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成亲》作者:其君折枝

冰悦谈小说 2024-11-17 18:06:36

《奉旨成亲》

作者:其君折枝

简介:

徐端宜端庄娴淑,出身名门。

京师名门之中,不知多少勋贵子弟想求娶她。

谢清崖纨绔浪荡。

虽然生得俊美无俦,却门庭败落,自己也是个不成事的。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两个人,竟然会在一起。

赐婚旨意刚下的时候,谢清崖差点被京师的名门子弟暴揍一顿,所有人都为徐端宜扼腕可惜,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里。

可只有徐端宜自己才知道,她有多高兴能嫁给他。

她知道谢清崖不喜欢她。

所以婚后,她安安分分,从不干涉谢清崖行事,没想到一开始对她避之不及的谢清崖,后来反倒不乐意了。

某日。

谢清涯把她抵在窗边,轻咬着她的脖子,哑声问她:“徐端宜,我让你别管我,你就真的不管我?”再后来,他看着她,像是终于认了输,无奈又气恼地把脸埋在她的肩上,闷声说话,“徐端宜,你还真是从小就知道怎么治我。”

谢清崖年少成名,却在一场战役中失去所有。

他故意佯装出一副浪荡纨绔的模样,其实也不过是想守着南安王府的门楣,护着年幼的弟弟妹妹。

他知道徐端宜是太后的眼线,也清楚他们的存在就注定了对立,可他还是不可抑制地爱上了这个女人。

他一次次想逃离。

他想杀了徐端宜,想杀了这个影响他控制他的女人,最后却还是只能放任自己清醒沉沦。

精彩节选:

隆冬之际。

早两日京都就开始下雪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极大,两日的时间,就把京都给淹没成了一座白雪做的城。

宫里也是如此。

寿康宫中,徐端宜起来梳洗打扮后,就往昭裕太后所在的主殿过去了。

她是昭裕太后的亲外甥女,也是大夏朝唯一一个,住在宫里的外姓长公主。

身份尊贵,又深得昭裕太后的看重,六岁之后便一直常住在宫中。

天寒地冻。

徐端宜在贴身婢女碧溪的陪侍下,撑伞出去了。

主殿门口的宫人远远瞧见她过来,连忙冒着风雪迎了出来,近前后便先朝徐端宜请安问好。

语气恭敬,唤她“殿下”。

“风雪大,先进去。”徐端宜不愿宫人在风雪中受罪,便带着人先去了廊下。

碧溪收伞的时候,徐端宜一边拿着帕子拍着白狐裘上沾染的雪花,一边朝前边看去,眼见正殿大门还关着,又往旁边看,那一溜朱红门窗,也都还严严实实地紧闭着。

“姨母还没醒?”

她压着声音问身边的宫婢。

宫婢点点头,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昨儿夜里您走后,太后便又头疼了半宿,待天明才将睡着。”她说着又长叹了口气,“丹枫姑姑她们都愁得不行。”

“长公主,您可得多劝劝太后,这总这样,也不行啊。”

徐端宜自然知道这样不行。

原本姨母冬日身体就不太好,何况如今又出了宝珠这件事……但事情还未解决,前朝议论纷纷,姨母怎么可能睡得着?

虽是在廊下,但毕竟还能感受到外头的风雪。

宫婢怕她在外头受寒。

回头要是冻到了他们这位太后娘娘的心头肉,他们就别想活了。

这样想着,宫婢便先住了话。

“外头风大,殿下还是先去里殿歇息罢。”

她说着就要去给徐端宜推门。

徐端宜却没同意,轻喊住人,而后说道:“既然姨母还没醒,我就先不进去打扰了。”

“让姨母好好睡着,我先去厨房看看。”

徐端宜跟宫婢交待一句之后,便带着碧溪重新撑伞往厨房走去,打算去吩咐厨房,多做几道姨母爱吃的菜。

这些差事,本不需要她做。

只因这阵子,昭裕太后的心情实在不太好,徐端宜素来敬重自己这位姨母,未免其余人伺候不得当,她自得在这些体己小事上,多上些心。

往厨房去的这一路。

路过一处长廊,远远就能听到那些宫婢、太监,议论说话的声音。

“你们说,咱们那位表小姐真能与南安王退婚不成?”

