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茵 (素材提供/ 张雅茹)
我的父亲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母亲是地地道道的河南人。
在上个世纪的1957年 ,一位老乡为相隔遥远3000多里路程却同为二十一岁年龄的他们牵线搭桥。于是,从未出过远门,但是外柔内刚的母亲,便义无反顾地只身从河南延津乘坐绿皮火车一路昼夜奔波来到辽宁省鞍山市与父亲结婚了。
婚后,母亲立刻进入了父亲所在的鞍钢国企工厂,和父亲一样成为一名正式职工 。
如果没有历史因素的意外和变迁,按照这个形式的发展轨迹进行下去,他们的生活一定会衣食无忧,美满幸福。
可是"时代的一粒沙子,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就是一座山"。
命运的起伏线就在他们婚后的第三年发生了跌宕巨变,成为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三年特殊经济困难时期开始了。
每天只有二两粮食的供应,很多人面呈菜色,腹中空空,四肢无力,身体摇摇晃晃。
相对于在城市高压到令人窒息的生活困境 ,拥有自留地,能够种庄稼和蔬菜的农村就要好出许多。
当时眼光并未投放长远的父亲因为看不到城市未来的前途和希望,便做出了和母亲迁居农村的决定。
于是,他们便收拾起全部家当,一路风尘仆仆地来到50里路外的偏僻农村——丁家大队(后改叫丁家村 )。
父亲在村子的最南端 买下前后有两亩半自留地的两间土坯草房,和母亲住了进去就算是安了家。
性情豪爽又善于交际 的父亲很快就谋到了一份为生产队赶马车的差事,这份活计在当时对于一个普通社员来讲实在算是一个美差了。而母亲除了侍弄房前屋后的两亩自留地外,还要到生产队去劳动挣工分 。
那个时代,虽然物质生活不太丰裕,可是人们的欲望极低,他们最大的快乐就是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当时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更没有电视手机,条件最好的几户人家里也只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 。
因此每天晚上各家各户早早就熄了灯,爬到土炕上睡觉了。特别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天,没有什么农活,昼短夜长,夫妻两人待身边的孩子睡熟后,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一个被窝,酣畅淋漓地享受着夫妻之间的原始快乐。
因此,几乎家家的主妇们都接连不断地以一年一胎的频率在怀孕生孩子。这些女人就好像都在互相竞赛似地攀比着谁生的孩子多谁光荣一样,生怕落在别人的后面 ,简直可以说是生生不息。
好像她们来到人世间的天职就是白天洗衣做饭干活,晚上陪男人,然后怀孕生孩子 。
因此,每家每户有五、六个,六、七个,甚至十一、二个孩子都是极其正常的 。
我们姊妹五人就是在这里相继出生的。
在那个经济落后, 信息闭塞,交通极为不便的农村,每天只有一趟定时定点发往城市的公共汽车在一条沙子路上奔驰。
当时,全公社22个大队有22所小学校却只有一所医院。离父母所在的大队有十余里路远。而整个大队三百多户人家1800多口人,却只有一个赤脚医生。
虽然医疗资源十分匮乏,农民们又极其贫穷,可是家家户户的 的大人孩子却都特别皮实。即使偶尔有些小灾小病,能挺就挺 ,而且挺一挺就过去了。至于外伤,比如手、脚、胳膊、腿,不小心割了道口子,流出了鲜血,若是在夏天,便随手揪起田间地头或是房前屋后野生的一把刺菜,搓揉几下按在伤口上止血;或者用一根布条儿紧紧缠上;再或者干脆就抓起地上的一把土面按上。反正根本没有人拿它当回事儿,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
如果谁家人出了稍微大些的毛病,就会使用郑老太太交给的偏方。
据说那年夏天,一个骄阳似火的中午, 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到村东头周边长满了蒿草的水塘里洗澡时,呛着了水,回家后肚子便一直疼痛难忍,怎么也不见好。
后来父母带着他到邻村郑老太太家里看病。郑老太太给他号了脉后,便让孩子爸爸到生产队的牲口圈里去寻一个新鲜潮湿的驴粪蛋,再把驴粪蛋的外面裹上泥土,让那孩子吃下去。父亲照做。果然,大半天后孩子的肚子就奇迹般地不痛了。
原来郑老太太给孩子号脉时,发现孩子肚子痛的原因是洗澡呛水时一条水蛭钻进了孩子肚子里。而水蛭喜欢往有粪便的泥土里面钻,钻进裹着泥土的驴粪蛋后,水蛭便随着粪蛋排出体外,所以孩子的肚子不痛了。
这一奇效,仿佛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四面八方,人们简直都把郑老太太当做神医尊宠。
无论谁家大人孩子有个什么病情,都会提着家里最好的东西,如树上结的鲜桃、红枣……或是鸡蛋、鸭蛋……来请求郑老太太诊治。
当时只有七岁的我,记得母亲常常因为牙痛,疼得半边脸肿得像面包一样。她用一只手捂着脸,不时地往嘴里"嘶嘶"地吸着凉气,口水则从半张着的嘴角处,不住地向外流淌着,还极力抑制着痛苦地从喉咙里发出的"哎呦"声……
父亲起初对郑老太太"神医"的本事并未过度相信。他排号许多时间,才终于把在村中不停忙碌着的赤脚医生请到家里,医生给母亲用了止痛药,可是虽然暂时缓解,等药劲儿一过,依然疼痛不止。于是,父亲便提了礼物去拜访郑老太太。
那天,父亲回到家后,便拿起锄头到自留地里来回铲地。 锄完地,他又抱了一捆柴火进屋。然后,蹲到灶台边,抓起一只空碗,先后脱下两只鞋子,把鞋子里面细如面粉的泥土倒进碗里,又拿出两个鸡蛋打在里面,再将七个尖辣椒竖着切开,取出辣椒芯,切碎,放在一起,加些水搅拌成糊状 。
接着,父亲刷干净了铁锅。往炉灶里添上柴火点着。铁锅烧热后,将碗里的混合物 倒入,煎成饼,两面熟透后,盛在盘子里 。
最后,父亲把冒着热气的饼端到母亲面前,劝说被牙痛折磨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痛苦不堪的母亲趁热吃了下去。
因为我当时年龄太小,实在记不得母亲吃下这个偏方后,牙痛是否真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