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洪涛、常进席、唐德亮、郑广胜、苏龙德等

整理：周赤波

引言

我在写这篇文章前，查遍网上关于163舰这次远洋巡航的资料，没想到鲜为人知，仅仅查到以下文字：

“1984年，担任编队指挥舰执行南沙战备巡逻任务，并经南沙至赤道附近，于5月12日在祖国最南端的曾母暗沙抛锚，被誉为“曾母暗沙第一锚”，实现了历时35天的驱逐舰远洋之旅……”（摘自当代海军杂志社文章）

1984年，为了配合中越边境老山地区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央军委命令南海舰队组织海上编队，进入北部湾，一是牵制越南海军对我南海海域的进犯；二是寻找机会给予越南舰船以打击。

南海舰队组织以163号导弹驱逐舰为指挥舰，会同551导弹护卫舰、X950综合补给船组成编队，先期赴北部湾完成牵制、引诱任务。而后转入远洋巡航、训练任务，远赴赤道附近的曾母暗沙海域，第一次代表中国海军水面舰艇在曾母暗沙宣示主权。后被人称“曾母暗沙第一锚”而广为流传。

图：163导弹驱逐舰

图：551导弹护卫舰

图：X950综合补给船

备航

163号导弹驱逐舰是051型导弹驱逐舰定型后的首舰，全称为051D型导弹驱逐舰，命名为第二代“南昌舰”。该舰1977年组建，1979年11月下水，1982年3月第一次试航，当年11月163舰完成导弹系统、130主炮系统、反潜武器系统等武器装备全系统联调试验，是051型导弹驱逐舰中第一艘完成武器系统联调的战舰。1982年11月15日正式服役。

图：163舰发射导弹

1984年执行这次任务是163舰正式服役以来，首次执行战备远洋巡航 。在当时我们普通舰员蒙在鼓里，因为一切和平常一样。

我们舰停靠在湛江麻斜军港5号码头，当进入4月份，不知道为什么，经常有各种军用吉普车往返于码头和支队办公大楼之间。两个月前，按支队要求，163舰上的官兵就停止与外界的书信往来，一种神秘笼罩全舰。此时，我们的工作逐渐繁忙起来，各种备战、备航工作悄然有序的进行着……

南海舰队曲副司令，带着舰队司令部作战处长、情报处长以及几个穿着空军制服的军官，经常来我们舰上，在舰上会议室和舰长吴胜利等几位舰领导商量着什么……

另外，我们舰从未有过的各种补给源源不断运来，加燃油的加满油舱，加水的添满水柜，各种主、副食品装满了冷库……

图：舰艇上就餐

舰上各种武器弹药也分批次不停的运来，主炮、副炮各种弹药第一次补满弹药舱。运送主炮弹药的卡车一到码头，全舰舰员（机电部门除外）全部来帮忙搬运炮弹 ，开箱、拆油纸、擦拭后再搬进弹药舱，逐个插入储弹架上，恨不得连转运间都装满炮弹

图：唐德亮清点主炮弹头

我们海军当年有个传统，跳帮部署（以前小船打大舰，近敌接触，跳上敌舰用机枪手榴弹消灭敌人）。军舰上配备有轻机枪、冲锋枪等轻武器，我们舰上的轻武器还都是黄油封着的，很难擦拭干净。后来我们架上大锅，用开水煮，费了好大劲才将所有的轻武器擦拭干净。

导水部门也是自163舰正式服役以来首次配齐火箭式深水炸弹、弹式深水炸弹、水雷等各种弹药，两座三联装导弹发射架也装入国产海鹰一号舰对舰导弹。

图：吊装海鹰一号导弹

我们目睹这从未见过的场面，部分人心里嘀咕，是不是要执行战斗出航任务？只是大家都没有说出来，平时的嘻嘻哈哈也少了，平添一些隐隐的沉重。

舰上各部门也都在完善着自己管理的装备，进行着雷达、通讯、导航的调试工作。

我的老战友苏龙德，时任主炮炮瞄雷达分队长，因为面部皮肤严重过敏，查不出原因，从1983年开始一直在湛江海军422医院住院。84年4月下旬，吴胜利舰长带着李副舰长开着从舰司借来的吉普车来到医院，不由分说拉起苏龙德就回到舰上。

原来，我们163舰是051型导弹驱逐舰中首个安装主炮炮瞄雷达的战舰，这种雷达还在试制阶段，故障频出，几个生产厂家都来人进行了调试，仍无法投入使用。舰队曲副司令发火了，说要不要请示一下总参，取消你们这次任务？不得已“请”回这位163舰首任炮瞄雷达分队长，要求他必须参加这次远航任务，由此知道这次远洋任务由总参直接指挥，说明这次任务格外艰巨。