“要我说,这事悬,自打南安王府落败之后,表小姐每年为着这事,都要进宫跟太后闹,可你们瞧,太后娘娘同意没?我瞧啊,这事估计又得跟之前一样,过几日也就好了。”

其余人点了点头。

有人却忽然开口: “我倒觉着这次是真要退了。”

“你说说看。”

原先持反对意见的那人,继续说道:“这次可不止表小姐进宫,就连护国公府的老祖宗和国公夫人都来了,从前太后可没这样头疼过,我瞧这次这婚事恐怕是真不成了。”

“而且……”

那人故意卖了个关子。

其余人见她如此,自是心痒难耐,忙问:“而且什么?”

那人故作矜持,被人哄着,刚要开口,忽然听到一声轻咳。

这一声轻咳,引得那原本围在一起说话的几人,忙战战兢兢站了起来,往外看,便瞧见嘉顺长公主和她贴身婢女的身影。

当即——

一伙人都白了脸。

一边心惊胆战冒着风雪出来,一边跟徐端宜问好:“长公主万福金安。”

徐端宜看着跪在面前的一群人,并未出声指责,却也没立刻让他们起来。

“天寒地冻,你们想躲懒,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但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明白了吗?”

那些人哪敢说不?

尤其刚才说话最多的那个人,更是顾不得寒冷,忙给徐端宜磕头道歉起来:“奴才失言,请殿下恕罪!”

徐端宜让人起来。

也没让他们罚站,警告过之后,便让他们回去了。

但那些人哪还敢继续躲懒?

给徐端宜问完好,便各自散开了。

徐端宜也没说什么,继续领着碧溪往厨房走去。

她脸上未露什么多余的表情,心里却也在想宝珠和谢清崖的婚事。

宝珠和谢清崖的亲事本是四年前定下来的。

那个时候谢清崖身为少年将军,屡建奇功,炙手可热,身份尊贵,又俊美非凡,不知有多少人想嫁给他,姨母便做主把他与宝珠许了亲事,想着等宝珠及笄之后再嫁给南安王。

原本按照计划,明年开春,两人就该成亲了。

哪想到前几日宝珠忽然哭哭啼啼进宫,非要让姨母收回成命,说是宁死也不肯嫁给南安王。

倘若真的逼她,她就去自缢,去撞墙!

左右是不会让这婚事成的。

其实这些年,这事经常发生,自南安王府落败之后,宝珠就不满这桩亲事了。

只她从前忌惮姨母威严,也就是哭闹几句,不似这次闹得这般大,这般决绝。

可她即便声势闹得再浩大,任谁都能看出她那只是虚张声势,断舍不得真的死的,姨母自是不会理会。

没想到没两日,外祖母和舅母也匆匆进宫了,竟也是要退亲的意思。

姨母细问之下,才知晓宝珠看上了今年的新科探花,非他不嫁,怕他们不答应,还私下先与人亲近过了,没了清白之身。

姨母知晓之后,自是气得不行。

可这样的情况,想让宝珠再嫁给谢清崖,自是不行了。

纵使南安王府如今失势,这位小南安王也早已不是往日能比,但这样的事若传出去,丢得是皇家、是萧家的脸面。

姨母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这阵子姨母为了这件事,气得直上火,连日来睡不安稳、头疼不止。

徐端宜叹了口气。

碧溪听到之后,便看了一眼身侧的主子,问她:“您又在想表小姐和南安王的事了?”

徐端宜轻轻嗯了一声。

碧溪没说话,只继续撑着伞,扶着徐端宜往前走,过了一会才开口:“也不知道这事会怎么处置?”

徐端宜也不知道。

这婚事是四年前定下的。

南安王府虽然如今落魄了,但毕竟还有老南安王和大长公主的名声在,朝中也还有不少注重儒教的旧臣。

若姨母和萧家真准备随便悔婚,这些老臣们肯定又得跪在皇极门前了。

而且他们本来就不满姨母和萧家许久了。

若是萧家还有别的适龄女儿,恐怕便会换人,可萧家只有宝珠一位女郎。

因此徐端宜也只能摇摇头:“且看姨母和舅舅会如何商量吧。”

