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时隔几十年,至今难忘陕北农村的老光棍张爷爷

流水寄情思 2024-12-13 18:04:15

张爷爷是个光棍,无儿无女,当年他给了我们北京知青很多关爱和温暖,时间过去了几十年,我们北京知青至今还很怀念他。

有关我们北京知青和张爷爷的故事,就得从我们到陕北插队落户当知青说起。

我和几名要好的同学是1969年1月21日下午来到陕北延安地区的前刘家沟大队的,当时我们六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前刘家沟一队插队落户,因为队里的那三孔土窑里堆满了农具、粮食种子等杂物,刘本堂队长就让两名女知青暂时住在他家,让我们四名男知青暂时住到生产队的饲养室,和饲养员张新安爷爷睡在一铺土炕上。

张爷爷居住的那孔窑洞倒是挺宽敞,窑里的土炕也很宽敞,睡五六个人是绰绰有余。听刘队长说,雨天或冬季,队里开社员大会,就在这孔窑洞里。窑里也有锅灶,能烧火能做饭。我们来插队,张爷爷又多了一项任务,负责喂牲口的同时,还要为我们知青做饭。

过了两天我们才知道,张爷爷年轻时没讨上婆姨,打了光棍,快六十岁了,还是一个人生活,吃住都在饲养室。他也有家,家里那两孔土窑借给他弟弟家的二小子居住了,他也就有家难回了。

别看张爷爷都六十岁的人了,他身子骨却很硬朗,挑着两桶水一点都不费劲,会和面蒸团子,会贴饼子,会熬糊糊炖菜。张爷爷说,以前村子里有红白喜事,都请他去当厨,他会做八大碗,还会做琉璃货,当年大炼钢铁,他还在公社食堂给干部做过饭哩。

张爷爷确实没说大话,他蒸的发面团子子喧腾腾的,很好吃,他切的咸菜条又细又均匀,热油里放点辣椒,用辣椒油拌咸菜,比炖菜都香。张爷爷也特别勤快,特别有责任心,天不亮就起床,先把饲养室里垫上一层干土,再给毛驴和耕牛喂草料。忙完了这些,我们还在睡梦中呢,张爷爷又开始给我们做饭了。队里一共三头毛驴两头牛,就张爷爷一名饲养员,他夜里还要到饲养室转一圈,生怕有什么闪失。

陕北的腊月比北京还冷,当时是冬季农闲,地里没啥要紧的农活,刘队长就让我们歇着,说等开春后再给我们安排农活。天天没啥事,我们就跟着张爷爷学习发面蒸团子,帮他挑土垫圈,帮着挑水。不忙的时候,张爷爷就坐在炕拦石上,一边抽旱烟带,一边给我们讲他年轻时的往事。

原来,张爷爷年轻时也有过一段爱情,他十六岁时在米脂县杨家沟马大户家当长工喂马,后来马大户家那个姓韩的丫鬟喜欢上了他,他和那个丫鬟半夜在马圈里拉谈被人发现了,马家把那个丫鬟打了个半死,把他也赶出了马家大院。当时他老子怕马家不依不饶,就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了前刘家沟,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因为心里一直装着那个丫鬟,张爷爷再也没看上别的女子,也就打了光棍。

对于张爷爷讲述的他的情感往事,我们是深信不疑,因为张爷爷都六十岁的人了,模样还很好看,浓眉大眼大眼的,身材也魁梧,当年有漂亮女子喜欢他,也就不足为奇了。张爷爷说,他在马家不光遇到了那个漂亮女子,还学会了饲养照料牲口,还会给母马接生哩。

我们来陕北插队落户的第一年,上级为我们知青供应口粮,吃粮虽有保障,可烧柴却面临着难题。前刘家沟地处黄土高原腹地,那里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土地贫瘠,乡亲们不光是吃粮困难,烧柴也有困难。乡亲们的烧柴一半来源庄稼秸秆,另一半就得到很远的山沟里或塬上割茅草砍荆条挖草根,没有烧柴就不能做饭,烧柴跟口粮一样重要。

快过春节的时候,刘队长给我们挑来一担秫秸,他说场院也没有多少秫秸了,让张爷爷省点烧火。其实就是刘队长不叮嘱,张爷爷也不浪费一把烧柴,看锅里沸腾上来,他就赶紧把灶膛里的火熄灭,一点都不敢浪费。

看乡亲们都去打柴,我们四名男知青也跟着乡亲们去打了一趟烧柴,早饭后出门,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才一人挑着两小捆荆条茅草回来,来回翻山越岭步行二十多里路,那种苦累,真的是难以言表,打柴的艰辛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饲养室和张爷爷一起吃住了五个多月,队里为我们修建了新窑,我们六名北京知青就搬到新窑吃住了。和张爷爷一起吃住了五个多月,张爷爷给了我们很多关爱,也教会了我们发面蒸团子,教会了我们烧炕炖菜,更重要的是张爷爷勤劳善良、吃苦耐劳的品行和精神对我们影响很大,我们发自内心地敬重张爷爷。

天天起早贪晚出山劳动,收工回来还要做饭,我们是真正体验到了生活的不容易。张爷爷帮我们做了五个多月的饭,还要起大早喂牲口垫圈,挑水铡草,他从来都没说过一声苦累,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说生活不容易呀。