锚训

4月下旬，我们163舰驶离麻斜军港，开赴广州湾进行为期一周的锚地集训。开航的那天，码头上远远站立着不少家属来送行，她们不停地向军舰挥手，这也是从未有过的现象。参加锚地集训的还有551（茂名）导弹护卫舰。

锚训期间，南海舰队曲副司令带着舰队司令部作战处处长、情报处处长以及空军一个指挥所一同随舰，曲副司令将担任这次编队的总指挥，全程跟随我们舰参加远航任务。其规格超出南海舰队以往的任何一次编队航行，可见这次任务的重要。

（事后得知）在中越友好时期，我国支援越南几艘导弹快艇，针对任务中可能发生的越南出动导弹快艇攻击我海军编队，163舰最大可能会成为攻击目标，曲副司令、吴胜利舰长和空军指挥所等编队领导，反复研究如何对付导弹快艇的作战方案。精准计算越南导弹快艇出港到进入攻击我编队的时间和我空军战斗轰炸机出动到攻击越南快艇的时间，以此制定我编队完成对越牵制任务的航行线路。

锚训期间，军舰始终保持动车状态，我们反复进行拉部署、进战位、备便演练。白天训练，夜里还要值更，紧张的训练让大家忘却了备航期间的种种不安的猜测和情绪，心情也逐渐安稳下来

图：前主炮班长洪涛训练后点评

图：后主炮部分战友

在海上生活枯燥，锚泊时候 舰上在前甲板放电影，翻来覆去就是那几部片，地道战、地雷战、上甘岭、英雄儿女等，大家甚至可以跟着剧情人物同声念台词了。

4月30日晚上，我们接到通知，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启航了。当晚熄灯后，兵舱内星星点点闪烁各种光亮，有不少战友趴在铺位上写着留给家人的一些话什么的……。

图：李鸣森副长作战备训练动员

启航

1984年5月1日早上，我们编队163舰，X950补给船，551舰，分别从各自的锚位起锚，正式启航驶向北部湾海域。启航不久，舰上广播传来吴胜利舰长的声音，向全体舰员宣读中央军委的作战命令，我们这时才知道我们这次出航的具体任务。

航行中，我们看不到其他舰船，完全不像影视中看到的一溜军舰鱼贯而行的景象。因为我舰是编队指挥舰，随后广播中播放了榆林基地、海军航空兵部队、潜艇支队、导弹快艇支队等兄弟部队发来的积极配合的表态性电文，我们这才能感觉到编队的存在。

图：这次远航大致航线

还是在半年前，枪炮长找到原来在前副炮（双57炮）战位的常进席，说是后副炮战位新兵太多了，缺乏经验，准备调他去后副炮担任班长，并强调后副炮的重要性。他虽然十分的不愿意，但作为军人，还是服从了枪炮长的安排。

在驶向北部湾的航程中，常进席深知双57炮的自动装填的装置当时还不过关，火炮连续射击时自动装弹的牵引钢丝绳很容易断掉，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只能卸掉整个自动装弹装置才能进行手动装弹。固定这个装置的螺栓在多次的保养中刷满了油漆，他自作主张，安排同班的战士，想办法把螺栓都拧下来，抹上黄油再重新拧上，以备万一战斗打响，设备出故障随时可以卸掉。

5月初的南海海域相对风平浪静 ，我们在锚训的初期，部分舰员有不同程度的晕船现象，但是锚训在海上漂了七八天，也基本都适应了。

航行中，编队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左右舷25炮24小时保持战斗值更，副炮分队全员排更，每更两小时。平时舰上值班更位长、武装更所持的手枪、步枪缺少撞针、枪机等零部件，只是个是摆设。出航后全部换成真能要命的新枪。

刚出航时，吴舰长宣读完军委命令后，同时宣布从现在起执行战场纪律，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纪律意味着什么。由此至终，平时懒散、压床板、不听招呼等现象不见了，协作、互助随处可见。洪涛、常进席等一帮班长们心里都感慨，这兵好带多了。

图：信号班战友合影

图：信号班战斗值更

巡航北部湾

编队穿越琼州海峡后，进入北部湾海域，海上风浪开始逐渐大了起来。相比黄海、东海，南海水深涌急，俗话说无风三尺浪，许多舰员又开始晕船了。

正当大伙难受得要命的时候，舰上响起战斗警报，通报说越南军机起飞。大家迅速上战位，严阵以待，这次警报持续长达数小时。奇了怪了，此时反倒没人晕船了，直到警报解除的铃声响起，晕船的战友如喷泉一般纷纷交出“公粮”，战位下都是呕吐物，一片狼藉。