徐端宜估计姨母应该会另择一门好的亲事给谢清崖,或是赏赐些别的东西,弥补南安王府……

她只希望,若姨母真的要给谢清崖,重新选择一门亲事的话。

她希望那位姑娘日后能好好善待谢清崖。

他是很好的人,理应被好好对待。

纵使如今谢清崖变了许多,外头传言他风流纨绔、浪荡不堪,可徐端宜依旧相信,他骨子里是极好的人。

伞外的世界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徐端宜看着前方那苍茫的雪色,依稀想起建安十三年,她刚进宫那会,也是这样的雪日。

那时,她才不过六岁。

因母亲难产而亡,姨母怕父亲照顾不好她,便亲自派人把她接进了皇宫。

那会她刚刚失去母亲,又初入皇宫,自是胆怯不已。

姨母让她与表哥一道玩。

可表哥那会已经十三岁了,已开始跟着姨夫处理政务,哪里有时间理会她这么个小孩?

倒是谢清崖——

他那会是表哥的伴读,只比她大两岁。

表哥让他带她玩,他虽不乐意,却也是真的带她好好玩了好些年的。

她少时所有欢喜愉悦的场景,皆与谢清崖有关。

想到旧时情景。

徐端宜还是忍不住扬唇一笑。

她披着御寒挡风的白狐裘,双手拢着碧溪刚才递给她的手炉,此时望着前方,眼睛甚是明亮。

徐端宜为人端庄温柔,又自小养育在昭裕太后的身边,一应礼仪规矩,皆可以称得上是京城贵女们之间的标杆典范。

平日她纵使是笑,那也是浅浅的一道。

何时像如今这般?

被这雪色一照,晃眼的,就跟春日时节明媚又温暖的晴日一般。

碧溪就在她身边,自是看到了她脸上这抹熟悉的笑容。

多年主仆,碧溪岂会不知主子在想什么?

或许这世上,也只有她,才知道掩藏在主子内心深处的那抹心思。

或许——

碧溪忽然心下一动。

她实在不忍主子这般自苦。

主子还这般年轻,总不能真的一辈子待在宫里不嫁人了,她不由自主开口:“主子,或许……”

但话到嘴边,想到如今那位南安王的模样,碧溪又立刻住嘴了。

下意识的开口,是出于对主子爱而不得的不忍。

如今的住嘴,却是对如今南安王为人处世的不满……自长野之战后,南安王府接连折损了三位正经主子,留下如今的小南安王和一双龙凤兄妹。

那双龙凤兄妹如今还年少,也担不起事。

而从前那位享誉盛名的小南安王,却成了个城中人人皆知的风流纨绔,日日只知流连酒楼、青楼,与一些狐朋狗友结对。

这样一位纨绔子,哪里配得上主子?

她也怕主子真的嫁给他后,受尽委屈,这样想着,原先想劝的话,反倒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徐端宜倒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后来的未尽之言是因为什么。

她敛笑,神情也淡了一些,低声与碧溪说道:“日后不许再起这个心思。”

“我与他不可能。”

“我这辈子,也没想过嫁人。”

徐端宜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觉得自苦。

有桩事,碧溪实在想差了,她从未觉得自苦过。

从喜欢上谢清崖,到后来被姑姑许配给表哥,再到后来表哥薨逝,谢清崖与宝珠定亲……她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她是喜欢谢清崖。

但谁说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她远远看着,希望他好,盼着他好,那也够了。

那就够了。

“主子……”

碧溪闻言蹙眉,还想说话,厨房已经到了。

眼见那边人多眼杂,碧溪怕人听见一些不该听见的,坏了主子的名声,自是连忙住了嘴。

……

而就在主仆俩,走进厨房的时候。

寿康宫的宫门外,也迎来了一位“稀客”。

这稀客,便是如今的司礼监大太监兼掌印太监曹达。

寿康宫的宫人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寒地冻的,这位曹掌印竟然会过来,虽然吃惊,但他们也不敢不报去。

只因这曹达的身份实在非同寻常。

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他便常伴在先帝身边,之后先帝驾崩,他与如今的昭裕太后一道清洗内廷,又一道扶持少帝登基。

如今他在司礼监任提督太监,是这内廷宫人们的老祖宗,管理内廷、分管批红,说他是这内廷的内相也不为过。

话传到正殿这边的时候,昭裕太后也刚醒来。

她这一觉又睡得奇差无比,醒来之后,还是头疼得不行。

刚想喊丹枫进来,就听到外头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碎语声,因此等丹枫进来之后,昭裕太后便按着太阳穴,不耐烦问:“外头又怎么了?”

