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前夕》
册封太子前夕，夫君怜惜一个青楼女，要纳她为妾。
我劝他从长计议，皇帝讨厌勾栏女，这时候纳进门易节外生枝。
夫君再没提起，专心政事，青楼女没了靠山，被喝醉酒的恩客折磨致死。
十年后，皇帝驾崩，夫君登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以谋反的罪名把我全家一百多口五马分尸。
他把孕五个月的我丢到青楼，亲眼看着我被折磨到血流不止，神志不清。
「妒妇，要不是你阻拦，献音就不会被折磨死，这是你欠她的！你看不起青楼女，现在你也是了。」
再睁眼，我回到皇帝赐婚之时。
1
「芷蘅，方芷蘅？！」
我不知皇上唤了我有几次，直到身旁的谢川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我才猛然间回了魂。
我一脸惊慌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全是冷汗。
转头死死地盯着身旁的谢川，猛地攥紧了拳头，直到指甲扣进了肉里，流出鲜血。
剧烈的疼痛让我克制住冲上去撕烂那个杂碎的冲动，瞬间从上一世惨死的画面里脱离开来。
皇上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
「唉，罢了罢了。你既然瞧不上朕那玉质金相的大皇子，朕也不勉强了。」
「今日中秋佳宴，朕便做主成全了你和谢川这对佳偶吧。」
赐婚？
不行，这门婚事，不能办！
我浑身一抖，嫌恶地躲开了谢川要来拉我的手，还狠厉地瞪了他一眼。
谢川愣神的工夫，
我扑通一下就跪在了皇上的面前，重重叩首，语气恳切。
「皇上恕罪，臣女还想再陪伴父亲几年，并不想早早婚配。还望皇上看在父亲年迈的份上，成全臣女的一片孝心。」
皇上被我这一跪弄得一怔，他坐直了身子，眉头一皱。
他定是没想到我会拒绝。
也是，在世人眼中，我和三皇子谢川早已是目成心许，佳偶天成。
按道理，我应当高兴得语无伦次，领旨谢恩才对。
我俯在地上，勾起嘴角冷笑着。
上一世，我确是如此。
可最后却在怀孕已有五个月时，被谢川残忍地扔到了青楼，折磨惨死。
2
皇上本就不看好我和谢川，他大手一挥，容我再考虑些时日。
我自是轻松了不少，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直到离席，我都没再向谢川投过去半个眼神。
我怕我会忍不住夺了侍卫的长剑，将他的心肝都挖出来瞧一瞧。
可我没想到他竟会在宫门前等我，还一脸威风地拦住了我回将军府的马车。
「方芷蘅，下车！」
我还在脑海里盘算着让谢川生不如死的方法，就被这蠢货打断了。
很烦。
我动都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
「我父亲乃镇国大将军，兄长皆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我方家世代忠烈，谢川……」
「你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罢了，哪里来的傲气在我这耀武扬威。」
谢川被我毫不掩饰地鄙夷弄得一时沉默了，
我也毫不在意。
如今，只要一听到谢川的声音，
我整个人都浑身发麻，恶心得想吐。
更别说装作若无其事，与他周璇了。
「方芷蘅，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吗？我说呢，明明说心悦我多年，非我不嫁。现在却当众拒绝皇上赐婚，大庭广众之下故意让我难堪！」
「怎么？觉得父皇器重我大皇兄，所以要去勾引谢枭了是吗？！我看你这种女人生性就是喜欢勾三搭四！下贱！」
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上一世竟不知道，这谢川竟然如此容易被激怒。
只是拒绝了赐婚，他竟就敏感至这般地步。
我冷哼一声，走到他面前，赤红着双眼。
「方芷蘅你——」
不等他说完，我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打得谢川一个趔趄。
然后冷笑着指了指不远处依旧正常巡逻的侍卫，
语气戏谑，狠狠地嘲讽着。
「看见了吗？这就是权利。是你谢川没有的权利。」
「我能靠我的父兄。你呢，谢川？没了我，你还能靠什么呢？」
「你只能孤独终老，惨死宫中。最后被裹在破草席里扔到乱葬岗，连个封号都没有。你——」
谢川脸色骤变，怒不可遏的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道，
「闭嘴，闭嘴！」
「本宫才不会孤独终老。是你！你才会被扔到乱葬岗，你早晚会后悔的！」
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思绪在此刻完全停滞。
果然，我的预感没错，
谢川也重生了。
3
谢川的母妃走得早，怕谢川在宫中不得圣宠被欺凌，
便嘱托她的闺中密友，也就是我娘留心照拂着。
一来二去，我便同他熟络了。
谢川容貌清隽，为人也是风趣讨喜。
深得我心。
我爹本是不喜谢川的，说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成什么气候。
可我却对谢川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深信不疑。
因为我的执拗，将军府为谢川倾尽了全力。
登上太子之位的那日，谢川紧紧抱着我，满面红光。
我却没等来他的半句感激。
「芷蘅，如今我已是太子，应当纳妾了。」
我心中一颤，整个人都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
心痛如绞。
在得知他要娶的人还是个妓子之时，我攥紧了拳头，涨红了脸。
「如今你太子之位还没坐稳，娶一个青楼妓子未免过于离经叛道。」
「你若是还当我是你夫人，还想当这个太子。我劝你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他沉默着没再提起，
