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17日,戴笠乘飞机由青岛飞南京,因途中天气不好,飞机改飞上海,然而上海当时的天气也不适合降落,飞机只好临时该非徐州,结果途中失事于南京郊区岱山。
作为国民党军统局局长,戴笠的死可以说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其本身生前迷雾众多,死得又如此蹊跷,自然引起各方猜测,但对于中国革命而言,戴笠之死却无形中起到了推动作用。周总理后来在谈及戴笠时便评价他:
“戴笠之死,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可以提前十年成功。”
图|戴笠
戴笠一生最主要的成就,便是创建了军统局,在抗战时期,他所领导的特务组织一面对投降日伪的汉奸特务进行刺杀,一面又主持了对日情报工作,从这一点上来说,戴笠是有功的,但在抗战结束后,军统却将屠刀对准了中国共产党以及革命群众,特别是重庆解放前夕的11.27大屠杀事件。
也难怪章士钊后来谈及戴笠时评价他:
“生为国家,死为国家,平生具侠义风,功罪盖棺犹未定;名满天下,谤满天下,乱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后人评。”
戴笠一手创建了军统,可以说在军统内部一手遮天,但他死后,整个军统却面临分崩离析的境地。
据说沈醉晚年回忆,就在戴笠飞机失事以后,他找唐纵汇报情况,结果看他全程面色冷漠,沈醉是个人精,一见唐纵没什么兴趣,匆匆就结束了汇报,面对当时戴笠的死,军统内部大多数人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假意,基本上每个人都如丧考妣,可唐纵一句话却惊得沈醉瞠目结舌:
“人死了,难过也没用。”
没过多久,唐纵就转到了警察总署署长的位子上,彻底脱离了军统。
《唐纵日记》军统拥有特别复杂的组织架构,因为平素我们了解的军统,只是只言片语。
那么戴笠死后,沈醉有没有资格上位军统局局长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图|抗战期间,戴笠陪同蒋介石检阅重庆特警班
我们所了解的沈醉,我们谈到沈醉在军统之中的地位时,总会说到一句话“在军统素以年龄小,资历老而著称”,似乎大多也都认为,沈醉在军统中地位很高。
沈醉之所以出名,大抵是因为在多年后,写了很多回忆当年军统时期生活的书,而且在书中,沈醉也曾毫不掩饰对军统局局长宝座的觊觎。他在谈到帮助毛人凤挤走郑介民后有过这样的内心活动:
“我还有个不可告人的想法,那就是认为毛人凤不是黄埔军校毕业的(黄埔四期,因病休学,但仍有资格称老蒋为校长),资历又浅,只要他能掌权,今后我就有取代他的可能。我虽然不是黄埔毕业的,但在军统的资格比毛人凤老,戴笠活着的时候,不是就一直在培养我吗?
可在论资排辈儿的军统中,沈醉身份地位并不够看,即便是在解放后,被关在战犯管理所的,就有第十五绥靖区”中将司令康泽,军统局北方区区长、徐州“剿总”前进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文强等人,另外沈醉被俘时身上兼职虽然多,但在军统中只是云南站站长,战犯管理所中,类似军统站长地位的人就有不少,更为关键的是,按照军统局(后改保密局)组织架构(局-区-站-组-队)来看,保密局云南站隶属于保密局西南特区管辖,这么来看,当时正担任保密局西南特区少将区长徐远举,保密局西南特区少将副区长周养浩还是沈醉的顶头上司。
事实上在戴笠死后,军统内基本上分为三个派系,分别是毛人凤、郑介民、唐纵。
毛人凤可就是戴笠一手提拔起来的,这里略过不谈。
图|郑介民
郑介民是黄埔一期毕业,论资历连戴笠也不如他,当初在郑介民在复兴社特务处任副处长时,处长就是戴笠,因为郑介民不愿意听比自己资历浅的戴笠招呼,所以很长时间都不在岗位。1938年3月,郑介民任军统局主任秘书,应该说是仅次于戴笠的,但因为不在岗位,所以职务由副主任秘书毛人凤暂代。
至于唐纵,当年戴笠组建复兴社特务处的时候,他就是仅次于戴笠、郑介民的三号人物。
我们如今能了解军统的内幕,除了资料中记载外,多数来源于三个人,沈醉的回忆、陈恭澍的回忆以及唐纵日记。
就从了解军统内幕以及国民党上层之间各种秘辛,唐纵日记自有着其不可替代性。
唐纵对手上这本日记保护得很严密,基本上跟前的人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本日记,却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据沈醉回忆,有一次唐纵到上海站视察工作,刚在老西门附近下了车,走了还不到一条街,钱包就被偷了,这位军统大佬一下子便急得满头大汗,倒不是心疼钱包里的钱,而是里面有一个小笔记本,里面记了不少资料,如果被有心人拿去利用麻烦就大了。
图|唐纵
唐纵一个电话就打到了沈醉那里,当时沈醉正担任军统行动组组长、侦缉队长,对上海地盘上小偷小摸、地痞流氓等帮派组织很熟悉,沈醉接了唐纵的委托,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小偷帮会,第二天东西就给送了回来,唐纵也松了口气。