丹枫没想到她竟然醒了,又听她嗓音沙哑,忙先给人倒了一盏茶。

等昭裕太后喝完,她才说:“曹达来了。”

昭裕太后一听这话就拧起眉,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更是差到了极致。

“他来做什么?”

她想也没想,就说道:“让他滚。”

她如今跟曹达的关系,已经不似新帝刚登基那会,那么好了。

这些年曹达行事越来越混账,她看他也是越来越不爽了。

因此自是不耐在这心情本就不好的时候,见他。

这若换作平时,丹枫听她这样说,自然早下去吩咐了,绝不敢忤逆她,惹她心烦。

但今日她犹豫片刻,还是先回道:“曹达说了,他有办法解决您如今的烦闷。”

听到这话,昭裕太后脸上的神色一顿。

沉默片刻,她最终还是不耐地开了口:“让他进来。”

徐端宜并不知道曹达来了,她还在厨房忙活。

手里拿着一旁管事宫人递上来的今日菜单,徐端宜一边看一边同人慢慢说道:“姨母这两日有些上火,这道山煮羊就不必上了,免得吃了加重燥热,换一道清口的鱼羹。”

“再上一道酥黄独,姨母喜欢这个,记得淋上金秋新做的桂花酱。”

管事宫人哪有不从的?

当即诶声答好。

管事宫人心里松了口气,嘴上也恭维着徐端宜:“也亏得您在这,要不然奴婢们这些吃的送过去,恐怕又得惹太后不高兴了。”

徐端宜笑笑。

“姑姑做得已经够好了。”她说着把手里的漆红菜单递回过去。

管事宫人忙躬着身,伸手接过。

“那奴婢就按照您说的,吩咐人去做了。”她又道,“厨房油荤重,长公主还是快回太后那边去,没得熏了这一身油荤味道,太后娘娘知道,又得心疼坏了。”

徐端宜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管事宫人弓着腰,亲自陪着她出去。

她亦是陪着昭裕太后多年的老人了,平时这宫里,谁不敬她几分?说句大不敬的,就算碰到他们那位新帝,她都不至于这般恭敬。

可嘉顺长公主不一样。

要不是文昭太子薨了,今朝后宫做主的就是身边这位主子了。

宫里的人都有眼色。

主子看重谁,他们自然也得要多捧着一些。

自打文昭太子薨了之后,如今昭裕太后身边,也就只有嘉顺长公主这么一位可心人了。

何况如今这满天下,也就只有这位贵主,方才能劝得住他们那位太后娘娘,因此宫里的宫人们,都十分尊敬这位长公主殿下,就盼着日后有个什么,能请人帮忙求个情。

“雪天路滑,长公主可千万小心。”

“不如还是让奴婢喊人去备辆轿子,也免得您这样走回去,湿了鞋袜。”

“不用,也不过几步路。”徐端宜温声婉拒了。

管事宫人听闻也就不好再坚持。

碧溪在外面候着。

她手里抱着徐端宜的白狐裘。

先前被风雪淋湿了,她才从隔壁用暖炉驱过寒,这会见她出来,碧溪忙上前替人仔细穿戴好,又把那包着蜀锦的手炉递了过去,免得人着了凉。

管事宫人瞧见她,自是又客客气气喊了一声:“碧溪姑娘。”

碧溪与她点了点头,也笑着回喊了一声“芳姑姑”。

徐端宜身边一共两个贴身婢女,一个碧溪、一个时雨,都是自幼跟着徐端宜进宫的,感情自是不同。

知晓徐端宜看重她们,宫里人对她们的态度,自然也要敬重许多。

之后碧溪便扶着徐端宜出了小厨房。

这会雪还下着。

碧溪走在徐端宜的身边,替她撑着伞。

徐端宜让她过来一些,免得风雪太大,把她淋湿了。

碧溪笑着应好。

主仆俩就这样挨着走着。

才出了小厨房。

眼见身边没别人了,碧溪便与徐端宜报了前头传来的消息:“主子,曹公公来了。”

徐端宜蹙眉:“这大冷天的,他来做什么?”

