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星期天，城里的小叔子一家四口也回来了。
我张罗了一桌子菜，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酒菜正酣之际，婆婆忽然流了泪：你们爹没福啊，早早的走了，一天好日子也没捞着过……
看她又开始多想，我开口劝她：妈，瞧您说的，爸这是把福气都留给您了。
看您现在吃的好住的好，两个儿子呢也不能说不孝顺，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别老想那些没用的了……
妯娌听了我的话，在一边不阴不阳的开了口：要说这有福啊，嫂子我觉得谁也比不过你。
你和我哥结婚早，结婚的时候爸还在，有了孩子更成了功臣，家里有妈操持，地里有爸帮忙，大哥能够心无旁骛的在外面打拼。
后来爸走了，孩子大了，妈呢直接搬到你家了，不但你在家里有人陪着，还有钱拿着，多好呀！
你能说这不是福气？
妯娌为什么这样说？我心里明镜似的。
公公去世之前，老俩口一直住在老宅里，离我家不远，只隔了两户人家。
公公能干，手里眼里都是活，简直是一刻也闲不住。
他只有两个儿子，我老公比小叔子大5岁，我老公比较笨，学习不中用，初中毕业就辍学出去打工了。
而小叔子正相反，从小学习就好，不但读完了大学还考上了研究生。
公公喜悦之余更是忧心忡忡，那个时候我和老公已经结婚了，见他经常偷偷叹气便问他怎么了？
公公说：你弟弟有出息了，我也挺高兴的，可我也担心啊。
他学历高，工作肯点也好找，可有一点我也清楚，等他研究生毕业，也就到了结婚的年纪。
结婚得有房子啊，这城里的房子能便宜得了？
你也知道，我和你妈没有什么大本事，这一辈子就指着这几亩地过活。
就连你弟上大学的费用，都还是老大负担了一半……
我笑公公杞人忧天：老二读研，这是多少人家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啊，咋到了您这里就成了愁呢？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来的，叫做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咱老二有福气，说个媳妇还能倒贴呢！
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你愁也没用啊！
公公笑了笑：可能是年纪大了吧，就爱多想……
我附和：就是就是，这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再不济，你不是还有老大和我么，真到了老二结婚那天，总不能真让他们住露天地吧！
公公听了我的话，笑了：有你这话我就高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家老大呀，没娶错人……
我给老公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老公也乐了：爸也是，老二学历高，工资自然也高，要是再找个学历相当的媳妇，那房子，分分钟的事啊！
他愁什么呢？确实是杞人忧天了。
可千算万算我们都没有算到，小叔子研究生毕业以后领回来的女朋友，竟然是他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女同学。
更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
小叔子为了她，放弃了留在大城市的机会回了县城，考了公职。
单位还算不错，可工资低啊！
公公婆婆被气得不轻，但也拗不过他，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县城也不错，至少房价低。
房价低，也得六千多一平，妯娌眼眶子高，小于120平的不看。
一套房下来，也得八九十万。
公公咬咬牙凑了三十万让小叔子付上了首付，挑明了房贷让小俩口自己还。
就算这样，连装修带结婚还要至少二十万。
公公的脊梁一下子弯了，整天挖苦着脸见不着一点笑模样。
婆婆偷着跟我们说，公公手里还七八万：借了一圈，也不过才借来三四万。
咱又没有富亲戚，种地的，都穷啊……
老公心疼自己的爹跟我商量，说这些年他打工也攒下了点钱，要不先给爸用吧，总不能看他愁成这样也不管吧？
我念着公公这些年对我们的帮助，答应了。
老公给了公公8万。
公公死活不要：你们结婚的时候除了这5间房子，我什么也没给你们，我心里有愧啊。
要是再拿了这8万块钱，在你俩面前我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老公劝他：爸，我们是一家人，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再说了，老二是我亲弟弟，我能看着他有难处不帮？
真那样的话，我都不配当个男人了……
钱公公最终收下了，当着小叔子的面收的，他对小叔子说：
老二啊，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忘记你哥和嫂子。
帮你是我的责任，不是他们的……
小叔子结婚了，有了第一个孩子，婆婆去帮忙带了三年，孩子上幼儿园才回来。
公公在家种着地，农闲的时候去镇上的工厂里打零工，挣的钱一分一分的攒起来都还了债。
那天他笑着对我说，外面的债还得差不多了：老大媳妇，等再挣了钱我攒起来还你们……
谁知道这话说完没几天，公公就倒在了去地里的路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一年，公公67岁，婆婆65岁。
公公一走，婆婆像换了个人似的，见人也不说话也不笑，整个人楞楞怔怔的。
还添了心悸的毛病。
去医院查了，大夫说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尽量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我们都明白，公公的猝然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我提议让她住进我们家里，她答应了，却对小叔子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他每月付500块钱的生活费。
我摆手说不用，她把我的手攥了起来：你爸没走前，心心念念的都是当初老二结婚时你们给的那8万块钱他还没还。
都说人死债消，可我不能没数，这钱要让你弟还，你弟媳准不高兴。
可要你们当没那回事，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你弟要真给，你就拿着。
不然的话，你就别管我叫妈……
小叔子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明面给我500，背地里再给婆婆500，让婆婆自己零花。
我和婆婆都清楚，他这是变着法还我们的钱呢！
只是妯娌一直认为是我们拿她家的钱养婆婆，心里难免有些气，这近十年来阴阳怪气的话也说了不少。
我和婆婆一样学会了装聋作哑。
如今婆婆年纪大了，血压高血糖高，还有这样那样的好几种老年病。
天天药片成把往嘴里送，小叔子往家跑得更勤了，妯娌的怨气更重了一些。
每次回来不阴阳两句便憋得难受，婆婆让我以后别惯着她。
我听婆婆的：恁婶子，你说这话我不爱听了哈，听你这意思我跟妈住一块就是有福，你没和妈住一起就是没福？
那这样吧，今天正好你们开车回来了，就把妈一块接走吧。
我把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婆婆冲我直摇头，我知道她不乐意去老二家，在老二家待了三年，她们的婆媳关系并不多么好。
我不过是想吓吓妯娌。
果然妯娌连连摆手：嫂子，这福气我可接不住，你知道的我不会伺候人，妈去了怕她待不住……
小叔子开口呵斥：不会伺候就别多说话，显得你挺有能耐似的。
这样吧妈，你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嫂子伺候你也挺累的。
你老儿子没本事，不能接您近跟前照顾，我呢每个月再多给你一千块钱。
就当是给嫂子的辛苦费，也算嫂子和哥替我我我媳妇尽孝了……
我说孝敬老人是应该的，我们不能再拿他的钱了。
小叔子红了眼眶：嫂子，我知道当年爸拿你们的那些钱并没有还给你们，这钱就当是我替爸还的吧。
你拿着，我也能求个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