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咱老板看重美琦姐呢,你看这镯子多通透啊,得不少钱吧?”小跟班陈文贴在陈美琦的身边讨好地问。
“别瞎说,让老板娘听到误会就不好了。”美琦心中十分受用,面上却嗔怪道。
“这都是秃子头上的疤——明摆着的事儿嘛。听说前几天的展销会,老板也带你去了?老板娘都没得去吧?”陈文轻轻碰了下陈美琦的胳膊又朝她挤了挤眼睛,古灵精怪的模样逗得她笑红了脸。
“瞧你那死出,不理你了。”美琦轻轻推了下陈文,扭着曼妙的腰肢走开了。
其实陈文说得没错。她才是张国富心尖上的人。十五岁那年她和父亲在地头干活,张国富来村里招女工,一眼便相中了她。那时候的她,单纯的如纯净的山泉水,灵动而纯粹。“跟我去城里打工,我会对你好的。”一句没有任何实质性保障的话,让陈美琦的心漏跳了一下,呆愣愣地跟着他走了。
“二妈,我想吃你做的鸡蛋糕了。”张国富的小女儿琳娜拉着美琦的手左右摇晃,将陷入回忆中的美琦拉回了现实。
“琳娜,二妈都累一天了,别折腾她了,妈给你做好不?”裴彩艳将女儿从美琦怀里拉出来商量道。
“才不呢,你做的鸡蛋糕又硬又老,一点都不好吃,我要二妈给我做。”琳娜的小嘴噘得老高。
“琳娜乖,你先回房间休息,二妈一会儿做好了给你送去。”美琦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目送她回了房间。
“美琦,你太惯着她了。”裴彩艳嗔道。
“她还小呢,女孩子就该娇养。”说着,美琦似乎想到了张国富对自己的态度,脸一红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美琦,你最近是胖了吗?怎么觉得你圆润了许多?”张国富搂着陈美琦的腰肢问。
“没有吧,不过我最近倒是有些嗜睡,嘴巴淡而无味总想吃点话梅……”说着,美琦的脸又红了。
“不会是有了吧?”张国富的眼睛一亮,搂着美琦的手紧了紧。
“不知道呢,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美琦见他如此欣喜模样,心里像是蘸了蜜糖甜滋滋的。
病床上,美琦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医生的话:“没有胎心……”
只有初中的文化的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医生凝重的神色和她只身躺在病床上的情形已经向她宣判了结果。
冰冷的手术台上没有一丝温度,刮刀在她的身上轻轻划过,她的身体轻轻颤栗起来,泪悄然滑落,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刚刚逝去的生命。
“美琦,你受委屈了。等你出院,我再好好补偿你。”寂静无人的夜,她看着隔壁床的新生儿恬静的睡颜发了许久的呆。张国富的信息如期而至,短短的几句话像一张充满希望的创可贴,抚平了她的伤口。
“美琦最近怎么都没看到,又和老板出去谈生意了?”有人问。
“去医院打胎了。”陈文神秘兮兮地打量了一圈车间里的人后回答。
“老板这么有钱也养不起吗?”又一个女工凑过来惊讶地问。
“不是养不起是不许养。要是老板想让她生,这么多年她早就儿女成群了吧。”陈文撇嘴道。
“你别看她在我们这堆人里头,人五人六的挺风光的,实际上还不如我们呢,连个名分都没有,虽然说老板挺疼她的,但是工资表里都没她名字,说句不好听的,她呀就是个免费的保姆。”陈文眼珠子溜了一圈,继续补充道。
“免费的保姆,保姆可不给主人家暖床。这些年她也就得了一个二妈的称呼,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这么乐不思蜀的。”又有人接茬了。
门外,美琦手中的蛋挞落了一地。她原想着自己这几天没上班,她们的工作量大了,心里过意不去,买了点心慰劳她们。谁知她们竟在背后如此议论自己。
“暖床的保姆,免费的劳工……”美琦朝家的方向飞奔,她想要张国富给她一个解释,她想要个名分。二十年来不在意的东西,她突然在意起来了。
“美琦,你回来了。刚刚给你炖了鸡汤,你流了那么多血,要好好补补。”袁彩艳望着她笑得恬淡,只是眼底似有若无地闪着些许看不透的光。
“不用了,医生说现在不宜过补。谢谢老板娘的好意。”陈美琦有些心虚。
“美琦,你身体还没恢复,这里人多环境嘈杂,我送你回老家那边调养调养吧。”说着,张国富拉着她上了车。
“国富,我跟着你也差不多二十年了,二十年光阴匆匆过,到如今我连个家都没有,也不知死了葬在谁家坟地,你认识的人多,要不给我介绍个对象吧。”陈美琦突然期期艾艾地说起了身世。