“听说是为了表小姐和南安王的亲事,不过……”话还没说完,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长公主。”

碧溪一听这个声音,立刻住嘴。

徐端宜也顺着伞面,抬眼看去。

不远处,曹达身披灰鼠皮大氅,手握暖炉,正由小太监撑伞护着,从不远处走来。

这样冷的雪天。

他身边的小太监都快成雪人了,曹达身上倒是一点风雪没沾。

这位掌管内廷多年的大太监,如今也近五十了,露出来的那点头发也都花白了。

他脸上噙着一道笑,看起来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徐端宜却不会觉得他是一位好说话的人,但凡知道他是谁的人,都不可能这样觉得。

“曹公公。”

徐端宜也客客气气与人问了声好。

曹达笑着走过来同徐端宜说话:“先前不见殿下,还以为今日没法与殿下问好了,这样冷的天,殿下是去哪了?”

徐端宜回话:“姨母这阵子胃口不好,我去小厨房看了下今日的菜单。”

曹达听闻之后,感慨道:“怪不得太后娘娘这般疼爱您,如眼珠心肉一般。”

“不过殿下也不必担心,娘娘忧扰之事,很快就能解决了。”曹达说到这的时候,始终看着徐端宜笑着。

这笑让徐端宜的心里,无端有些不太舒服。

她不欲与曹达多言,正想提言告辞,就听曹达又笑吟吟地说道:“只看殿下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帮忙?”

徐端宜再次看向曹达,蹙着柳眉,不解询问:“不知公公此言何意?”

曹达笑着说道:“娘娘忧虑小南安王的亲事,本想从京中贵女之中挑选一名适龄又适宜的女子。可如今适龄,又未成亲,身份背景又能合得上小南安王的人实在太少了,咱家便向娘娘举荐了殿下……”

“什么?”

碧溪听到这话,先没忍住瞪大眼睛开了口。

曹达却未看她,只依旧笑吟吟地望着徐端宜:“殿下既适龄,身份又贵重,由殿下嫁给小南安王,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殿下若是同意,外臣和南安王府那边,自是不会再责怪护国公府将要退婚之嫌隙,恐怕还得赞许太后娘娘呢。”

“届时,外臣没了话说,娘娘心病一解,自是不会再头疼上火了。”

曹达只这么说了一句。

也未等徐端宜有什么答复,就准备走了。

“咱家那还有不少事务需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也只是施施然与徐端宜点了点头,并未施礼,便带着小太监离开了这边。

“主子,怎么办啊?”

曹达一走,碧溪眼见瞧不见他的人影了,就急着开口了:“太后娘娘不会真的把您嫁给小南安王吧?”

不似碧溪这般焦急。

徐端宜短暂的失神之后,这会倒是又恢复如初了。

瞧见碧溪这副焦急的面容,徐端宜倒还有心情与她开玩笑。

“你先前不还想着让我嫁给南安王吗?”

“主子!”

碧溪急道:“奴婢是想过,可奴婢不是立刻就后悔了吗?如今的小南安王不比从前,您若是真嫁给他,他日后给您委屈受,可怎么是好?”

“不行,这亲事,您不能接!”

想到小南安王在宫外的那堆莺莺燕燕,还有那传不尽的风流名声,碧溪就头疼。

脑袋嗡嗡的。

碧溪呢喃:“好在太后娘娘疼您,她肯定舍不得您嫁过去的,肯定舍不得的……”

徐端宜没说话。

无人知晓她先前那刹那的心动。

“先回去吧。”她说。

……

外头。

小太监跟在曹达身边。

天寒地冻,风雪刮在人身上,疼得厉害。

小太监却不敢把那伞往自己身上倾斜一分,只敢把自己放在这风雪之中,尽心尽力高举着伞,伺候身边这位老祖宗。

“老祖宗,您说太后娘娘会同意吗?”

