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赵德龙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5年的寒冬，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雪花纷飞的夜晚。

那天，徽州农村的天空阴沉得厉害，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就像我那时的心情一样沉重。我叫陈根生，是皖北徽州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在我们这个叫栗树湾的小山村里，家家户户都在为生计奔波，而我，刚刚送走了这辈子对我最重要的人——我的奶奶王翠花。

说起我的身世，那可真是个让人掉眼泪的故事。我爹娘在我七岁那年因为一场山洪意外走了，从那以后，就是奶奶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我们栗树湾的人都说，王翠花这个老太太，那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别看她年纪大了，可硬是靠着一双手，把我这个“绊脚石”给养大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今年初冬，奶奶突然就病倒了。那时候正赶上村里办红白喜事最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可我们家却响起了哭丧的声音。为了给奶奶办一场像样的葬礼，我东挪西借，好不容易才凑了一千多块钱。

那个时候，我们栗树湾的人一年到头也攒不了多少钱，一千多块钱可以说是掏空了我全部的积蓄。可是，我心里却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奶奶生前最怕的就是死后没人给她养老送终。现在想想，她老人家一辈子节衣缩食，就连平时舍不得吃一块肉，可临了了却让我花了这么多钱，不知道她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心疼得直跺脚。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村口来了一个自称做棉被生意的中年男人。这个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中山装，脚上蹬着一双解放鞋，整个人看起来挺精明的样子。他说他姓赵，让我们都叫他赵德龙。

那天下午，赵德龙拦住了我，他说：“小伙子，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不如跟我做点小生意怎么样？这年头，光靠种地可发不了财。”

我一听，心里顿时来了精神。说实话，我早就想做点小买卖了，可是苦于没有门路。现在有人来带路，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赵德龙从他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块棉被样品，那棉被的手感特别好，而且价格便宜。他信誓旦旦地说：“这批货是江苏那边的工厂清仓甩卖的，要是拿到咱们这边来卖，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我那时候年轻，又是刚刚办完奶奶的丧事，心里正愁没钱过年。一听这话，顿时心动了。赵德龙见我有兴趣，又接着说：“小伙子，你要是有本钱，我可以教你做这门生意。这批货明天就到，你要是想做，今天就得把定金交了。”

我一合计，家里还有奶奶生前留下的几床棉被，要是能用这些棉被换一个发家致富的机会，奶奶在天之灵应该也会支持我的吧？于是，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押给了赵德龙，包括那几床棉被。

赵德龙收下东西和钱后，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把货送来。到时候保准让你赚个盆满钵满！”

我兴冲冲地送走了赵德龙，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幻想着明天就能开始自己的生意。可是，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被冻醒了。这才发现，家里连一床御寒的棉被都没有了。

我在村口等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也没见赵德龙的影子。这时候我才明白，自己被骗了。那一刻，我的心凉到了极点。不仅赔进去了全部积蓄，连奶奶留下的棉被都没了。

“奶奶，对不起。。。。。。”我蹲在地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冬天的北风呜呜地刮着，把我的衣服吹得“哗哗”直响。这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家徒四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越刮越大，我的心也越来越凉。想着奶奶去世，我又被人骗得倾家荡产，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我踉踉跄跄地往村后的河边走去，心想：既然活不下去了，不如一了百了算了。

村后的小河边长满了芦苇，冬天的芦苇都枯萎了，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为我这个傻子哭泣。我站在河边，看着漆黑的河水，心想：跳下去应该不会太疼吧？

就在我准备纵身跳河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哎呀，这不是根生吗？这么晚了还在河边站着干啥？”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推着破三轮车的老太太。借着月光，我认出来这是村里常来收破烂的周秀芝。她的三轮车上堆满了各种废品，最上面还放着一个破旧的暖水瓶。

周秀芝把三轮车支在河边，笑着说：“根生啊，我刚收了一天的破烂，累得很。你陪我喝口姜汤暖暖身子呗？”

不等我回答，她就从暖水瓶里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那股浓郁的姜味飘过来，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鼻子里，呛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来，喝吧。大冷天的，喝点姜汤暖和暖和。”周秀芝把搪瓷缸递给我，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接过搪瓷缸，滚烫的姜汤温暖了我的手，也温暖了我的心。突然之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周秀芝也不问我为什么哭，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我身边。等我哭够了，她才轻声说：“根生啊，这人啊，活着就有希望。你还年轻，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得咬牙挺过去。”

我抹了抹眼泪，把被骗的事情告诉了周秀芝。老人听完，叹了口气说：“傻孩子，你这是上了当了。不过没事，人还在就好。要不这样，你跟我学收破烂的营生怎么样？虽然这活计不体面，但至少能混口饭吃。”

就这样，我跟着周秀芝开始学习收破烂。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在我们农村，收破烂的人地位都不高。可是周秀芝却说：“做人要实在，只要是正经营生，就不丢人。”

周秀芝教我认废品的种类，教我砍价的技巧，还教我怎么整理和分类收来的东西。慢慢地，我发现收破烂也是一门学问。周秀芝虽然没什么文化，可是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经验特别丰富。