我以为他回头了。
直到谢川登基为帝，他冷笑着下旨，
「方家通敌叛国，按律满门抄斩。念在方芷蘅侍奉朕有功，免其死罪，贬为娼妓。」
我记不清给他磕了多少个头，
鲜血顺着额头流过脸颊，我痛哭着，撕心裂肺地抱着谢川的腿卑微恳求，
「谢川，谢川！方家是冤枉的！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怀孕了谢川，我——」
谢川冷笑一声，一脚把我踹飞了老远。
他面色阴狠地掐住我的脖子，
「妒妇，要不是你当年阻拦。献音也不会被青楼里醉酒的客人折磨致死。如今方家的一切，都是你欠她的！」
「你不是看不起妓子吗？现在你也是了！」
我呼吸一滞，手脚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一时间难以置信，目眦尽裂。
那时我才知道，我的枕边人竟然是一只白眼狼。
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4
我哭诉着将谢川同我动手的事上奏了皇上，
皇上一气之下关了谢川半月的禁闭。
我也如愿得到了些喘息的时间。
今日谢川的禁闭期便结束了。
「小姐，小姐——外面……」
丫鬟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不成是谢川来找我算账了？
不应该呀，按道理他这个时间应当是正焦头烂额着呢。
我神色一愣，看清来人后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大皇子怎得空来芷蘅这里？」
来人正是大皇子谢枭，
他脚步一顿，眨了眨眼睛愣在了门口。
我抬手招他进来，他神色反倒更紧张了。
「这还是你头一次对我笑……」
「芷蘅你……我怕谢川今日会来报复，所以便想着来看看……」
谢枭的反应让我迟疑了一瞬，
不禁暗自责怪自己前世眼瞎。
放着这般的人中龙凤不要，偏要那条毒蛇。
报复我……他怕是没有那多余功夫了。
我一脸坏笑地带着谢枭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处宅子。
宅子前此时人声鼎沸，就见谢川被人群围在中间，宋献音，就是上一世间接害我惨死的青楼女，
正抱着他的腰间不住地哭泣。
「阿川，这些日子都没有你的消息，你去哪里了？」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
被围住的谢川尴尬至极，却仍轻声安慰着女子。
「怎么会呢，献音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倒是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宋献音还没反应过来时，谢川竟眼尖地瞧见了我，推开了她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
「方芷蘅！」
我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谢川，心中冷笑着。
「喊什么，你是狗吗？」
谢川气得脸都黑了，怒不可遏地指着我兴师问罪。
「是你搞的鬼对吧！除了你没人知晓我这处郊外的別苑！」
「方芷蘅，我看你就是上辈子的苦头还没吃够！」
谢川不再掩饰，面容阴狠地盯着我。
在我派人故意给宋献音透露了谢川的位置时，我便知道，
我重生的事定是瞒不住的。
我也没想瞒。
我要让谢川明明白白地知道，没了我他连一条狗都不如。
5
我按住了想要替我出头的谢枭，
眼神毫不畏惧的直直地盯着谢川。
「我偶然得知三皇子对宋姑娘痴心一片，甚是感动。唯恐在三皇子被关这些时日宋姑娘出了什么意外，便嘱托了人让宋姑娘早些与你相见。」
「说起来宋姑娘可是青楼的头牌，为她赎身可是花了我一大笔银子。三皇子不感激我就算了，怎么还狗咬吕洞宾呢？」
我特意拔高了声音，加重了青楼二字。
本都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叽叽喳喳起来。
「竟然有人愿意娶娼妓进门，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嘘——那可是皇子啊，可不敢乱说。」
「不过是一个不得宠儿子罢了，还喜欢上个青楼女？我看他这辈子也上不得什么台面。」
谢川气得脸色铁青，仿佛在暴怒的边缘游走，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
他一拂袖，压制着怒气大步走到我面前。
「方芷蘅，我们谈谈。就你和我，你可敢？」
「不行！」
谢枭皱起眉头，低喝一声。
我却冲他摇了摇头，「无妨。」
谢枭犹豫了下，冷眼看向谢川，
对他进行了一番狠厉的警告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谢川也安顿好了宋献音，
开口时大义凛然的模样让我无语至极。
「方芷蘅，你果真还和前世一样，无趣死板又教条。不像献音，温柔似水，会哄我开心。」
「不过没关系，看在献音还活着的份上。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若是日后你再耍这些小手段，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前世因为你的自私善妒害死了献音。如今上天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希望你安分守己，不要重蹈覆辙。」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脸上尽是错愕。
谢川的语气满是上位者的谴责，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我斜睨着他，讥讽地笑出了声。
「谢川，你不会还当自己是太子吧？」
「我真是糊涂，和你这种人渣败类还有什么好说的。真是平白让我自己恶心。」