待出了寿康宫,小太监服侍曹达坐上轿辇之后,便跟在一旁问他。  徐端宜并不知道曹达来了,她还在厨房忙活。

曹达稳坐在遮风避雪的轿辇之中,闻言,也只是淡淡嗤道:“就算她不同意,咱们这位嘉顺长公主,也舍不得她这位好姨母,继续这么头疼下去。”

“何况——”

曹达嗤笑:“咱们这位太后娘娘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比我还怕那南安王府重新起势呢。”

“奴才倒是觉得那小南安王不是作伪,您是没瞧见过他如今的模样,哪还有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也就那张脸还能看看。”

“上回奴才出宫传旨碰见他,哎呦,那身上的酒味重的……奴才真是老远闻见,就直皱眉了。”

小太监一脸嫌弃说道。

似乎觉得那酒味还在鼻尖萦绕,恨不得拿手扇扇才好。

“其实要奴才说啊,老祖宗您今日何必惹得太后娘娘跟您生气呢?那嘉顺长公主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您就算真想打探那南安王府的虚实,就跟太后娘娘说的,赏些东西,再安排几个听话的女人过去,不就行了?”

“左右那小南安王也不过是个锦绣被里的酒囊玩意。”

小太监想到先前昭裕太后动怒扔杯盏的情景,还有些心惊肉跳呢。

曹达捧着手炉,合眼嗤道:“你懂什么?”

小太监自是不懂,忙道:“老祖宗给小的解解惑?”

曹达哼声:“咱们的太后娘娘这些年大权在握,心高了,忘了曾经跟咱家定下的承诺了。”

“我这么做,一来是提醒咱们这位太后娘娘,我跟她是合作关系,可不是她可以任打任骂的奴才。”

“二来嘛……”

小太监迟迟未等来后话,不由接话问:“二来什么?”

曹达忽然睁开眼睛,哼笑:“徐平夷不是最厌恨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吗?我就是要让他、让所有人知道,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也能定乾坤决生死。”

“他当日跟先帝爷说起我的不是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这宝贝女儿的前程,会由我来定?”

小太监这下终于闹明白,老祖宗为何非要那嘉顺长公主嫁给南安王了,当下,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忙在外头恭维奉承起他。

“那武安侯算是什么东西?别说他的女儿了,就连咱们那位陛下,如今都得对老祖宗毕恭毕敬呢。”

雪下得更大了。

曹达稳坐轿辇之中,倒是舒心得很。

另一边,徐端宜先回自己的宫殿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去往主殿。

没让人跟着。

她自己撑着伞,往主殿走去。

碧溪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愁眉不展。

一旁在剥松子的时雨,见她这番模样,不由奇道:“你做什么呢?脸苦得跟个苦瓜似的。”

碧溪回头看时雨。

见她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珠子,正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她没好气地骂了她一声“憨货”,就烦得自己去旁边做女红去了。

时雨歪着头,乌黑眼珠闪烁着不解。

不过她惯来是个直心肠的,见碧溪不肯说,也只是耸了耸肩膀,继续剥松子了。

她特地分了几堆,一堆给自己,一堆给主子,一堆给自己,一堆给碧溪,嘿嘿,她剥松子剥得不亦乐乎。

碧溪余光瞥见时雨这行径,更觉头疼,最后还是转开脸,眼不见心不烦去了。

左右这事也得看主子自己的意思。

主子若不想嫁,也没人能逼她。

同理,主子若想嫁,她便是劝再多也是没用的。

她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再去想了。

“殿下怎么自己撑伞来了?”主殿门口的宫人瞧见徐端宜撑伞过来,忙惊得跑了出去,一面拿帕子掸她狐裘上的雪水,一面从她手里接过伞,亲自扶着她进去。

徐端宜菀言:“也就几步路,懒得让人陪着了。”

进了廊下之后,她看了一眼里头,没瞧见姨母的身影,便问了一句:“姨母没歇息吧?”

宫人正在收伞,闻言,摇头道:“没呢,曹公公才走。”她又压下声,与徐端宜提醒了一句,“刚才太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摔了一盏茶呢。”

徐端宜猜到姨母为何生气,点了点头:“我进去瞧瞧。”

她说完就径直去了内殿。

内殿之中,年近五十的昭裕太后,正合眼侧靠在临窗的紫檀嵌玉菊花宝座上。

双眉紧蹙,双唇微抿。

显然是一脸不耐的压抑模样。

一直随侍在她身边的丹枫姑姑,此时正站在她身后,替她轻轻按揉太阳穴。

瞧见徐端宜进来,丹枫正要与她行礼问好,被徐端宜抬手拦了。

徐端宜看了眼即便合着眼,也依旧紧拧着眉,一脸烦意不顺的姨母一眼。

她放轻脚步过去,跟丹枫姑姑换了个位置。

丹枫替徐端宜倒茶去。

徐端宜则接替她,继续给姨母按起太阳穴。

昭裕太后睁开眼,一眼就瞧见了身后的徐端宜,她说:“我就觉得力道不对了。”

