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军副军长张文心,每每走出第85军的军部,也就是那座和第216师王铁山团、何企新兵团团部挤在一起的小茅草屋,内心里总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好笑,这几间小茅草屋,即是第85军军部,又是第216师师部,还是两个团的团部,上百人挤在一起,如同罐头里的鱼一样,令人窒息而又无所事事。
如今,第85军仅剩下有实力的第23师,在双堆集南侧占据有几个小村子,姜继鑫团早归杨伯涛直管了。前面,第23师师长黄子华告急,吴绍周已经请示过黄维,何企那个新兵团,也要接防第23师旁边那个小村庄了。而王铁山团,听说覃道善也已经伸手了,第85军军部,早已名存实亡了。
就在张文心感觉到滑稽可笑之时,第23师的副师长周卓铭过来接何企的新兵团,一见副军长张文心,便笑了起来,说道:“老师长,到我们那儿去吧,比这儿宽敞多了。”
正百无聊赖的张文心听了,点了点头,进到屋里,对军长吴绍周说了句:“军长,我到黄子华那儿看看去。”坐在那里,似睡非睡的吴绍周挥了挥手,说道:“去吧,要注意安全。这个黄子华……”
张文心和周卓铭出了军部,何企早已把部队集合好了。张文心看了看队伍,问了一声:“何团长,开玩笑的吧,就这么点人?”
何企笑了,说道:“张副军长,你以为呢?说是三个营的编制,其实三营是个空番号,二营不足一半,一营稍好点,也只有三个建制不全的连,我这个团长,在你们那里,是何团长,在官兵面前,是何营长,说不定明天就成何连长了。”
周卓铭笑了,拍了拍何企的肩膀,说道:“老何,够意思了,你们可是生力军,没有受什么损失,到前面是要挑大梁的。对了,武器装备准备得如何,不行的话,请张副军长,再跟他那个老相识杨伯涛军长联系一下。”
何企笑了起来,说道:“张副军长,在杨伯涛那里,面子够大的,人家杨军长,仗义,下午的时候,已经送来了炮弹,够用的了。不过,张副军长,咱们先说好了,到了前线,你特批的水果、牛肉罐头,可得让兄弟们分而食之。”
张文心笑了笑,从布袋里掏出一只铁盒来,说道:“先堵住你的嘴,给,美国产香烟一包,出发吧。”
众人笑了一会,便在周卓铭的率领下出发了。走出小王庄不远,前面便是一里多远的开阔地了,一条不宽的土路,将那片开阔地一分为二,周卓铭指着西侧一处不显眼的土砖窑式的破败建筑,说道:“张副军长,那个下面,已经被我们挖了一个大院子,是伤兵临时收容、包扎所。”
张文心点了点头,他们找的地方,虽然并不隐秘,但相对还是安全的。周卓铭又指了指路东,一处处新翻过的土地,露出新鲜的黄土,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是死了的弟兄们。”
队伍停了下来,张文心等人转过身去,向那片无名的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在这时,头顶的飞机呼啸而过,向着空投场盘旋。何企又笑了,说道:“多投点大饼,比什么都强,别老是投擦屁股都嫌硬的破宣传单了。”
走在他们旁边的一营长,笑着说道:“团长,别老是说大饼,你这么一说,我又饿了。早饭,一碗比马尿都稀的粥,撒一泡尿,便没影了。”
何企正要骂一营长,不料,一个年轻的军官,又提了一个问题:“周副师长,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也不怕共军开炮。”
周卓铭笑了起来,回答说:“上尉同志,还没有上过战场吧。共军在白天,不会发动进攻的。只有我们打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反击打炮的。”
周卓铭正要问那个干部是干什么的时候,突然,不远处的阵地上,一时枪炮齐鸣,飞机也已经在低空盘旋着扔炸弹、打排枪了。周卓铭说了声:“不好,杨伯涛这家伙,又要‘蹂躏’人家了,快,向西边那个小河沟前进,顺着小河沟,再走一里多地,就到师部了。”
部队在周卓铭的指引下,快速跑到那道小河沟里,后面,解放军的炮弹,已经呼啸着,飞过刚才他们走过的那条道路,有几颗,居然落在那片坟地里,爆炸了,几缕棉絮,被炸得飞上了天,在冬日刺目的光芒里,变幻着五颜六色的光彩。
众人再也没有了说笑的心情,顺着那道不深的河沟,匆匆地前进着,或许是战火带来的邪恶式的温度,浅浅的河水,竟然在这个严寒的冬天,没有结冰,依旧在欢快地歌唱着,发出属于大自然本来的声音,几条瘦弱的小鱼,在早已死亡了的水草根部,寻觅着什么,或许,它们也在挣扎般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