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工部尚书府最不受宠的女儿。
当朝晋王却亲跪金銮殿前,扬言非我不娶。
新婚当夜,晋王掐着我的脖子将我送上了当朝丞相的床。
他说:「你不过就是本王拴住阿朝的产子工具,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恍然大悟,连眼泪都不敢落下,勤勤恳恳当我的工具人。
后来我终于怀孕。
丞相不顾一切要带我离开王府。
这一次,晋王却提剑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栀栀是我的王妃,谁也不能带她走!」
1
「王妃,该喝合卺酒了。」
走进房门的青年英气挺拔,也许是带过兵的缘故,行走间风动肃杀之气。偏偏又身着一袭绯红织金衮服,添了些暖色进眉眼,视之含情。
我羞红了脸。
京中盛传晋王萧衔逸俊美第一,无半分夸张。
我接过他递来的酒,连看他眼睛都不敢,抬头一饮而尽。
……
热……
好热……
我思绪像是被浸在一汪热水里,浑浑噩噩。
恍惚中身前传来一抹凉意,我手脚并用贴了上去,这才寻回一丝记忆。
是了,这是我的新婚夜。
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我攀上头顶的脖颈,羞涩地睁开了眼。
眼前的人眉目疏冽,薄唇紧抿。哪怕是此时也不见丝毫笑意,仿如雪原之上万年冻土。唯有眼尾的一抹薄红泄露了一丝情欲。
君子如玉亦如霜。
可偏偏不是我的新婚丈夫。
竟是当朝丞相谢朝!
我瞬间清醒,惊慌着手脚并用挣扎着酸软的身子想要起身。
「你……你怎么在这里!来人!来……」
「闭嘴!」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侧边掐上我的脖子。
是几乎要将我喉骨掐碎的力道,让我几近不能呼吸。
我艰难望去,只见我的新婚丈夫眉目阴鸷侧卧一旁,眼中净是不耐。
「安安静静躺着,休要出声!」
缺氧的痛苦绵延不断,我捂住脖子慌乱地点点头。
那大手这才松开。
来不及平复呼吸,我赶紧翻身欲下床。
还没着地,又被扯着后颈揪了回来,按在床上。
「本王叫你别动!」
眼见身上人又俯下身,如鸦羽的发丝落在我的脸上,萧衔翎却仍按着我的手。
我浑身颤抖泪水涟涟:「殿下,臣妾是您的新婚妻子啊……」
「妻子?」
萧衔翎咀嚼这两个字,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到残忍的笑容。
「可是本王娶妻本就是为了生下一个阿朝的孩子。」
说着萧衔翎勾起谢朝的一缕发丝,反复缠绕。
「你若是乖乖听话,你生下的孩子将会是晋王世子,你也会是名正言顺的晋王妃。」
「若是不听话。」
萧衔翎掐着我的手动作发狠,眼神凶戾。
「天下女子万万,晋王妃也多的是。」
「只是可怜你的母亲,听说你父亲宠妾灭妻她病苦缠身过得很不好……」
我震惊不已目眦欲裂,从胸口涌出一股腥甜。
「殿下如此荒唐行径,难道不怕臣妾告诉陛下?」
萧衔翎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话大笑出声。
「哈哈哈……你大可以去昭告天下,反正这事于本王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不过于你嘛,皇室王妃与外男有染,你猜是夷几族?」
萧衔翎明明眉眼含笑,言语却无比狠辣,我的视线越过靖王看向他身后那清冷如霜雪的男子,心下屈辱至极。
原来这就是京城贵女人人都羡慕的好亲事。
我早该知道,若真是天大的福气,怎么会轮到我?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我眼尾滑落,我用尽全身力气向右前那雕花鎏金的床柱撞去。
却被轻易拦下。
萧衔翎仍是漫不经心的口吻:「若是你敢寻死,明日上京人人皆知,工部尚书府上的大小姐生性放荡,婚前已非完璧之身,于新婚夜羞愤自尽。」
「你——!」
我崩溃出声,咬上萧衔翎的肩膀,拼尽全力撕扯。
萧衔翎浑不在意将我挥开,有鲜血顺着他胸膛滚落到我的脸上。
见此情状,萧衔翎无动于衷,反倒是谢朝叹了口气。
「殿下,要不今日还是算了吧。」
「无妨。」
萧衔翎闻言笑得愈发邪肆,
他挑起我的下巴,轻佻摩挲拂去血色。
「咬也咬了气也出了,王妃思考得如何了,可不要坏了阿朝的兴致。」
2
阿娘曾说,如今女子嫁人最上为两情相悦,其次便是相敬如宾,最末为夫君倾心。
这三样但凡能得其一都能平安度日,若一样不得大多不得好活。
晋王求娶的消息传来时,我阿娘喜极而泣以为我至少得了其一。
现在看来我也是那个不得好活。
世人皆知上京双壁乃至交好友,没想到竟是一对断袖分桃的有情人!
