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鱼 讲述:老崔

我是老崔，今年66岁，三天前，我刚送走了家里最后一位老人，93岁高龄的岳母。

我今天特意把儿子叫了回来，坦然地告诉他，我老了，绝不养老。儿子听完之后，握住我的手也掉了泪，我知道他理解我的心情。

60岁那年，当我像很多同龄人一样，憧憬着美好退休生活时，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苦难的生活竟从此开始。

先从我年迈的父母说起。

我姐弟俩个，我上面有个姐姐，不过小时候抱养给了亲戚家，虽然后来相认，但是感情并不亲密。

我55岁那年，82岁的父亲突然中风，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半身不遂，口歪眼斜，走路拖着一条腿。

和父亲同龄的母亲有三高等老年慢性病，只能勉强照顾自己。

没有办法，还有一年才能退休的老伴，办理了提前退休，在家照顾父母，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继续工作。

老伴护理出身，性格温和，善于忍耐，把父亲照顾的无微不至，也从不在我跟前抱怨照顾父母的不易。

等到我60岁退休那年，父亲彻底瘫痪，母亲又检查出肺癌，我才真正感受到照顾老人，看着他们一天天衰弱下去，那份无助和绝望让人窒息，心里更加感激老伴的付出。

父亲二次中风，彻底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吃喝拉撒全靠人伺候，我接替了老伴，住到父母家里照顾父亲。

但老伴也没能捞着歇歇喘口气，儿媳生了小孙子，老伴又去儿子家帮带孩子。

我每天在父母家24小时照顾父亲，父亲原是卫生系统的干部，一辈子好面子好整洁，却没想到晚年得了这么个病。

父亲郁郁寡欢，躺在床上每天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为了少排泄，吃的很少，水也不大喝，即使想大小便也强忍着，我怎么劝都不听，结果造成肠梗阻。

父亲手术出院后，我再也忍不住，第一次对父亲发了火，父亲哭着说，他不想活了。母亲看父亲哭，她也跟着哭，最后是我们一家四口抱头痛哭。

然而再怎么难，日子还要过下去，在我和屎尿打了一年交道后，祸不单行，母亲又查出肺癌，我和老伴的退休生活彻底的困在了父母的晚年里。

亲家是个明事理的，知道我家情况后，主动提出去儿子家帮带孙子，我和老伴为了照顾父母方便，就把父母接回家。

我和老伴做了分工，我陪母亲去医院治疗，老伴在家照顾父亲，但我怕瘦小的老伴一个人照顾不了人高马大的父亲，打算去家政公司请个保姆，来协助老伴。但被老伴拒绝了，老伴说母亲的治疗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先不要浪费钱了。

照顾癌症病人更是煎熬，每天徘徊在生死的边缘，承受着身体与心理的双重压力。母亲年龄大有老年基础病，很多治疗手段不敢使用，只能保守治疗。

但是母亲的病情快速恶化，曾经富态的母亲瘦的剩了一把骨头，虚弱的也躺在床上起不来，在抢救了几次后，医院建议回家听天由命吧。

于是家里有了两个躺在床上的失能老人。父亲因为自暴自弃，开始乱发脾气，乱扔东西，纸尿裤也不爱穿，刚换好的衣裤又拉了尿了，然后弄的满床都是。

刚洗完被褥想坐下喘口气的我又得起来重新换。

另一个卧室的母亲，则被病痛折磨的不停的呻吟，家里整天充斥着母亲时大时小的痛呼声。

而且要强的母亲不肯在床上大小便，非要去卫生间，每次都要瘦小的老伴背负着她，踉踉跄跄的去卫生间，看的我胆战心惊。

当忙碌一天的我们夫妻俩，终于能坐下来歇歇时，互相苦笑着看看彼此，不禁都想起以前说的话，等到将来我俩都退休了，也像别的同事那样自驾游，走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就住下来，再深度游，不让自己的晚年生活虚度。

如今的生活让我俩连正常生活都过不了，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活得没有希望，没有奔头，两个60出头的人，模样蹉跎的像七老八十。

我们与外界绝缘，打交道的除了医院就是医生，没有时间出去交友走亲戚，同样我们也拒绝亲戚们的探望，因为家里虽然每天打扫，消毒去味，但是从空气清新的外边进来还是能感受到强烈的异味。

