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燕山亭·北行见杏花》[宋]·赵佶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这个三月当指农历为确。然而,当今气候变化显著,整体气候较之过往,平均气温明显上升,所以,即便是乍暖还寒、乱穿衣的农历二月阳历三月,也是与古代的“三月”差不离儿的。而父母相继百年,叶落归根之后,每年的清明节前——即烟花三月——下扬州,便成了我必不可少的探亲祭祖专项之旅。
今年的专项之旅是该项旅程的第四个年头了,虽然第二故乡扬州来过很多次,算下来,烟花三月,却也还是第四次。前几次都因心情、季节不同,感受都不同,这次远在上海的姑妈家表亲也专程赶来,同我及娘舅家表亲一起为我的父母扫墓,因疫情而久未曾相见,便特意陪同她们在扬州城里做了一次“漫步”,算是真正在三月里“下扬州”。
用烟花三月形容现在的扬州,实不为过。扬州本来就以园林城市著名,在这初春时节的季节里,各种花朵竞相绽放,又逢乍暖还寒,细雨蒙蒙,两者相映成趣,再加上市民们的慢节奏生活,这座城市想不婉约都不可能。而扬州的婉约是那种低调奢华的婉约。
历史上,扬州是京杭大运河上的重要节点,往来的商旅在这里聚集,打造了扬州城的奢华——这使得乾隆皇帝都按捺不住那颗骚动的心,三下江南,更在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加持下,使得“烟花三月”这个美称,一下子就惟妙惟肖了。而我更在意的是廋西湖的梅花。
春天里的花有很多,扬州城里也不止有梅花。大作家汪曾祺笔下的油菜花也是盛景。但属于园林的画龙点睛之花,则非梅花莫属。梅花虽有腊梅与春梅之别,但在古人的笔下,无论腊梅还是春梅,都不失其独特的人格魅力,因而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寄托了文人们的崇高理想。
在下粗浅地总结,春天里著名的花朵,梅花之美就在于其“廋”而“矍铄”,有铮铮傲骨之相;海棠美在花团锦簇的繁茂;牡丹美在富贵之盛……文人独钟情于梅,大抵在于其内在的良心的清明与世俗环境污浊的抗争,即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吧。
与之不同,送走上海的亲戚,再告别扬州的亲戚,我只身踏上了上南京牛首山顶礼世尊释迦牟尼头骨舍利、去栖霞寺为亡故的父母做超度的朝拜之行。高铁、地铁、出租,初进牛首山,远远看见远处的佛顶塔下,影影绰绰的,杏花不是杏花,桃花不是桃花,梨花不是梨花的一抹浅浅的腮红,走进了才看清是盛开的樱花。
后来,从栖霞寺出来去燕子矶的长江边枯坐,不仅燕子矶的观音门下,连带从观音门到燕子矶的江边大道,乃至第二天从南京市政府到玄武湖的那条大道上的鸡鸣寺周围,那叫一个樱花烂漫,游人如织。
樱花之所以叫“樱花”,是因为她本来就是樱桃树的另一个品种,只不过,这个品种的樱桃树,果实是不能食用的,只可作为观赏植物。
其原产地,一说是古代的喜马拉雅山一带,现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尼泊尔还有残留在种植。另一说是在我们国家的唐朝,樱花就曾作为庭院中的园林植物有所栽种,但终因其花期太短,总是花瓣如雨,落英缤纷,容易伤逝,故而寓意不佳,为古代士大夫及文人墨客,选择性地有意忽视,诗文中鲜有记载罢了。
一千多年前,樱花随日本遣唐使传入日本,印合了日本这个岛国民族天命不济,而又心不甘情不愿的复杂心理,遂成为了日本的国花。随后,随着日本的文化传播,当今遍布世界各地,成为一种风尚流行的春天观赏花品种。
今天,樱花在我国重新盛开,尤其是在南京这个具有特殊历史记忆的地方,首先表达了我华夏民族以德报怨,热爱和平的弘大胸怀及美好寓意。而在寺庙周围种植樱花,大概是表达生命无常,生死轮回,要我们敬畏因果,弃恶从善,且行且珍惜的寓意吧。
春天是美丽的,但“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花团锦簇从来都是短暂的,一切美好的记忆,也都容易伤逝。“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曾经,军体四练习不在话下的手臂,已渐渐开始开始朝枯藤老枝转化,当一个豆蔻青春的胴体贴在依然火热厚实的胸前,老藤双臂的环绕,是否会束缚了繁花的盛开?
当健步如飞的脚步,拉着玉葱般的小手走过车水马龙的斑马线,那只小手是否因为习惯性的握力而觉得疼痛?清明已过,随之而来的季风将炎热无情地扫来。这个春天,不仅使人奔放,更令人彷徨。彷徨,彷徨,在这个将老未老的年龄,内心的纠结,恰如溪流中漂泊的花瓣一样,绵长而伤感!“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