由我这个晋王妃诞下丞相的孩子再封为晋王世子,将会成为他们情深义重最好的明证。
我能怎么办呢?
随着几十抬回门礼进府,萧衔翎表现得好像真的为我神魂颠倒,
他亲自开口处置了姨娘和二妹,给我阿娘挪到府里最大院子请了御医,又特地指了晋王府上得力的嬷嬷丫鬟留下照顾。
我心里如巍峨山峦般威严的阿爹,在他这个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王爷面前任由生杀,大气都不敢出。
我恍然发觉,原来阿爹弯下腰,也会矮上许多。
萧衔翎抚摸过我的鬓发后俯首,在外人眼里端得一派耳鬓厮磨。
「王妃看到了吗?只要你乖乖听话,晋王妃该有的,你都会有。」
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是我。
满上京适龄贵女中,身份足够但不出挑,父亲有实权又不足以引起猜忌,不受宠爱无人出头,还有个软肋方便拿捏的,也就只有我一个了。
是故,一见倾心,非卿不娶。
我弯下酸疼的腰,收敛所有泪水向萧衔翎行了一个大礼。
「妾多谢殿下,唯君所愿。」
今日春阳昭昭,当笑颜以对。
……
不被丈夫宠爱的妻子应该怎么做我太懂得了。
毕竟阿娘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年。
学习规矩,恪守本分,三餐安排妥当,衣物亲自打点,一早一晚再送去滋补甜汤。
至于旁的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无巨细处处体贴,不落半点口舌,不给丈夫任何借题发作休妻的机会。
起初对于我这样的插手萧衔翎显得十分不习惯,总是嫌我多事。
可我试错数次后将他的喜好习惯全数摸清,他便闭上了嘴,默认我的作为。
甚至在谢朝来府上时我也不忘给谢朝也备一份。
由奢入俭难。
在他为我刻意将甜汤晚送半刻钟后忍不住发问时,我就知道,这座王府里终于有了属于我的位置。
直到入府三月府医请脉我还没有怀孕的消息传来。
萧衔翎眯着眼钳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面露怀疑。
「你这宜男相莫不是老和尚诓我不成?」
宜不宜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萧衔翎确实缺一个世子。
这些年他身为晋王无妻无妾连秦楼楚馆都不去,早在数年前就隐隐有谣传威风八面能带大军的晋王其实不行。
哪怕娶我,也有不少人认为只是用来堵住别人的嘴。
若是在平常时这样的谣言也只是谣言,可眼看皇位交替在即。
没有子嗣将是楚王攻讦他最好的利器。
翌日,
府医便为我送来了一碗酸臭至极的药。
萧衔翎没有丝毫隐瞒。
「这是南疆来的秘药,一月之内必能使女子有孕。」
「但这方子霸道,需得三日一剂,再三日剂量加倍,再三日再加倍。越往后对母体损伤越大对孩子越好,若是用足九剂就算怀上了,母体怕是也活不成了。」
「你若是不想喝本王让人灌……」
我自嘲笑笑,没等他说完便一饮而尽。
「看来臣妾得争取在九剂之内见喜了。」
我翻过空碗,向面露诧异的萧衔翎展示。
这药也许大部分女子都避若蛇蝎。
但我没得选。
3
七月流火,夏末初凉。
这厢我喝药喝到第三剂还没动静,便已经感觉到了身体不适。
那方子的霸道名副其实,自从服药之后我整个人如坠冰窖,唯有小腹处似有烈火灼烧。
「阿翎没得选,你莫怪他。」
谢朝像是刚知道我服药这件事,见我身前放着的冰鉴身后烘着炭炉,匆匆赶来,神色复杂。
他今日换了一身云水蓝双宫长袍,极简单的白玉梁冠将他头发全部束起,仍是新婚夜时那副冰清玉润的模样。
我调整坐姿,尽量让自己更舒服点。
「好啊,那妾怪丞相如何?」
萧衔翎是我的夫君,我有一生学着和他虚与委蛇,但面对谢朝我就算克制怨气也很难有平常心。
