饭桌的雨夜。

绝了，现在想想那会儿的自己是真的傻。那时候我就纳闷了，凭啥啊？我是家里的独子，但每次小叔来，我那独子的待遇就成了虚的。

家里最好的菜都给他夹，就连他把饭菜撒我一身，我爸都没说他一句。

"咱家是不是欠他的啊？"年轻气盛的我曾经这样怼过父母。现在回想起来，是真的欠，欠的是一条命，我爸的命。

那会儿我就看不惯，小叔三天两头来我家蹭饭不说，还越来越难伺候。以前好歹来得早，偶尔还帮忙干点活。后来呢？饭点都过了才来，我们全家就得等着他，跟等大爷似的。

那天下着大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房顶上。小叔又迟到了，饭菜都快凉了。我心里憋着一肚子火，看他坐那儿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心里更来气了。

谁知道他突然情绪激动，一下子就把桌子掀了。热汤泼了我一身，我差点当场就急眼了。

但最离谱的是我爸妈的反应 - 他们居然第一时间去关心小叔，问他有没有被烫着。我？我连个正眼都没捞着。

搁在那会儿，我真的觉得这个家有毛病。凭啥啊？就因为他是我小叔？

现在站在他的棺材前，我才懂得那些年他为什么总是来蹭饭却又不愿意住进来，为什么后来宁愿饿着也不想来了。

那不是矫情，是怕给我添麻烦，怕自己控制不住又伤到我。

"小叔，对不起。"我抹了把眼泪，"年轻时候不懂事，说了好多混账话。"

要不是那天我妈给的那一巴掌，要不是我爸后来告诉我的那个夏天的故事，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明白，我们家欠小叔的，不仅仅是一口饭那么简单。

人间有真情，但我们总是太晚才明白。

盖上棺材的那一刻，我仿佛又看见小叔坐在我家餐桌前，手抖着夹菜时露出的那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那个笑容里，藏着太多我们不知道的故事。

"砰！"我爸一掌拍在桌子上，碗筷都跳了起来。

"李铭，你今天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小叔来我们家能像个大爷一样吗？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欠你小叔的吗？"

我爸很少直呼我大名，一般都叫我小铭。这回他连名带姓地喊我，我就知道，这事儿大条了。

那天晚上，我爸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两个少年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他和小叔，地点就在我们村后面的那个大水坑。

"你小叔以前可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我爸的声音有点哽咽，"村里的老师都说他能考上大学，爷爷奶奶最疼他。

那时候的小叔，成绩好得出奇，整个村子都等着看他考上大学的那天。我爸呢？就是个学习不咋地的普通孩子。按理说小叔是弟弟，但在村里人眼里，倒像是小叔照顾我爸多一些。

"那年夏天特别热。"我爸说到这儿，手都在抖，"是我怂恿你小叔去水坑游泳的。"

爷爷奶奶平时都不让他们去河边玩，但架不住我爸的软磨硬泡。最后他俩还是偷偷跑去了。

谁知道那个水坑是人挖沙子留下的，足有五六米深。我爸第一个跳下去，直接就被呛住了。他在水里拼命挣扎，喊都喊不出来。

岸上的小叔急了，喊了几声救命没人应，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救人。

"他把我推到了浅水区，自己却。。。"我爸说不下去了。

村里人听到喊声赶来的时候，小叔已经沉到水底好一会儿了。虽然救上来了，但因为在水里待得太久，脑神经受了重创。

"从那天起，你小叔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爸抹了把脸，"再也没能去上大学。"

我听得头皮发麻。原来小叔吃饭时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不是矫情，是那场意外的后遗症。原来他有时候突然情绪激动，也不是故意找事，是病痛的折磨。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爸突然看着我，"那天要不是你小叔，你现在连站在这儿跟我顶嘴的机会都没有。

真相像一记重锤，砸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爸说，从那天起，他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让弟弟照顾的哥哥，而是真正担起了照顾小叔的责任。

这一照顾，就是几十年。

"你妈嫁给我之前就知道这事。"我爸的眼神有点湿润，"正是因为她没有嫌弃你小叔这个累赘，我才同意结婚的。

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每次小叔来，我妈总是把最好的菜夹给他；为什么那次他掀翻了桌子，我爸妈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这不是偏心，这是愧疚；这不是宠溺，这是救命之恩。

