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70年代中期,我由省城转学回到出生地,豫西南的一个县城读书,恰逢两次重大的陆空演习,在这个要道处举行,地面有坦克部队,舟桥部队,空中有轰炸机群,战斗机群,因父亲所在地方单位,负责和演习部队的通信对接,相互间很熟悉,我也就有幸跟着遂行通讯保障的父亲,蹲在观演台下的一个角落里,目睹了这两次演习,到处炮声震天,硝烟弥漫的,在当时小孩子的眼光里,那场面真的是惊心动魄。
演习期间,不断有地方的文艺团体,到参演的驻军中去慰问演出。
某天晚上,父亲说当晚有豫剧名家来慰问演出,要带我去部队驻地礼堂观看。
我不想去,因为当时我真的不喜欢豫剧,甚至有些排斥,现在回想起来,也找不到原因,或许是唱腔中的拖音太长,还是其他什么的,反正就是不喜欢。
但也不敢说不去,因为我从一岁半就离开了父母,一直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在省城生活,每当周末,同学的父母亲带着同学去公园啊,或是家庭间其乐融融的做一些事情啊,甚至是因捣蛋被呵斥和挨揍,都让我羡慕的不行,哎,从小远离父母的,我想都会有这样的心路历程吧?
当然,羡慕被呵斥和挨揍的,这个事情说起来有点可笑,从小生活在父母身边并长大的,估计是难以理解,也体会不到的。
当时已是十一二岁的少年了,曾经期盼的,终于和父母在一起了,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一直都存在,这种感觉在生活和学习中的方方面面,似乎都有围绕,因此,我也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想逆了他们的意志,尽可能的压抑自己,顺从他们,让他们感觉到我是个听话的孩子。
这次的被邀观看演出,在他们的眼里,是一件很重要很有面子的事情,我尽管不想去,但也并不敢反对,还是很温顺地跟着他们去了。
部队的同志很贴心,专门把我们这些与他们演习中做配合工作的地方人员和家属,安排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坐下。随后,紧锣密鼓的,演出开始了,剧目是《朝阳沟》,每个唱段结束时,下面都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但作为我来说,真的是如坐针毡一般的,心里期盼的却是,赶紧演完结束吧。
台上是精彩的演出,台下是热情的军地观众,没有人会注意到,台下有一个百无聊赖的小孩子,是那么的孤独,我甚至都没有看台上的演出,对各种的唱段和乐队的精彩表演也充耳不闻,一直的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我用自行车链条和4.0铁丝做的一只火柴枪。
火柴枪,来自网络图片,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大同小异的。
男孩子们,喜欢刀啊枪啊的,应该是天性,骨子里自带的,只是喜欢程度不同而已。
但也有例外,我有一个小学的同学,他就跟我们不一样,喜欢跟女孩子跳皮筋,常被我们取笑,但人家就是矢志不渝,没办法,因为觉得他怪异,一群小男孩对他很是排斥,还给他起了外号,叫他“假妮儿”,那时候小,还不懂得包容,现在见怪不怪了,即便男生穿布拉吉,高跟鞋,也不会多看两眼的。
我呢,则是从小就动手能力超强,直至现在,依然的保持着这个能力,现在想来,一个是跟小时候的孤独有关,要给自己找事情做来排遣,另一个就是我在省城读小学时,承蒙学校图书室的管理员老师,看我总是在图书室窗外徘徊,知我喜欢读书,让我做她的业余图书管理员有关,我课后和课余,就总去她那里帮忙。
她是一个上海人,当时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瘦瘦的,知性淡雅,对我特别好,私下里,我管她叫郑奶奶。
那时候,学校图书室里的《少年科技画报》和一些前苏联的科普读物,都是属于封资修的禁书,要把它们打包捆扎后存放,她就教我怎么用麻绳,把一摞子图书捆扎结实,搬动时不散,这童年所学的捆扎技艺,成年后,数次的搬家,几柜子的书刊杂志,都让给我用上了。
在做图书整理时,我会将我喜欢的图书,有意的放在一边,回家时偷偷的揣在怀里带回去,看完后,带回来再换下一本。
在这些书中,我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丰富了我的想象力,长期比葫芦画瓢的制作,也让我的动手能力,非比寻常。
比如,找些木片和一些牛皮纸,就可以制作各种款式的橡筋动力模型飞机;
用不同型号的铁丝,制作晾衣服的折叠伸缩衣撑;