其实我不太明白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母亲爱我的父亲,所以她早年不惜忤逆外祖也要嫁给他,发现他有二心之后又闭门数十年。
姨娘也爱我的父亲,所以她容不下我父亲院内包括我母亲的任何一个人。
可他们两个呢?
若说没有爱,连这等荒唐事都做了。
若说有,谁会分享自己的爱人?
谢朝沉默,明明早就情动却还是自欺欺人吃下一颗情药。
我任由他的动作更加疑惑。
难道男子当真能分割灵肉,情欲两拆?
今日完事后许是见我实在难受,谢朝并没有马上离开。
反而抚着我的鬓发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落魄的皇子和不得志的书生是怎么在战场上相遇,又是怎么从尸山血海的边关爬出来,他们互相欣赏滋生情愫,最后一个封王一个拜相。
「阿翎从小太可怜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抓住珍视的东西,他怕会因为娶妻生子消磨我们的情分,所以才想出了这个主意。」
「对你,我和阿翎都有愧,所以你会是他后院唯一的女人,你的孩子也会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既然已经失去了这么多,何不紧握拥有的?」
雨打残红,窗外萧衔翎的影子随着烛火明明灭灭。
谁比谁可怜?
朦胧中雷声大作,我沉沉睡去。
4
在我的药吃到第八剂时,我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同一天。
工部尚书府就传来消息说二妹要嫁予楚王为侧妃。
楚王是现皇后嫡子,萧衔翎是谋害现皇后的先皇后之子。
你听这关系就知道这两个人必是死对头。
事实也正是如此,若不是彼此的存在,他们中任何一人都能稳坐太子之位。
二妹嫁与楚王看起来是我父亲左右摇摆两边下注,实则根本不用思考我那偏心的父亲会选择谁。
我手上不由得用力,掐断花枝深吸一口气。
我又失一筹码。
沈怀蝶出嫁那天萧衔翎和我一同回了尚书府。
「听说姐姐已有身孕?巧了,妹妹也有。」
沈怀蝶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温柔的神色。
再抬头看向我时又是一派狠辣。
「沈怀栀,你不要以为当了晋王妃就能压过我,你有的我也会有,父亲也不会选择你!」
我这才了然,未婚先孕,难怪这婚事这么仓促。
沈怀蝶的想法我向来猜不透,若真只是为了与我攀比就嫁入楚王府,那我只会为她感到可悲。
「嗯。」
我懒得搭理她只回了一个字。
沈怀蝶却气得涨红脸。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楚王殿下早就……」
沈怀蝶簌地停住话头,看着我仍旧得意洋洋。
「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也是秋后的蚂蚱。」
和沈怀蝶斗了这么多年的直觉让我觉得有点不妙。
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回到宴席,酒过三巡,萧衔翎与楚王已对撞过几个机锋,正要提剑在楚王婚宴上来一场杀气凛然的剑舞。
我有些不适便退席想去园中假山旁走走。
侍卫拦住我出门的路,我身边大丫鬟正想要呵斥时。
我脑看着侍卫的甲胄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急忙回到宴席。
待看见萧衔翎案旁的侍卫时一阵头皮发麻,脱口而出。
「萧衔翎!你的侍卫怎么会换了人!」
「嗯?」
「什么?」
萧衔翎喝得尽兴舞得也尽兴。
随着他一剑刺向楚王面门,他桌案后的侍卫暴起,杀向周围除了晋王府的所有人。
一片乱糟糟中,有人扯着嗓子开吼。
「护驾!晋王刺杀楚王!」
「来人护驾!」
门外闪出明黄衣袍,我脑子轰隆隆作响。
完了!
