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晚年欠债4000元,因常吃稀饭咸菜瘦弱不堪,为生计求助日本人

晓读夜话 2022-11-30 13:57:29

1944年,鲁迅去世的第八年,10月15日的傍晚,三位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了鲁迅北平的故居——北平西三条胡同21号。

当他们踏进院门的时候,鲁迅的原配夫人朱安和佣人王妈正在吃饭。看见有人走了进来,两位老人放下碗。只见碗里都是汤水似的稀粥,上面漂着几片菜叶子,她们面前桌上的碟子里,只有几块酱萝卜。

过去的一年时间,这就是朱安和佣人王妈填饱肚子的晚餐,甚至连一滴油都没有。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朱安看上去矮小而瘦弱,头上裹着南方中年妇女常用的黑丝绒包头,神色凄清。

见此情状,三位来客心中都有些酸楚,不知如何开口了。

其中有一位宋紫佩女士曾与朱安相熟,她率先说明来意。来人中的另外两位:一个叫唐弢,一个叫刘哲民,都是鲁迅的弟子。他们此番来北平是受许广平之托,与朱安商量如何处理鲁迅遗物的事情。

然而朱安听说他们来自上海,并且是为了鲁迅遗物,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她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情绪激动地说道:“你们总说鲁迅遗物,要保存,要保存!我也是鲁迅遗物,你们也得保存保存我呀!”

在困顿的岁月里,朱安作为“鲁迅的遗物”被世人长久地遗忘了。

朱安无儿无女、无依无靠,长期贫穷窘迫的生活,让她不得不选择“登报变卖鲁迅遗物”。许广平托人前来制止她,带有明显的责难意味,因此朱安心里十分抵触,更加增添了对许广平的怨气。

1926年8月,鲁迅携许广平南下,离开北平。此时朱安47岁,直到1947年去世,朱安在西三条21号孤独地度过了20余年的岁月。

鲁迅离开,朱安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但其内心的落寞可想而知。

当邻家女孩俞芳问及此事,朱安神情沮丧地说:

“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很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

朱安明白:“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鲁迅只是将她视为“母亲的礼物”,供养她到老的那一天罢了。至于夫妻名分,鲁迅从未承认过。鲁迅与许广平组建家庭,可以想象朱安内心的凄苦与无奈。

鲁迅南下后,朱安留在西三条21号,照顾婆婆每日的生活起居。

后来海婴出生,朱安得知消息很高兴。她已经五十多岁,此生不可能有孩子了。她天真地以为,海婴是鲁迅的儿子,自然也是她的儿子。

将来自己死后,有海婴给她烧纸、送寒衣,阎王也不会认为她是孤魂野鬼,罚她下地狱。精神上得到安慰,所以很高兴。

朱安说:“看来我这一辈子只好服侍娘娘一个人了,万一娘娘归了西天,从大先生一向的为人看,我以后的生活他是会管的。”

然而事与愿违,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上海去世。

消息传来,朱安悲痛不已。

朱安曾打算南下奔丧,名义上她还是“周夫人”。在她心目中,理应由她这个“正室”出面料理丧事,可事实上却不能做到。

鲁老太太年逾八十,残年风烛,得知长子去世,更添悲伤,身边不能无人照顾。朱安南下奔丧之意,难以成行。

朱安于是在西三条21号设置灵堂,为丈夫守灵。她一身素白,接待起来吊唁的亲友,“眼泪盈眶,哀痛之情流露无遗”。

鲁迅去世后,朱安与婆婆二人相依为命。她们的生活来源,只能依靠周作人和远在上海的许广平。

鲁老太太曾对周作人说:“老二,以后我全要靠你了。”周作人无奈地摊摊手:“我苦哉,我苦哉。”当时老太太心里不太高兴,觉得“老二不会说话”。

其实,周作人说“我苦哉”,也未尝不是一句大实话。周作人拖着一大家子要养活,日本妻子花钱大手大脚,让他苦不堪言。

先前母亲的生活几乎都是由鲁迅承担,他只是偶尔给点零用钱。鲁迅一死,周作人总不能袖手旁观,何况还有寡嫂也需他的周济。

许广平在上海也过得“捉襟见肘”,适逢战乱,出版萧条,鲁迅著作的版税经常延误。许广平每月寄来50元,委托李霁野设法转交,加上周作人每月负担50元,两个老人勉强度日。

然而时局险恶,北平在沦陷后,物价日涨,百姓日子十分艰难。积蓄已经用尽,两个老人的生活陷入了窘境。这一时期,鲁老太太、朱安写给许广平的信,都是在抱怨物价飞涨,入不敷出。

“此间现尚安静,惟物价日涨,米煤几涨一倍。”“平寓用费因现在百物奇贵,米煤蔬菜均较前涨两三倍。纵极力节省,每月约非八十元不可。”

为了筹钱,朱安也顾不得一双小脚,到处奔波了。

1941年,日军宪兵队在上海大肆逮捕文化界进步人士,许广平也在12月15日被捕,在监狱里关了三个月。北平西三条21号与许广平的通信就此中断。

在艰难的世道中,鲁瑞度过了一个忧心忡忡的晚年。

她痛失了长子,惦记着远在上海的老三周建人,惦记着在上海的儿媳和孙儿,也目睹周作人拖着沉重的家累,一步步陷入泥淖中而无可奈何。

更让鲁瑞担心的是儿媳朱安,她为鲁迅娶的媳妇。在困顿之中,她写信给许寿裳说:“豫才夫人侍我二十余年,老妇目睹困苦能不惨然?”