借学校木工大爷的手摇钻,将家中木门的上端钻孔,塞入一段布条后,藏我总是被小朋友偷拿的玻璃球,取时,一拉布条,玻璃珠就出来了;
还有用大铁锅和上面的盖子,作为土烤箱来制作饼干;
还有用从桃树上刮下的胶,加小苏打,用个广口瓶的金属瓶盖,混合后,加热熬制成超黏的胶剂,用来粘合各种材料。
还有在进入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时,行走时慢慢挪步,两手伸开,手心向前,做十字交叉,护住面部,以防障碍物对面部和眼睛造成损伤;
双手交叉,护住面部
还有将灯泡或日光灯装在窗户下方,晚上拉上窗帘后,外面看不到你室内的影子轮廓,这个到现在都在应用,我卫生间浴室的灯,都是装在临路的窗户上方的。
等等等等,这些知识很多,有些至今还记忆犹新。
这些书本上获得的知识,和随之而来的实践验证,让我整日的乐此不疲,忙得屁颠屁颠的,使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不再感到孤独,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找寻和制造快乐。
这里,多说一句,那个门的上方,钻孔藏玻璃珠的方法,如果你会举一反三地思考,做成长条槽,加个方便的盖子,藏啥不能藏啊,小偷绝对想不到,要啥保险柜啊。
至于男孩子玩的弹弓枪,对于我来说,那更是小儿科,长的短的,单发连发的,甚至是很隐蔽地套在指头上的,翻腕所套手指第一关节一动,就可击发的,我称之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摊开手掌,手心向上,只看到指头上套了两个细细的铁环,一翻手,就看到是一只小小的弹弓枪,这些玩意儿,我做起来,得心应手,做一把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我曾用它来武装了我们整院的小孩,跟我关系好的,发他双枪,用它来跟外院的小孩打仗,打的他们一个个屁滚尿流的。
网络图片
这个不得不说,某些时候,在特定的场景下,武器先进,种类繁多,火力强大,还真是致胜的法宝。
一下扯远了,收不住了,咱回过头还是说火柴枪的事吧。
这个火柴枪,我做好了以后,一直打不响,起初怀疑是击针的端头部分是不是太尖利了?将其用砂轮磨圆一点,不行;
那就是皮筋的弹力不够,导致撞针的力度不够?再加一条,还是不行;
其实,到最后应该是火柴的种类不同,火柴头不用黑头的,要用红头的。
那天,我就是换了红头的火柴,也不管上面的锣鼓齐鸣,也不管上面的唱腔婉转上云霄,也不管下面观众的掌声如雷,一概的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就只是在我自己的世界里,低着头,摆弄着我的火柴枪,将击针拉开,放下,拉开,放下。
自行车链条
突然的,手一滑,枪居然响了,“啪”的一声,你说这也是寸,该响的时候它不响,这不该响的时候,它偏偏就响了。
这时,正好是名家上场,正深情地犹豫着思想斗争呢:“我往哪里去啊,我往哪里走。。。”,好巧不巧的,枪响了。
剧场中,音响的声音掩盖了火柴枪的枪声,本身火柴枪的声音也并不大,但也被前后排和挨着我坐的人听到了,他们纷纷向我这边侧目,枪响后,我当时的脑子是一片的空白,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好像有千百双眼睛,都在向我看来,一下子,就从我自己的世界,回到了现实中,真的是只恨地下没有一条缝,让我钻进去。
直到父亲用手背,拍打了一下我的胳膊,并低声的的轻斥:你干什么!
这时,我才抬起头,发现并没有多少人注意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哎,这难怪说做贼心虚呢。
余下的时间,再不敢乱动了,就是坐得直直的,但微闭着眼,想着自己的心事,回去后父亲会不会责骂。
终于涯到散场,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度时如年啊。
父亲与部队的军官握手道别后,带着我往家走,他一声不吭的,居然没有再责骂我,这就越发的让我忐忑不安起来,回家后,躺下也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想,父亲为何不提这茬呢,左思右想的,或许是这剧情打动了他,是这个原因吗?不确定啊,脑子里思来想去的,也不知道啥时候睡着了。
后来,成年后就此事,问他这个问题,他猜他说了什么?
他竟然说:还有这事儿?
老天啊,讲不讲道理啊,他居然都不记得这个事情了,他哪里知道,我为这事,担心的一晚上,都在床上折腾得睡不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