5
皇子婚宴杀皇子,这是天大的丑闻。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萧衔翎当即就被押入诏狱。
谢朝带人将王府查了个底朝天。
「是死间!侍卫一个月前就入了王府,在去楚王府之时顶替了原本的贴身侍卫,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出。」
「这一次哪怕不死,阿翎的兵权肯定保不住了!」
言外之意,谢朝没说,但我心里清楚。
没了兵权萧衔翎拿什么争皇位?
以他和楚王不死不休的局面,争不到皇位还是死!
谢朝匆匆离去。
我则带上一件弧球和一碟酒菜进诏狱看望萧衔翎。
毕竟是皇子,萧衔翎住的地方还算干净,文房四宝齐全,只是他本人有些狼狈。
「他们居然敢对皇子用刑!」
萧衔翎发丝凌乱,精壮的身体上全是各色伤痕,新鲜的洇开的血迹斑驳了灰白囚服。
见我到来萧衔翎咬牙站直身体冷笑道。
「未来皇帝的命令谁不敢听?」
我将狐裘与酒饭递了进去,
「殿下不若将当时的细节讲与我听,待我出去告知丞相也许有新的发现。」
萧衔翎将他所知讲与我听后摇摇头颓然坐下,
「来不及了,即便有线索,查证也必定困难重重。」
「而宫中最新消息,皇上受惊病情恶化,只剩月余。」
「恐怕还不等真相大白,楚王就要登基!」
说着,萧衔翎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会写下和离书,你肚子里孩子本就是谢朝的,不妨改嫁。」
我没回答萧衔翎,反而在脑中反复思索破绽下定了决心。
「沈怀栀!」
萧衔翎见我不出声抬高声音。
我这才抬头看向萧衔翎,眼神坚定。
「殿下不必再费笔墨了,妾会救您出来。」
——
谢朝亲自带人在诏狱门口迎我。
我将萧衔翎讲过的话一字不差复述了一遍,然后回到王府让丫鬟取出凤冠霞帔。
谢朝急忙让人把我拦住。
「王妃,外面不安全,您还怀有身子,穿这一身是干什么……」
我推开谢朝拦住我的手。
「本王妃要进宫,求陛下将王爷从诏狱放出。」
6
皇后懿旨宫门紧闭,我就在宫门外跪了三天。
第一天,人来人往,马蹄飞奔的烟尘溅上我的裙摆,路边人来人往的小贩看我热闹。
谢朝害怕我真出事又实在劝不动我,只能命人将我与人群远远隔开。
临到傍晚才有皇后懿旨,斥责我有失皇家体面。
第二天,上朝的百官从我身侧走过,有人装模作样劝慰,大部分人直接无视。
我已全身僵硬,自膝盖以下仿若不是自己的腿。
朝会结束后,皇帝派小黄门传话让我切莫执念,我也只是叩首恳求。
第三天,我几乎要担不起沉重的礼服,口唇开裂昏昏沉沉,看万物皆模糊。
沈怀蝶就是这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