大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沈醉就知道了唐纵有写日记的习惯,后来有一次,他到唐纵家送钱送物,赶上唐纵不在家,沈醉问唐纵夫人,有没有看过那本日记,唐纵夫人气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他的日记谁也不许看,我和他结婚十多年,多次想看看他写的什么日记,为他吵了好几回。”
唐纵心里很清楚,他记得这些东西一旦泄露出去,是会要人命的,所以轻易不在人前展示。
图|沈醉
蒋介石一开始,是知道唐纵有记日记的习惯的。据说是抗战时期,蒋介石到贵州视察工作,问起了某年某天的天气,在场的很多人都答不上来,只有唐纵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拿出个笔记本,翻了几页,说出了那天的天气,蒋介石很高兴,还当众夸奖了唐纵。
不过,唐纵一开始记日记,多半只是出于一种习惯,当时很多民国年间的大人物,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就连蒋介石本人都写日记,而且唐纵一开始也只是记录一些他对生活的感悟,只是随着后来地位逐渐攀升,日记的内容这才慢慢变的走样了。
与戴笠的嫌隙唐纵在黄埔学习期间,就爱向蒋介石打小报告,那时蒋介石也正好需要了解黄埔学生中每个人的思想动态,唐纵这个举动无疑算是投其所好,况且那时蒋介石在国民党内部还远没达到一手遮天,更需要像唐纵这样的人,唐纵后来为什么进了戴笠的特务处,大抵上和这个经历有关。
只是唐纵对自己爱打小报告的习惯,当然不可能写在日记里,他的回忆中,对这段经历的描述是,通过戴笠的引荐得以面见蒋介石,才成为军统三号人物,但据沈醉回忆,唐纵后来进戴笠的复兴社特务处,是蒋介石一手安排的。
蒋介石这个安排很有深意,一方面戴笠与唐纵都是黄埔六期的,两人有旧交,两人都在特务处能够加强该部门的力量,另外一方面,唐纵是自己亲信,在特务处能起到监视、监督的作用。
不过,特务处的规模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大,蒋介石又对戴笠很信任,所以唐纵与戴笠之间也基本没什么矛盾,甚至在外人看来还很和睦。而且军统的前身是复兴社特务处,说到底这个部门的规模并不大,两人没有多少利益冲突.
只是唐纵对戴笠基本没什么好感,尽管他是依靠打小报告起家,但对特务工作很不感冒,还在日记中写,不想与戴笠共事,甚至于他在日记中还记了很多戴笠的黑料。
图|1929年夏戴笠(后排左一)陪蒋介石(前坐者)、周佛海(前左一)登泰山
有关唐纵不喜欢待在军统,在他的日记中体现非常多,这个出身于军统,却始终对军统瞧不上的人,做梦也想插手军政界,但几次活动,都被戴笠更加干预打断,让唐纵心里感到很不爽。甚至于两人后来发展到暗地里斗法。
基本上,唐纵日记里记载的,也以戴笠的黑料居多。
两人首次结怨,与唐纵想要脱离军统有关。
1933年,戴笠因事外出,走之前将特务处的事情委派给唐纵,就在戴笠没走多久,特务处就有了桩大案子,一群反蒋分子秘密躲着开会,唐纵肯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立马派手下赵世瑞三下五除二就将人全都抓了回来,结果抓回来一看,坏事了。原来这几个人是汪精卫的手下。汪精卫是国民党元老,一直同蒋介石分庭抗礼,这下事情闹大了,汪精卫不依不饶地指责蒋介石搞暗黑手段,一时间舆论纷纷指责。
蒋介石担心事情闹大,索性将唐纵、赵世瑞抓起来当替罪羊,后来是戴笠替他们求情,才将他们放出来。
唐纵被免职后,有心脱离特务处,他本来就不想当特务,更不想与戴笠共事,正好借此机会脱离,可这时戴笠却不肯放人。
1938年,唐纵从德国回来,正好有人举荐他到参谋本部第二处当处长,唐纵正打算在军政界混,乐得屁颠屁颠的,没想到又被戴笠给扣下,气得唐纵在日记里痛骂戴笠:
“魏大铭为我向戴请求保我为参谋本部第二处处长,戴表示我的资格不够。我听了之后,甚为愤慨。假如我再如从前那样干下去,将来资格更成了问题。戴把我看成对外不行、对内必须,他看我是生成的秘书人材,永远替他做内勤的。”
图|唐纵
尽管表面上唐纵维持了与戴笠的关系,可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已经恶化。
一直到后来蒋介石设立侍从室,亲自主抓大权,唐纵被蒋介石钦点担任侍从室第六组少将情报组长,这才算是彻底脱离了军统系统。
唐纵跳出军统系统以后,以往的一班同僚都很高兴,觉得唐纵一定会看在以前关系上,拉他们一把,可实际上唐纵对军统早已经延误之际,甚至丝毫不念同僚之情。就连戴笠亲自托关系,送钱给他,他都不说戴笠一句好话,甚至还在日记中记了戴笠不少黑料。
好在戴笠涵养不错,没对唐纵施以报复。大概以唐纵当时的地位,戴笠就是想报复,也无从下手了。
尽管如此,唐纵在日记中,还是肯定了戴笠的能力,就在戴笠死后,唐纵在日记中评价:
“雨农兄英明果断,机智过人,勇于任事,不辞劳怨,十四年来艰苦奋斗,不遑宁息;对领袖忠诚无间,对朋友热情可亲,处事敏疾神速,约束部下森严可畏,有忍人之心,行忍人之政;在生活方面待人过严,待己过宽,过世人所最诟病;做事无计划,视其需要者而为之,故其部下莫知所从;其成功处在能选择重点,以集中之精力、最大之财力办理一事,无顾忌无畏葸!”