我不想再多说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谢川在我身后发出重重的一声叹息，
「方芷蘅，你当真要执迷不悟吗？」
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不屑的冷声哼笑起来。
我被谢川无情地扔到青楼，被打，被骂，被欺辱惨死。
连带着我的孩子也没机会来到这世上。
鲜血从胯下流了满地，温热过后是刺骨的冰凉，混合着那股血腥味，我到现在都没法忘记。
他管这叫执迷不悟吗？
「谢川，你听好了。」
「你我之仇，非血债血偿不可磨灭。」
6
那日以后，我就猜到了谢川一定做些什么。
毕竟，他倾心青楼妓子之事无论如何是瞒不住他的父皇的。
可接连多天，我也没听见皇上为此大发雷霆的消息。
谢川虽不得圣心，但若说身上流淌的皇室血脉，却是如假包换。
皇亲贵胄，爱上青楼妓女。
如此有损皇家威严之事按道理是万万不可的。
事出寻常必有妖。
「芷蘅，你派人叫我前来有何事？」
谢枭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风尘仆仆，整个人明显是刚从哪里赶回来。
我赶忙倒了杯茶递给了他，
「你这是……去哪了？」
谢枭笑着摆摆手，猛地喝了两口。
「西南水患已有多日，难民流离失所。我连夜带了些人马，粮食过去。总能解一些燃眉之急。」
我心下又是一阵自责，后悔的只想撞墙。
上一世被谢川近水楼台，
竟才发现，这谢枭倒是个肯放下身段，为黎民百姓做实事之人。
「怎么不回去休息好了再过来？」
谢枭听了，脸色有些严肃，
「若不是水患之事，我早就想来的。」
「据我所知谢川近日拉拢了多位大臣，在父皇跟前为他求情，还编了那青楼妓子救过他的性命的谎话。」
「堂堂皇子，竟和一个娼妓传了段佳话。真是可笑至极。况且人人都知你心慕他，谢川如此又至你的名声于何地！」
谢枭说到激动处，猛地拍桌而起。
我被他吓得一激灵，
愣了一下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川的行径我大致也是能猜到一二的，
果不其然，没有了我，他的手段也只能低劣至此了。
谢川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他之所以能登上太子之位，都是因为我方家的鼎力相助。
今日找谢枭前来，
也并不是想和他探究谢川的手段的。
我要做的，是彻彻底底的，击溃谢川最后一丝希冀的破局。
「谢枭，娶我，你可愿意？」
7
立谢枭为太子的圣旨，
同为我和他赐婚的圣旨是一起宣下来的。
谢枭一时间多了许多事，
叮嘱我先回将军府，晚些来看我。
只是没想到，我刚一进门，就瞧见了在中堂威坐的不速之客，谢川。
「府上何时进了条狗。来人，赶出去！」
我看都不想看，转身就向府内走去。
谢川竟两步窜了上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防备地后退半步，还以为他要报复我。
只见谢川正了正衣冠，轻咳了两声。
「芷蘅，我想清楚了。我还是爱着你的。」
我瞳孔骤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目光灼灼望着我的谢川，
我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谢川，你让人夺舍了吗？」
谢川神色一变，却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不耐烦，做出一副痛心疾首，伤心欲绝的模样。
「芷蘅，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明白了。只是现在怕是晚了，你已经与我皇兄在一起了。」
「不过无妨，我只是想让你知晓我的心意。只要你余生能平安快乐，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我刚想叫来护卫，将这满口胡说八道的谢川扔出府去，
不过眼珠一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日心情甚好，不妨陪你玩玩。
我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还象征性地低下头抹了几下根本没有的眼泪。
故作后悔不已的模样，
「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讲呢？唉，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是回头我定是心生欢喜的。」
「其实我和太子殿下的婚事也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若是你……」
话不等讲完，我就瞥到了谢川的双眼都冒出了精光。
那点小心思，真是半点也藏不住。
「芷蘅，我就知道你心中也定是有我的。还好，今生苦果未成，定是上天又给了我们一次再续前缘的机会。」
「只要你和方大将军愿意支持我。将来我若登上皇位，你就是我的皇后。方大将军就是开国功臣！」
谢川的面容越是谄媚，语气越是和善温柔，
我内心的鄙夷和嫌恶便不断地加剧。
他谢川害了我全家，
现在却想告诉我往事暗沉不可追？
我垂着头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握紧了拳头，
对谢川的恨意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无法抵挡。
8
我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那宋献音怎么办？」
谢川身形一颤，竟冷笑两声，
「她？一个青楼妓子，除了伺候我，唱几个小曲。什么也不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若不嫌弃，就让她为奴为婢伺候你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