1973年陕北大旱,那年秋粮几近绝收,乡亲们和我们知青都没分到多少口粮。春节刚过,我们就断顿了。第一时间,张爷爷把他省下来的高粱面给我们送来了二十斤,刘队长也把他家舍不得吃的粮食给我们送来一些,还有一捆干胡萝卜缨子。他说大队书记早就把情况反映给上级了,上级很快就会给我们发放救济粮。

很快,我们的口粮又断顿了,我们就去找张爷爷想办法,当时张爷爷在吃午饭,他吃的是糠团子,糠团子里还有黑乎乎的菜叶子,原来那是晒干的红薯叶子。知道我们没口粮了,张爷爷笑着说:“你们先回,我来想把法。”

我们刚回到知青点不久,张爷爷就给我们背来半袋子红薯干,还有一点高粱。张爷爷说先吃着,不管怎样,也不会让我们饿肚子。第二天我们又去找刘队长,到了刘队长家一看,刘队长家也是吃的糠团子,糠团子还不如菜团子好吃,糠团子吃多了排便困难。可刘队长家连干红薯叶子和萝卜缨子也没有了,他家只能吃糠团子了,我们竟然把刘队长送给我们的干胡萝卜缨子当柴给烧了……

几天后,上级拨下了救济粮,每人十斤红薯干五斤高粱和三斤玉米,大队书记和生产队长商量了一下,社员们每人少分一斤玉米,确保我们知青不饿肚子。

麦收开始的时候,我们又断粮了,刘队长把队里仅有的一点余粮都给了我们知青,告诉我们说等收完了麦子,地里的红薯叶子也能摘一些充饥了。张爷爷给我们送来了十斤红薯干和五斤高粱,上级发放的救济粮他没舍得吃,都给了我们,他却用麸糠和干萝卜缨子充饥。张爷爷分到的那二斤玉米他也没舍得吃,当时一头毛驴生了一头小驴驹,他把那二斤玉米喂了母驴。

经历了那次旱灾,我们尝到了挨饿的滋味,也知道了乡亲们是怎样应对灾年的。每年秋后,乡亲们都会晒一些胡萝卜缨子和水萝卜缨子,红薯叶子也晒干了存放起来,就是为了不时之需,防患于未然。就是因为挨过饿,我从来不浪费一粒粮食。

那年秋后,我们知青点的孙明祥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去西安读书,张爷爷用石磨推了三斤麦子,割了一斤半羊肉包了羊肉扁食为孙明祥饯行,当然也少不了我们。张爷爷说我们都是他的娃娃,就算我们去京城做大官,他也舍不得我们离开。

后来我们缺柴的时候,就到饲养室偷一点牛粪晒干了烧火做饭,张爷爷看到我们偷牛粪,知道我们缺柴烧,也没批评过我们,但社员们要是来饲养室偷牛粪,他坚决不让。有一次我们去饲养室找张爷爷玩,张爷爷正在炒黑豆,他说要春耕了,要给牲口加点精料,牲口不吃精料,就没力气拉犁耙地。那天张爷爷破例给我们一人抓了一把炒好的黑豆让我们吃,以前炒黑豆,谁偷吃一个豆粒他都不让。

每次我们回北京探亲,回来时都会给张爷爷带一些北京糕点,张爷爷特别高兴,可我们给他的糕点他却舍不得吃,都分给村里的娃娃们吃,他说自己年龄大了,吃不吃没啥,娃娃们吃了才能长身体。

1977春天,我被上调到县宣传部工作,离开前刘家沟那天,张爷爷一直把我送到公社汽车站,硬是把八块钱塞到了我的挎包里,他说到了县里花销大,身上没钱那行哩。张爷爷还给我炒了一碗黑豆,他说黑豆是他自己的,一粒一粒挑选的,让我当零食吃。张爷爷说他也没啥稀罕东西给我,这碗炒黑豆,好歹也算一点心意嘛。

我把几粒炒黑豆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很香!看着张爷爷满脸慈祥的笑容,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和张爷爷相处了八年,我们已把张爷爷当成了亲人,这要分别了,心里还挺难受的。

恢复高考后,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工学院。回北京读书前,我专程回到前刘家沟看望张爷爷,给张爷爷买了一条纸烟,买了两瓶烧酒,还买了点心果子和白糖。那天我和张爷爷喝了一瓶烧酒,在张爷爷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张爷爷给我烙了白面饼,让我带在路上吃,还把一包点心装到了我的挎包里。

那天张爷爷把我送到村口,他没送我去公社汽车站。张爷爷说队里那头怀孕的母驴要生了,没人照看着可不行。和张爷爷道别后,我走了很远,张爷爷还站在村口冲我挥手哩。那一刻,我心里暖暖的,酸酸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坐上回京的火车我才发现,和白面饼、点心包在一起的还有二十块钱,一张十元票,一张五元票,还有两元和一元的。张爷爷平时舍不得花一分钱,他穿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的,这二十块钱,张爷爷得积攒多久呀!

那年冬季,张爷爷去世了,他死在了队里的饲养室里,倒在了驴槽旁边,手里还端着草筛子。我得到这个噩耗时,张爷爷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敬爱的张爷爷,您的恩情,我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了。

大学毕业后,我回了一趟陕北,跪在了张爷爷坟前,我带去的北京糕点,也摆在了张爷爷坟前。

今天是张爷爷去世四十六周年祭日,敬爱的张爷爷,我们永远怀念您!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王京平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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