在蒋介石身边蒋介石当然也没想到,自己忠心的下属,会把案头工作做到他头上。
据说是抗战后的一天下午,蒋介石午休完,正在办公室锻炼身体,突然注意到门口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蒋介石一看就知道,这是他身边的“文胆”陈布雷先生。
就从陈布雷本身来论,他绝不仅仅单纯只是蒋介石身边的“文胆”,过去革命年代,陈布雷的文章颇具朝气,深受时人赞誉,著名报人邹韬奋曾赞誉他:
“陈布雷先生不但有正义感,而且还有革命性。当时人民痛恨军阀,倾心北伐,他的文章往往以锐利的笔锋,公正的态度,尽人民喉舌的职责。”
图|陈布雷
尽管在蒋介石身边多年,也见惯了国民党阵营中的蝇营狗苟,但陈布雷却不屑于与这些人为伍,这一点也是蒋介石愿意信任他的主要原因。
可唯独这一天不同,当蒋介石请陈布雷进来后,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可陈布雷却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从他脸上的神情不难看出,他内心在纠结。
“布雷先生有什么事情要讲?”
在蒋介石再三询问下,陈布雷最终下定决心,向蒋介石说了这样一番话:
“近日各种矛盾交织,外界舆论很坏,多有指责政府的。谣言流传,乃至于侍从室都有人信了这些。甚至还在日记里记录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
一句话令蒋介石大出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陈布雷过来是专门向他告状来的,尽管陈布雷再三否认,但话里话外似乎都言有所指。
事后蒋介石才了解,陈布雷说的正是唐纵。
不过这件事蒋介石也不好多问,总不能直接下令,让唐纵把日记交上来,只是私底下把他叫来,若有若无地提点一下,唐纵心领神会,自此以后不在人前再提起日记的事。
图|蒋介石
唐纵在日记中,记了很多有关蒋介石的秘闻,因为唐纵就在蒋介石身边,所以他观察蒋介石很细致,大到工作中处理事情,小到夫妻间的矛盾,而且本着细致认真的原则,唐纵对风闻来的消息,一概都要加以确定后,才会完完整整记录其中。
如果蒋介石知道,唐纵在日记里记的他的那点事儿,没准早下令把他砍成十七八段了。
大概也是因为蒋介石点过一次,所以从1946年以后,唐纵的日记就不再“更新”了,已经完成的日记,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从不轻易示人,只是没想到的是,就在国民党当局大军溃败,凄风苦雨的仓皇之际,这本日记竟然失落了。
1949年4月解放南京后,缴获了唐纵日记,但一线部队的战士不知道这本日记的价值,差点给扔了,后来逐级上交后,才发现了他的价值,这本日记后来被国家安全部门保管了四五十年,一直到九十年代,时过境迁后,才以唐纵日记的名义公开出版,取名为《在蒋介石身边八年——侍从室高级幕僚唐纵日记》。
唐纵后来到了台湾以后,继续受蒋介石父子的重用,事实上他也确实笑到了最后,因为这本要命的日记一直到他死后才被爆出来。
图|《在蒋介石身边八年——侍从室高级幕僚唐纵日记》
蒋经国想掌握特务系统时,成立了一个叫“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机构,还特意请唐纵出山来当这个主任,但唐纵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干脆就来了一个代而不理,所以后来很得蒋氏父子重用,历任“内政部政务次长”、国民党中央委员会秘书、大民银行董事长等职,一直到1981年病逝,享年7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