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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顾文芳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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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有一个弟弟，他比我足足小22岁，他不是我的亲弟弟，但比亲的还亲。

1992年我母亲与父亲吵架，一气之下去了县城当保姆。

那时我23岁，也在县城里上班，弟弟17岁，在县一中上学。

也就是说，老家除了父亲一人在家里摆弄那五亩地，我们都在城里。

我父母向来感情不和，吵了一辈子架，谁也劝不住。

所以，我是很赞成母亲进城当保姆的，起码他们没有机会再吵架，关系没有机会再恶化。

母亲做保姆的那个家庭，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对方一切底细。

这家的女主人三十岁，叫李婷，长得个子高挑，五官标致。

她有一个儿子才一岁多，小名力力，母亲主要负责带他，顺便做个饭。

母亲偷偷告诉我，说李婷是个小三，力力是私生子，力力的父亲几乎不来看他们母子。

还说这套房子也是租的，还说李婷仍然昼伏夜出干老营生，也就是在KTV陪酒。

又过了一阵子，我去母亲那玩，她突然道：唉，这家人惨哦，孩子可怜哦。

我问：怎么惨了？怎么可怜了？

母亲说：孩子的父亲一个月两个月才来一趟，孩子的母亲有病，好像是慢性肾炎，这要命的病，迟早要了她的命。

我听了，也吓一跳，慢性肾炎可不是闹着玩的，弄到最后都是肾衰竭尿毒症。

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小力力的确可怜。

有时我来玩，也会碰到力力的母亲起床，她看到我，感叹道：

还是年轻好啊，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笑着说：你这是什么话？你也才不过30岁，怎么好像七老八十似的。

李婷苦笑：倒是被你说对了，我的确感觉自己七老八十了，快入土了。

如果我不知道她得了慢性肾炎，肯定认为她在说疯话。

但是知道她身上有病，再听她这么说，心中不禁悲凉，人生真是无常啊！

02

李婷的病情发展很快，这也怨她自己不知道保养，她不但昼伏夜出工作，还抽烟喝酒乱发脾气。

只要力力的父亲一来，她就忍不住撕扯他，骂他害了她一生。

她一撒泼，力力的父亲转身摔门就走，一刻不停留。

这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我碰到过两次。

他个子很高，四十岁不到，习惯穿一身黑，看上去像混黑社会的。

他家中有老婆有孩子，一儿一女幸福着呢，却还在外面打野食，真正是造孽。

李婷病倒后，只有两三个小姐妹来探望她，她婆家她娘家没有一个人来。

听说她娘家恨她败坏门风，老早不跟她来往。

加上她这个病要花费很多钱，娘家哥嫂更是不敢沾边。

没到一年，李婷病故，临终前，她哭着对母亲说：

阿姨，你能不能发发善心收养力力？这孩子太可怜了，我走了以后，他父亲肯定不会要他，我娘家也不会收留他，我只能指望你了。

母亲可没敢答应，毕竟是一个孩子，不是小猫小狗，养大他谈何容易？

看母亲迟迟不点头，李婷失望至极，睁着眼睛走了。

李婷是在医院里去世的，男方根本没露脸，她哥嫂也没来，是她父母过来草草办的丧事。

母亲把力力抱给他外公外婆，那对老人就像接了一个烫手山芋，赶忙把孩子一推。

力力没防备，一下子跌倒在地，两只粉嫩的膝盖顿时血红一片，吓得他哇哇大哭。

母亲心疼不已，赶忙抱起来他哄。

母亲只好辗转找力力父亲，可这男人躲去了上海不露面。

母亲又去找力力的爷爷奶奶，谁知这对老人说：

我们不认识这孩子，我的孙子在我儿媳妇那呢。

这话可把我母亲气的够呛，她把力力往他爷爷怀里一塞就要走人，谁知这孩子突然哇啦一声哭起来：

阿姨，阿姨，你不要走，力力害怕。

那对老人顺势把他放下，孩子噔噔噔追上母亲，哭着抱着她大腿不撒手。

母亲心软，只好又把孩子搂入怀中，眼泪簌簌流下。

我母亲结婚早，18岁就有了我，那年也只不过四十出头，再加上她身材适中长相秀丽，在城里待了几年，皮肤也养白了，显得很年轻，力力一直喊我母亲为阿姨。

母亲带力力三年，早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看孩子哭的那么可怜，她只好暂时带在身边，想着慢慢追寻他父亲的下落。

03

带着一个孩子，再也无法做保姆，母亲无奈回了农村老家。

父亲看她怀里抱一个孩子，气得一蹦三丈高，差点把房顶掀了，他问：

这是谁家的？你把他抱回来干嘛？

母亲把前因后果告诉父亲，未了，她说：

我不带回来怎么办？两头都不要他，他父亲躲去了上海，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把他扔在大街上吧？