个别舰员晕船特别厉害，吐完食物吐胆汁，吐完胆汁吐血水。因此，为了保证舰员体力，航行中炊事班除了正常开饭之外，都会留有一定的稀饭、面条之类的食物，有经验的老兵吐完之后，哪怕再难受都会强迫自己进一点食物的，以备下次呕吐时有东西吐。

海上生活最大的问题是用水，大家知道这次出海时间长。所以出航前，凡甲板面以上工具箱都装满淡水，这一做法是违反舰艇条例的，考虑到实际困难，干部们像睁眼瞎一样假装看不见。前主炮战位在舰首，航行中颠簸起伏厉害，当需要取水时才发现箱内就没剩下几滴淡水了，只好望洋兴叹！

编队在北部湾巡航，为牵制越南舰船进犯我南海海域，我们163舰单舰一直抵进至白龙尾岛附近海域，也是想引出白龙尾港内的越南海军舰艇，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越南快艇出动。

图：白龙尾岛

白龙尾岛Bach Long Vi 。白龙尾岛，北部湾中国岛屿。位于东京湾，在红河口与中国海南岛之间。该岛从海中突起，海拔58公尺(190呎)，四周为悬崖峭壁，附近海域渔业资源丰富。距海南岛120公里，距越南海防市也是120公里，岛上住有中国公民2000人。

该岛在历史上一直由中国实际控制，清代中法战争后，被法国殖民者占领。1955年7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该岛，到1957年3月交给越南使用。这期间，该岛在行政上隶属广东省海南行政区儋县，设立有“儋县人民政府浮水洲办事处”，区级行政单位。同时设立有党的基层组织“中共儋县委员会浮水洲工作委员会”和驻军单位“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南军分区浮水洲守备大队”。银行、供销社、小学校、渔农生产合作社等，均使用浮水洲名称。

当年美越战争爆发时期，越南不得不寻求中国的支持。为了给越南海防市和河内市的防空增加预警时间,必须有一个好的战略纵深，白龙尾岛是最好的选择。在该岛上设置雷达、防空阵地、通讯站等，可以将预警前突一百多公里。就象中国军队进入越南后都伪装成越军一样，毫无疑问，只有这个海岛成为越南领土，才能有效避免中美直接军事对抗。最终，中国政府同意把该岛划入越南领土。越南后改名为白龙尾岛。

或许是增强海洋意识的原因，中国曾多次提出收回白龙尾岛的管理权。不过，送出去的东西如泼出去的水，易放难收！考虑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越南也多次拒绝中国的正常要求。

近年来，白龙尾岛是中国和越南最有争议的岛屿，现处于越南控制之下，隶属海防直辖市，该岛驻有越南海军第1军区1个营、10余艘大小炮艇和多个半永备工事，被越南称为“东海第一堡垒”（越南《人民军队报》中提到）。

只要有机会收复该岛，对保卫我国南疆有着及其重要的作用。这就是我163舰只身单舰抵进该岛海域的原因，而越军舰船打死也不出动，就怕我军借机一举收复该岛。

我们舰在白龙尾岛做“引诱”巡航，说实话，还真不害怕，当年空军一个指挥所在我舰上，如果和越南舰船交火，空中有空军占领制空权。海底有潜艇保护，还有猎潜艇、快艇随叫随到，对付越南“小菜一碟”。

中建岛

我们163舰在白龙尾岛周围游弋的时候，一艘前苏联电子侦察船在附近一直跟随着我舰，特别是夜里，这艘电子侦察船夜航时灯火通明，远远的望去就像是一座海上不夜城。我舰是一级战备，执行灯火管制，一片漆黑。

图：前苏联电子侦察船

那时我国与前苏联的关系非常紧张，越南把金兰湾港租给前苏联。苏联的舰船在南海不停地刷存在感，也是给其“小兄弟”撑腰、打气。

编队在白龙尾岛周围巡航了三天，除了这艘前苏联电子侦察船的跟随，连越南舰船影子都没见着，北部湾无战事。

我舰结束在北部湾的巡航，转为此次任务的第二阶段，编队继续向南，开始了南沙群岛的远洋巡航。

编队收拢后，163舰在前，551舰尾随，163舰的巡航速度是18节，比551舰的巡航速度要快，为了相互关照，我们适当降低航速，以15节左右的经济航速向西沙海域行驶。“节”是舰艇的速度单位，相当于1海哩/小时， 约等于1.85公里/小时。

前苏联那艘电子侦察船，不远不近的一直跟随着我编队，我们也没有理会它，照常不紧不慢，按我编队自己的节奏巡航。

编队从西沙群岛西边，也就是靠近越南海域这边航行，快出西沙群岛海域的时候，路过中建岛

图：中建岛位置

中建岛位于中国海南省三沙市西沙群岛最西南端，东北距华光礁西南位50 公里、距永乐主岛晋卿岛大约90公里、距离西沙主岛永兴岛178公里。中国渔民俗称螺岛或半路峙，现名为纪念1946年中国政府派往接收西沙群岛的中建号军舰。有的说中建岛属永乐群岛，有的说属西沙孤散岛屿。