“美琦,说什么傻话,孩子们都管你叫二妈,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会孝顺你的。”张国富安慰她说。
“孩子们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你一直说和她没感情,为什么不离婚,放她自由,也给我个名分嘛。”陈美琦半撒娇,半哀求道。
“离婚不是这么容易的,你容我再想想吧,厂里还有事,我就不陪你了。”说着,他拉开车门,看着陈美琦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张国富的车开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只留给美琦一地尘土。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美琦心中泛起了隐忧。果然,黄昏时分,她拨打张国富的电话时,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忙音。
对于独居的人来说,时间过得特别慢。不过一周时间,美琦就消瘦了一圈。张国富仿佛人间蒸发,怎么都联系不上。
二十年来,张国富对她的好宛若镜花水月历历在目,却又令她产生了虚幻的错觉。
“当一个男人躲着一个女人时,多半是不爱了。”电台里传出一把冷冷的声音,像把剑击碎了美琦最后的一点希望。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一个可怕的想法从美琦心里冒了出来,她想要毁了张国富的生意。
“王总,你好。我是上次和张老板一起去美琦。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其实,我是张老板的女朋友,但是他抛弃我了。我跟了他近二十年,他都能说抛弃就抛弃。你说这样薄情寡义的人还能合作吗?”美琦说得大义凛然,丝毫没察觉自己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果然,听筒那头传来一阵大笑声:“陈小姐,你们的私事我不感兴趣,只是这次合作,张老板投入了不少钱,我想他不会傻到自己砸自己的脚。”还不等美琦再开口,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国富说得没错,你真是空有些一副好面孔啊。”美琦在乡下又等了两天,没等来张国富反而等来了袁彩艳。
“你这话什么意思?”美琦又羞又气,却不解其意。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怀上孩子吗?那是因为国富不让你怀,你有了孩子就会有私心,这样就会打破平衡。”袁彩艳没等美琦思考就接着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这些年他对你挺好的,到哪里都车接车送,出差都带着你。那是因为他怕你背叛他,毕竟你比他小了近二十岁。这么年轻且不要钱的保姆可不好找,一点小恩小惠就足以让你为他当牛做马了。”袁彩艳有些怜悯地望着美琦。
“你凭什么可怜我,你又比我好多少?自己的丈夫在你眼皮底下养女人,你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美琦有些恼羞成怒地道。
“如果离婚了,他再找个人虐待我孩子怎么办?我自问没有能力给孩子优质的生活,但是他可以,再说我对他又没什么奢望。钱在我这,孩子是我的。男人嘛,谁愿意伺候谁伺候呗。”说着说着,袁彩艳笑了起来,声音在美琦听来格外刺耳。
“你要真不在乎,今天干嘛过来?”美琦沉默良久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差点忘了,你打电话给王总的事情国富知道了。他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所以让我来帮你收拾东西回老家。唉,当年你爸为了两千块钱把你送到了我这“做工”,现在你一事无成回家去,不知道你弟弟弟媳会不会容下你呢。”袁彩艳又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多了些真心的怜惜。
袁彩艳说的话太多,信息量太大了,美琦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恍惚间似乎又听到母亲常说的那句话了:“女孩子要那么多学问干啥用,找个好人家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