鲁瑞尚在人世,周家人对朱安就不能置之不顾。

但是鲁瑞一死,朱安的处境就更加窘迫。1943年4月,鲁瑞带着内心的忧患离开了人世,享年87岁。

鲁瑞去世前叮嘱周作人,要他把每月给自己的零花钱,在她死后继续付给终身服侍她的贤媳,并嘱咐朱安一定要收下。

鲁瑞担心朱安今后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想在生命的最后帮她安排安排,算是弥补这些年来她的付出。

可这样的“安排”未免有些苍白。

抗战胜利后,周作人由于出任伪职,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朱安?

大先生走了,如今婆婆也走了。西三条21号只剩下朱安一个孤单的身影,仿佛一叶孤舟,飘荡在无依无靠的人世间。

在周作人出事之前,他还是每月照例给朱安送来100元,后来加到150元、200元,然而随着北平物价飞涨,这些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就算有周作人的周济,朱安也欠下了4000元的债务。

1943年春天,许广平出狱后,并没有再与北平西三条21号联系。

鲁瑞过八十大寿,以及后来鲁瑞去世,从周建人处得知消息的许广平也没有去北平。适逢乱世,她带着海婴,孤儿寡母在上海也同样生活艰难。

不知出于何种缘故,许广平中断了对朱安的汇款。鲁瑞去世后,朱安独自留在西三条21号,她和女佣王妈的生活成了问题。

1944年8月,生活困顿的朱安在周作人的建议下,打算出售鲁迅藏书以维持生计。许广平在报纸上看到消息,忧心如焚。

许广平当即给朱安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件,告诉她保存鲁迅遗物的重要性,以及解释汇款中断的原委:北平与上海的邮路中断,无法汇款。

但是朱安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甚至都没有回信。

许广平一面委托律师在上海《申报》上发表声明“私擅出售遗产事实,决不承认”,同时又委派唐弢和刘哲民从上海赶到北京,劝说朱安。

许广平将近三年的不闻不问,让朱安心里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因此何唐弢一上门,朱安就十分生气、情绪非常激动。

唐弢再次向朱安解释了许广平被捕以致汇款中断的情况,并告知海婴的近况,朱安脸上才渐渐露出笑意。

朱安的态度一变,出售藏书问题得到解决:朱安的生活费仍由上海家属负担,如有困难,朋友愿意凑起来代付。此后,许广平恢复了每月对朱安的汇款,朱安也不再出售鲁迅藏书。

鲁迅遗物不可随意出售,但是站在朱安的角度考虑,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在写给鲁迅生前的日本好友内山完造的信中,朱安说明了原委。

当时北平物价飞涨,朱安的债务累计到4000余元,无法周转。她服侍婆婆鲁瑞38年,鲁瑞于一年前去世,如今她已经66岁,“生平但求布衣暖菜饭饱,一点不敢有其他的奢望”。为了生计,朱安求助内山完造能代为纾困,想想办法。

“迫不得已,才急其所急,卖书还债,维持生命,倘有一筹可展,自然是求之不得,又何苦出这种下策呢!”

朱安拟出售鲁迅遗物,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当时朱安的生活情况是什么样的呢?几篇报道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那时她正患着病,咯血,是因为每天吃杂粮而营养不足的缘故。她很伤感地诉述着苦况,并且说“想死又死不掉!”这样凄惨的话。

朱安的生活境遇,也引起了很多的人关注和同情。鲁迅生前的好友,纷纷送来钱款,给予资助。但是朱安深明大义,为了“顾念鲁迅名誉起见”,除鲁迅生前旧交捐赠的以外,一概辞谢不受,并表示“宁自苦,不愿苟取”。

唯一的例外是1946年春节,蒋介石派人送来法币十万元,朱安“辞不敢受”,来人劝道:“别人的可以不收,委员长的意思,一定要领受的。”朱安只好收下,并写信告知上海家属许广平。

1946年10月24日,许广平重回北平。距离她离开西三条21号院,已经过去了20年,鲁迅也去世10年了,一切恍若隔世。

听见脚步声,朱安慌忙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

一个新女性,一个旧式女子,两位“未亡人”,隔着二十年的人世沧桑、是非恩怨,再次相逢。

许广平与朱安短暂相处,让朱安感受到了难得的亲情温暖。

许广平在处理完事情后,返回上海。朱安在写给她的信中说:“你走后我心里很难受,要跟你说的话很多,只当时一句也想不起来,承你美意,叫我买点吃食,补补身体,我现在正在照你的话办。”

她们的关系似乎已经完全修复。

晚年朱安非常看重名分,她曾多次重复“我生为周家人,死为周家鬼。”1947年春天,朱安病情日益加重,自感不久于人世,朱安留下遗嘱:

“自想若不能好,亦不欲住医院,身后所用寿材须好,亦无须在北平长留,至上海须与大先生合葬。”

1947年6月29日,朱安走完了她的人生之路,在西三条21号院孤独地去世了,享年68岁。临终之际,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朱安死后,她的遗愿自然不能实现。经宋琳与周家后人商议,朱安葬于西直门外保福寺周作人家的一处私地,连墓碑都没有。

逝世前,朱安还将两块衣料送给许广平作纪念。她说:“许先生待我好,她懂得我的想法。……她的确是个好人。”

朱安的一生是悲哀的,在她的生命里,从未得到了属于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她孤独地活着,活得艰难而沉默,如同一件器物。她的命运,就是一代旧式妇女的集合:卑微、隐忍,不被理解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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