天气越来越冷，我家连一床御寒的棉被都没有。周秀芝知道后，二话不说就从她家拿来一床旧棉被给我。那棉被虽然有些旧，但是很暖和。我知道，这是周秀芝平时收破烂时，别人送给她的。

有一天晚上，我和周秀芝在她家吃饭。她家的房子很小，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军装照。我好奇地问：“周大娘，这是谁啊？”

周秀芝看着照片，眼睛湿润了：“这是我儿子，十年前参军去了，后来。。。。。。”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我赶紧转移话题，可是从那天起，我对周秀芝的心疼更深了。

春节快到了，我和周秀芝的生意也有了起色。我们不但收破烂，还开始收一些旧家具。周秀芝说：“这些旧家具，修修补补还能用，卖到县里去，价钱还不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渐渐发现，周秀芝不光是在教我做生意，更像是在教我做人。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总会给我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

“我啊，年轻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周秀芝常常这样开头，“那时候我在供销社卖布，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后来嫁给了你周叔叔，生了个儿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你周叔叔得了重病，没几年就走了。儿子参军后也。。。。。。”说到这里，她总是会沉默一会儿，然后接着说：“可是人啊，不能光想着伤心事。活着就得往前看。”

春节那天，周秀芝特意给我煮了一碗饺子。她说：“过年了，总得吃点应景的。”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我突然想起了奶奶。记得小时候，每到过年，奶奶都会给我包饺子。虽然馅料不多，但那种温暖的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吃着周秀芝包的饺子，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周秀芝看着我，轻轻地说：“根生啊，你要是不嫌弃，就认我做干妈吧。我们虽然不是亲母子，但是这心意是真的。”

我一听这话，眼泪流得更凶了。这么多年来，除了奶奶，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我抹了抹眼泪，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妈。。。。。。”

周秀芝听了这一声“妈”，眼泪也流了下来。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孩子，好孩子。。。。。。”

从那天起，我就正式认了周秀芝做干妈。我们不但一起做生意，还住在了一起。周秀芝把她那间小屋收拾出来给我住，自己睡在外间。我说我睡外间，她却说：“你年轻人要睡得舒服些，我这把老骨头，睡哪里都一样。”

日子虽然清贫，但是过得很温暖。周秀芝虽然年纪大了，可是特别会过日子。她教我节省钱，说要把钱存起来，将来做点大生意。在她的帮助下，我们的废品回收生意越做越大，不但在村里收，还开始到邻村收货。

渐渐地，我们攒了一些钱，在村口租了个小院子，开了个废品收购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我们把废品分门别类地堆放好，看起来特别有条理。

村里人都说，陈根生这孩子有出息了，不但把生意做起来了，还孝顺周秀芝。其实他们不知道，在我心里，周秀芝早就不只是我的干妈，而是我的亲妈了。

一天，我发现周秀芝在偷偷织毛衣。我问她织给谁的，她笑着说：“当然是织给我儿子的啊！”我心里一暖，知道她说的是我。

那个冬天，我穿上了生平第一件新毛衣。虽然针脚有些粗糙，但是特别暖和。周秀芝看着我穿着她织的毛衣，笑得特别开心，说：“我儿子穿着真精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周秀芝的感情越来越深。每天早上，我都会给她煮一碗稀饭。她总是说：“根生啊，你这孩子，太会疼人了。”其实她不知道，要不是她，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我们的废品收购站生意越来越好，不少人都说要跟我们合作。周秀芝说：“根生啊，你要记住，做人做事都要实在。别人相信你，那是你的福气。”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骗我的赵德龙。说来也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竟然没有多少怨恨了。或许是因为有了周秀芝这个妈，我的心里装不下那些阴暗的东西了吧。

去年，我们的废品收购站已经发展成了县里最大的废品回收公司。我给周秀芝买了一套新房子，可是她却说：“这老房子住习惯了，不想搬。”最后，我只好在老房子旁边又盖了一间新房，这样既保留了老房子的回忆，又能住得更舒服些。

如今，每当我看到周秀芝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我的心里就特别踏实。她常说：“根生啊，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收了你这个儿子。”其实她不知道，我何尝不是因为有了她这个妈，才活出了新的人生。

前几天，我们村里来了一个算命的。他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命里该有两个妈。我听了只是笑笑，心想：是啊，我确实有两个妈，一个是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的奶奶，一个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希望的周秀芝。

这些年，每当我回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夜，心里总是充满感激。如果不是周秀芝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如果不是她收留了我这个“倒插门”的儿子，我的人生可能早就和那条黑暗的河水融为一体了吧？

他们或许不像传说中那样光鲜亮丽，但他们就像周秀芝一样，在你最绝望的时候，给你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今年周秀芝七十岁大寿，我特意在村里摆了流水席。村里人都说我孝顺，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报答得了周秀芝的救命之恩。

昨天晚上，我又做梦梦到了那个雪花纷飞的夜晚。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个推着破三轮车的老太太，她还是那样，给了我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醒来的时候，我的眼角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