她说完,便坐起身,也不肯让徐端宜继续按了。

拉着她的手,要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也舍不得松开,就这么握着,为她取暖:“一早就听丹枫说,你去小厨房了,这么冷的天,你去做什么?也不嫌冷。”

徐端宜也没拒绝,笑着坐到了她的身边。

“成日待在屋子里,正好今早雪不算大,便随便走了走。”徐端宜笑盈盈的,嗓音温柔动人,“我让小厨房给您做了酥黄独,特地嘱咐他们要多放一些桂花酱。”

昭裕太后这时脸上才有了点笑意。

丹枫倒完茶过来,则接话笑说了句:“还是长公主最知道太后娘娘的心意,有了这道酥黄独,太后今日午膳总归得多吃一些了。”

昭裕太后握着徐端宜的手,这时也笑着说了一句:“昭昭最知我。”

昭昭是徐端宜的小字,是她母亲生前取的。

昭昭,明也,意为希望徐端宜的一生明亮、坦顺。

可她这一生,实则却并不坦顺。

六岁失去母亲,十岁的时候,被赐婚给自己的表哥文昭太子,人人艳羡的一份荣耀,可十一岁的时候,文昭太子便因不得先帝喜爱,郁郁而终。

徐端宜这一生,看似明耀,却也坎坷。

因此昭裕太后在她及笄之年,特地为她拟定封号,取嘉顺二字,望能消弭她这一生的坎坷。

两人坐着说话。

昭裕太后问了几句午间吃什么,却始终不曾与徐端宜提起曹达说的那番话。

她从未想过要跟徐端宜说这事。

寿康宫中的人,也早被她下了要令,不准任何人与徐端宜提起这事。

可她没料到徐端宜已经知道了。

“姨母,我先前回来的时候,碰见曹达了。”徐端宜忽然开口。

昭裕太后笑意立敛,她紧眉抬头,瞧见徐端宜的脸,就知晓,她已知道了。

怒意再次浮现与她的脸庞。

昭裕太后沉脸怒斥:“阉奴混账!”

“你不必管,哀家定不会让你吃这苦,我的昭昭,岂能嫁给那样的纨绔?”

她待昭昭始终是不同的。

纵使再忌惮南安王府和冀州边军,她也断不会卖了自己的亲外甥女!

昭昭对她而言,意义是不一样的。

除了这十余年的陪伴,她还是她妹妹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她曾与妹妹相依为命。

妹妹更是为了保护她,曾被人欺辱奸污。

当时她便发誓,她要护妹妹一世安康荣耀,要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后来妹妹没了,她便把昭昭接到自己身边,亲自照料,抚养她长大,如亲生女儿一般,甚至把她赐婚给启儿,妄图启儿能护她一世。

只可惜,启儿福薄,离开得太早。

启儿薨逝之后,她与昭昭相依为命。

如今这天下,唯一能使她心软之人,也就只有昭昭一人了。

她岂能使她嫁予那样的纨绔?

曹达混账。

她岂会不知他非要昭昭嫁给谢清崖的缘故?

正欲安慰昭昭,徐端宜却反握住昭裕太后的手,先她而言:“姨母,您让我嫁吧。”

“我愿意嫁。”

昭裕太后想也没想,就出口斥道:“说什么糊涂话!”

“你想嫁人,满天下的好儿郎,皆可任你挑选,可这谢清崖算什么良配?一个风流纨绔,整日尽知道招惹些莺莺燕燕,若不是当年哀家一时糊涂,定下这门亲事,便是宝珠,哀家亦是舍不得嫁的。”

实在不愿多言。

昭裕太后握着徐端宜的手,放缓声音与她说:“哀家知你在想什么,这事你不必管,哀家自会处置。”

“姨母准备怎么处置?”徐端宜不疾不徐问道。

昭裕太后沉默了,她还没想好。

宝珠糊涂,做下这样的糊涂事,虽然事情还未传播开,但也已有流言四起。

先帝年间的旧臣,和一向不满她掌权当政的朝官,如今也日日上折子,问萧家和南安王府的亲事到底怎么处置?为何外头有传言萧家要作罢这门亲事?