看父亲大吼大叫，小力力怯怯地躲在母亲怀里小声哭泣着。

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将被丢弃，死死抓住我母亲的衣襟不放。

这孩子长得很好看，高鼻梁大眼睛白皮肤，而且个子也比同龄人高。

父亲听完母亲的话，罕见地没发脾气，叹了口气说：

那男人tmd真是个混账玩意，怎么连自己亲儿子也不要？

说着，他从母亲怀里抱过来力力仔细端详。

这小人精也鬼，突然趴在父亲怀里说：伯伯，我好害怕。

父亲这颗心啊，彻底被软化，他点头同意，对母亲说：

好，我们暂且把孩子留下，一旦找到他父亲，立刻还回去。

母亲一听，神情顿时放松，夸了一句：怎么的？我三年不在家，你转性了？怎么这么通情达理了？

父亲眼睛一瞪：再废话，你们两个都滚出去！

得到父亲的许可，小力力暂时有了一个安身之处。

那时我已经嫁人，弟弟正在读大学，老家就我父母带着幼小的力力过日子，我抽空回去看看。

说来也奇怪，我那吵了一辈子的父母，突然就不吵架了。

他们每天一起干农活一起带力力，天天乐乐呵呵的。

这孩子带给我父母很多乐趣，他就像一个快乐的天使，跟在我父母后面跑来跑去。

我父亲可宝贝他了，动不动就把他骑在脖子上满村溜达。

有人问他：这孩子是谁家的？

父亲回答：我的老儿子啊，是不是长得很帅？是不是跟我很像？

母亲笑话他：就你这种老木头疙瘩，能生出这么水灵好看的儿子么？

父亲乐呵呵道：到了我家就是我儿子，这下他父亲来要，我也不给。

力力也喜欢跟着父亲后面跑，夏天逮青蛙秋天捉螃蟹冬天用机关捕捉鸟雀野兔，真是其乐无穷。

04

在农村这个旷野上，力力快乐长大，他八岁了，读书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长得什么样？老早改口喊我父母为爸妈。

奇怪的很，这孩子非常聪明，简直是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老师也夸他是个读书的料。

这可把我父母乐坏了，认定他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为了好好培养他，父母开始养猪养鸡养蚕，想着多积攒点钱给他读大学用。

幸亏我父母岁数不大，还能应付力力的生活与学习费用。

我与弟弟也时常接济力力，希望他真能出人头地，也不枉我父母辛苦一场。

2010年，争气的力力一举考取了北大，这可是一个爆炸性新闻，每天来我家看稀奇取经的人络绎不绝，都夸我父母了不起。

某一天，一位高个子男人来到我家，自称是力力的生父，想要带他走。

我父母傻了，父亲反应过来大叫：你休想！我把孩子带那么大，他考取名牌大学你来认回他，以前你干嘛去了？

母亲冷笑：当初你们两家全不要力力，你索性躲去了上海，害我怎么找你也找不到，现在你来什么意思？是不是看力力有出息了，想着指望他养你老了？

那男人正是力力的亲生父亲，他无言以对，遂强硬道：

不管你们怎么说，力力总归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带走他理所当然。

这时候，高大英俊的力力走了过来，他冷冷瞟了那男人一眼道：

顾大全是我爸，刘秀梅是我妈，从哪里又蹦出来一个你自称我生父？

即使你是我生父，我也不会跟你走，你没有养我一天，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父亲？

说着，一边一个搂住我父母回了屋子，砰一声关上门。

这男人的如意算盘落空，只好灰溜溜走了。

我父母看力力如此有良心，自然是喜出望外。

如今的力力早已经在北京有了自己的一份事业，年薪高达一百多万。

前年他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特意开车回来把我老父母接去了他那里养老，他说：

你们安心住着，赶明儿我再找个贤惠的儿媳妇服侍你们。

这话把我父母逗的眉开眼笑，直夸力力这小子有良心。

他不但承包了我父母的养老费用，我弟弟前几年在南京买房，他也给了二十万。

只要我们姐弟有困难，只要被他知道，他会力所能及提供帮助。

他常说：哥，姐，你们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想当初如果没有你们的收留帮助支持，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我早就成了一个流浪儿，怎么可能有如今的成就？

看着他诚恳的脸，感受着他一颗知恩图报的心，我很是感到欣慰。

我父母的辛苦没有白费，他母亲的在天之灵也该得到安息了。

种下善念得善果，我父母的行为是活生生的写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