只有儿子经常回来看我们，给我们送吃的用的，有次儿子看到我们老两口憔悴的样子，劝我们要不请个保姆，要不就把父亲送到养老院失能区照顾。

我苦笑着说，我也想找啊，可是来了好几个，要不嫌工资低留不住，要不就是来糊弄差事，要不就是你爷爷把人赶走，现在弄得家政公司把咱家拉黑名单了。养老院更不能去，你爷爷早就说了，送养老院他就绝食。

就这样，我和老伴互相安慰着，鼓励着，熬过去就好了。熬吧，总会熬出头的。然而还没等到熬出头，我和老伴又多了一份负担。

老伴是个独生女，岳父40多岁时就因病去世了，岳母怕女儿受委屈没有改嫁，一个人把老伴拉扯大。

岳母是幼儿园老师，退休后一个人独居在老小区的房子里。父母亲没生病前，老伴几乎天天回家陪岳母吃个饭，唠会嗑。

但自从父母病倒，老伴几乎没有时间回去了，只能每天打电话问候岳母。

然而有一天，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把老伴急哭了，我劝老伴赶快回家看看。

结果老伴回家没找到岳母，急得在电话直哭，我给儿子打电话，让他赶紧一起帮忙找。

就在老伴和儿子到处找岳母的时候，我接到邻居电话，说在我们小区外看到一个迷路老人，像是我岳母。

原来岳母想老伴了，想来我们家看看，结果迷路了。

我们留老伴在家里住几天，然而第二天早上起来又不见了岳母，岳母出去买早饭，又迷路了。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带岳母去医院检查，结果岳母得了老年痴呆。

对于照顾一个瘫痪一个大病垂危的两个老人，已经精疲力尽的我们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岳母只有老伴一个亲人，我们只能也把岳母接到我们家来，80平的小三居里，住了三个病人，和两个快要病倒的人。

如果说躺在病床上的父母让我们感觉是身体的累，那整天闹腾的岳母让我们心累。

曾经打扮整齐，说话温柔的岳母，突然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她会整天跟在我和老伴屁股后面，嚷着饿，要东西吃，吃起饭来不知饥饱，不给吃就哭闹，看到饭菜像个孩子，抓起来就往嘴里放，吃的满脸满怀都是，还一边偷偷看着你，怕你抢她的。

而且明明老伴就在她跟前，天天吵着要出去找女儿。

更可怕的是岳母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她又不能像父母那样躺着，在家里到处闹腾，甚至过去打已经处于弥留期插着氧气管的母亲。

有次竟然把锁上的门打开偷溜了出去，两天后才一身狼藉的被警察送了回来。

老伴被岳母失踪惊吓得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在母亲去世的第二个月，老伴竟然也跟着去了。

我难过极了，老伴是被我拖累的早早走了，她没享受过一天退休后的美好生活，是我害了她，我们全家对不起她。

我受不了这个打击，也躺下了，把儿子儿媳忙得团团转。谁也没想到，一向和我生疏的大姐这时候来了我家，照顾我和父亲岳母。

我抱着大姐痛哭失声，长寿又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都是拿儿女的健康和生命换的。

从那起，大姐一直帮着我照顾两个老人，直到一年后父亲去世。我就再也不肯让大姐帮忙了，毕竟大姐也是个快70岁的老人了，不能再把她拖累倒。

从63岁起我一个人照顾老年痴呆的岳母，直到今年岳母去世。这其中的艰辛困苦，没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

正因为我经历过这份苦，我不愿意让儿子再经历一遍，所以我告诉儿子:老了绝不养老，小病能治就治，大病治不了就回家!如果我丧失自理和自主意识，不插管，不抢救，不进ICU，不必为了让我多活几天，过度治疗，更不要有负罪感，让我有尊严的走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而我百年后，不用花钱买墓地，把我撒在老伴墓地周围就行。家里所剩不多的钱，和我的养老卡，我也都交待好了儿子，不给儿子留下一点麻烦。

至于我，打算带着老伴那份没完成的心愿，到处走走看看，等哪天走不动了就回来，坦然面对生死，这才是人生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