她本欲挑几个适宜的女子,赏赐给谢清崖,再赐他那幼妹为淑怡郡主,好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但总归不妥。

若宝珠与那柳寻的事被曝出来,萧家脸面何在?

她的脸面又何在?

曹达虽混账,有桩事倒是说得不错。

此时能扭转乾坤,挽回局面的,就是给谢清崖换一门更好的亲事。

可放眼大夏,能比过宝珠的人,又有多少?

也就先帝年间几个宗亲留下来的女儿。

可这些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替宝珠待嫁的?

她若这么做,只怕那些言官又得上折子,飞唾沫星子,或是跪在皇极门前了。

只再如何不妥,她亦舍不得把昭昭嫁到南安王府去,也从未这样想过。

“不管如何处置,这事都与你无关,你不必管。”

徐端宜好脾气的问:“姨母为何不愿我嫁?”

昭裕太后瞪着她:“你说为何?”

她只当昭昭今日是糊涂了,才会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了。

徐端宜却笑着挽住昭裕太后的胳膊,还把头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这样亲昵的动作,这些年也就徐端宜做过。

昭裕太后一时心软无比,恍若看到了少时幼妹模样。

她情不自禁抬手轻抚着徐端宜的头。

徐端宜轻声说:“我知姨母是为我着想,可这世上,我并无想嫁之人,若日后还是要嫁人,何不如今嫁给南安王?”

“南安王虽然行事有些糊涂,但南安王府人员简单,我若去,一不用伺候公婆,二无需处理妯娌关系。”

徐端宜说到后话的时候,声音是有些轻的。

若可以,她只希望南安王府的人越多越好,若谢伯伯他们都还在,谢清崖又岂会变成如今这样?

他在她的心中,始终是少时那个耀眼如太阳一般的人。

他才该一生耀眼坦顺。

她未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异样,仍垂着眼帘,轻声说:“前朝的声音已经够多了,我若嫁给南安王,宝珠一事便能善了。”

“您总不能真的让她去死。”

昭裕太后自是舍不得的。

宝珠虽不似昭昭合她心意、令她欢喜,但毕竟也有萧家的血脉,她自是不能看她为了这样的事去寻死。

“可我该如何向你母亲交待?她若知晓,必得怨我。”昭裕太后说到徐端宜的母亲时,总是愧疚的。

徐端宜长得很像她的母亲。

柳眉杏眼。

只是比起那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比起她掩藏在温柔良善下的那一份胆怯,徐端宜要更沉稳,也更从容。

此时她依旧温笑着劝着昭裕太后:“母亲才不会怪您,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母亲若在世,亦会答应。”

昭裕太后沉默着抚着徐端宜的头,一时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你让我想想。”

徐端宜说好。

之后便也没再说这事了。

只这事,也容不得昭裕太后想太久。

翌日早朝,又有不少人上折子,直言看到萧家女与探花郎来往颇密,还直言要与南安王退婚,问昭裕太后,此言是否当真?

如今昭裕太后,已不似从前那般垂帘听政,但少帝年轻,大小事务,依旧是一例让她先安排处置。

早早的,曹达就让人送来不少折子。

昭裕太后是看一道,气一道,最后把折子全都一股脑砸到了地上,闹得整个寿康宫的宫人都怕得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还是徐端宜弯腰捡起了那些折子,然后一道道重新整理好,放到了昭裕太后的面前。

“姨母。”

徐端宜蹲在昭裕太后的身前,轻握着她的手,仰头看她。

昭裕太后还在生气,闻言,垂眸看她。

沉默良久。

昭裕太后终是把手放在了徐端宜的头上,轻轻揉了揉,然后捻着手中那串墨绿色的翡翠宝珠,足足捻了一圈,才闭眼喝道:“去喊皇帝过来!”

自有人领命前去。

徐端宜知道姨母这是同意了,她一时却有些茫茫然了。

她这般一厢情愿,他若知悉此事,会作何感想?会厌恶她吗?

他……

还记得她吗?

不记得也无妨,左右她也不会打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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