那个夏天的水坑，不仅改变了小叔的人生，也永远改变了我们这个家。

说到底，谁会无缘无故往别人家跑呢？

现在回想小叔每次来我家吃饭的样子，真的心酸。他总是低着头，手一直在抖，连碗都端不稳。每次都是我爸妈帮他夹菜，他就笑着说声"谢谢哥嫂"。

你们知道那种笑容吗？就像是觉得自己不配，可又不得不承受别人的好意。

"小叔，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不了不了，你们吃，我随便吃点就行。"

但每次我妈还是会把最好的肉夹到他碗里。我爸就在旁边看着，好像生怕小叔吃不饱似的。那时候我还不懂，只觉得烦。

现在想想，这顿饭里面，装的都是亏欠啊。

后来我才知道，小叔其实完全可以住在我们家。我爸结婚前，他们兄弟俩一直都住一起。但我爸结婚后，小叔就死活不肯住进来了。

"你哥要成家了，我住那儿像什么话。"

"可是你一个人在家不方便。。。"

"我没事，我自己能行。"

就这样，变成了每天来我家吃饭的日常。因为小叔身体不好，自己做饭确实困难。但自从我出生后，他来的次数反而少了。

最离谱的是那次掀翻饭桌后，小叔更是不愿意来了。每次都要我爸妈打电话催好久："老弟，今天有你爱吃的，快来吧。

他总是推脱说："不了吧，我随便吃点就行。"

催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来，吃完就走。我那时候还觉得他摆架子，现在才明白，他是怕自己再控制不住伤到我。

想想真是讽刺，我还嫌弃他来得晚，说他像大爷似的。殊不知他每次来之前，可能在家里纠结了好久，害怕自己又给我们添麻烦。

有次我妈跟我说："你小叔其实都明白，他知道自己分走了我们对你的关注。特别是那次掀翻饭桌后，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这哪是蹭饭啊，这分明是在受罪。

可他还是得来，因为我爸坚持。我爸说："你是我弟弟，这辈子都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这饭你都得来吃。"

现在我终于懂了，为什么每次小叔来，我爸都会多做几个菜。为什么小叔想走的时候，我妈总要再给他装点菜回去。

不是施舍，是亏欠；不是麻烦，是亲情。

那些我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背后都藏着说不出的心酸。那个总是来"蹭饭"的小叔，其实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这个家。

"啪！"

我妈的巴掌又快又狠，直接把我打懵了。

那会儿我以为自己特勇敢，终于替这个家说出了"真相"。看我爸妈沉默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们被我说中了心事。

越想越来劲，我就开始翻旧账："他那次掀桌子，咱家碗碟都碎了好几个，也没见他提过赔钱。"

"你看他现在来吃饭，比大爷还大爷，咱家又不欠他的。。。"

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那一巴掌。

我当时就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你凭什么打我？我说错了吗？"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眼看我和我妈就要吵起来，我爸突然拍了桌子。那声音，吓得我一激灵。

说实话，我从没见过我爸那样的表情，既愤怒又心疼，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小叔的故事。听完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脑子里全是小叔年轻时的样子：村里最有出息的孩子，眼看就要考上大学了，就因为救我爸，整个人生都变了。

我突然想起每次他来吃饭时微微发抖的手，突然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说"不用管我，你们吃你们的"。

那一刻，我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以前嫌弃他来得晚，嫌弃他吃饭麻烦，现在想想，真是又蠢又坏。人家是救命恩人，我却在这儿计较他碗筷摔碎这种破事。

"李铭，你知道吗？"我爸的声音有点哑，"如果不是你小叔，你现在连站在这儿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那晚之后，我整宿整宿睡不着。

一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妈那个巴掌，打醒了我，也打掉了我的偏见。

从此以后，每次吃饭前，我都会问："小叔今天来不来？"看到他夹菜费劲，我就主动帮他夹。他要走的时候，我还会说："小叔，明天再来啊。

每次说这话的时候，小叔都会愣一下，然后露出特别温暖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太多说不出的故事。

这大概就是成长吧，当你终于明白那些你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背后，往往藏着最深的爱与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