该岛海拔只有2米多，陆地面积因风浪吞噬而由1.5平方公里缩小为1.2平公里。台风大潮时常会淹没岛的大部分。涨潮时中建岛只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即0.014平方公里，大约是低潮时的百分之一。

图：中建岛俯视图

中建岛所在礁盘较大，约7.5平方公里。岛是在台礁顶部发育成的灰沙岛，四周有沙堤，内有残留浅水潟湖。

1974年的西沙之战，中国夺回西沙永乐群岛的控制权，是进一步控制西沙孤散岛屿的重要基础。1975年5月中国大陆军队驻防中建，在废旧商船中住了三年，1978年1月中建岛守备队正式成立，

中建岛自然环境异常恶劣，周围海域盐度很大，岛上海拔高度低，抵御海洋风浪能力差，几乎寸木难生。据说当年守岛部队只能住在竹棚搭的高脚屋上，武器装备每三年就用更换一次，平时的给养、物资全靠舰船从海南岛运送。1982年8月11日，中共中央军委授予中建岛守备队“爱国爱岛天涯哨兵”荣誉称号。

南海舰队舰艇部队为表示对守岛官兵的敬意，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只要路过中建岛的舰船，无论物资多么缺乏，一定要给他们送去一些给养物资。

我们军舰接近中建岛海域的时候 就已经感受到了海风中的盐分。在甲板上逗留不到一个小时，身体裸露的部分摸上去一层盐结晶，穿在身上的衣服都结板发硬了。我们路过中建岛，也从所剩不多食物中拿出一部分给岛上的战友。因为我舰吃水较深，无法靠近该岛，只能打好漂流包，计算好洋流走向，靠海流向他们运送这些物品。

图：中建岛上的领海基准界标

遭遇明斯克？

我们越过中建岛后，编队就进入南沙群岛海域。我们得到指示，之后的巡航编队将只有163导弹驱逐舰和551导弹护卫舰进入南沙群岛海域，因为后面的行程超出海南岛运最南端的海军航空兵机场战斗机的巡航半径，当年也没有空中加油这一说。编队将没有空军的支援，其它小吨位舰艇最远也只能到西沙群岛海域。

X950给我们进行了补给，听说这次补给后，因为该船航行速度慢，为了不拖编队的后腿，X950也将留在西沙群岛附近机动。

图：军舰航行中进行补给。（此图非本次巡航补给）

在这之前巡航的时候，倚仗着有万吨综合补给船跟随，舰上的用水一直没怎么限制，这次补给以后，下一次补给只能是返回西沙才能得到补给，在这段日子里，舰上的淡水将严格控制使用。所以我们利用这次补给，除了把能装水的容器都贮满了淡水。因为是航行中补了一点水，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好好洗个澡，出航这么多天，身上都快发臭了。

编队补给结束后，163舰和551舰继续向南，开始了中国海军水面舰艇首次南沙群岛的战备巡航。这次我们才真正感到紧张了，没有了空中支援，没有了兄弟舰艇的策应，只有一艘导弹驱逐舰和一艘导弹护卫舰在靠近越南、马来西亚？菲律宾领海线附近巡航，对峙着世界上海军第一大国（美国海军在菲律宾有海军基地）和第二大国（前苏联在越南金蓝湾有海军基地）。

特别是前苏联海军，当时我国与前苏联的关系非常紧张，越南把金兰湾港租给前苏联。就是希望他们直接与我海军舰艇发生冲突。

84年5月份，正值中越老山边境发生战争状况，编队接近越南金兰湾外海的时候，原来从北海湾就跟随我编队的前苏联电子侦察船也不见踪影了，也许我舰的行踪早已被停泊在金兰湾的前苏联太平洋舰队舰只所监控，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铤而走险。

有天上午，舰上广播说距编队约200海里的明斯克航母上起飞的两架苏军轰炸机向我编队飞近，舰上响起一级战斗警报，人员就位，前主炮炮长洪涛回忆：“这是我担任班长以来就位、备便最快的一次”。看来相声中所调侃的，背后有一只老虎追着，是不是人都可以创造百米记录的玩笑是真的？

我们备便后，武备保持舰首零度（国际法规定在公海上武备不能瞄准对方），此时大家心里十分紧张。我们在战位上等候许久，后来也没见到飞机飞过。

明斯克号在90年代中期被中国商人买回放在深圳蛇口做旅游项目之后，我们中许多人还特意前往看望这个未曾在海上见面的“老朋友”。

图：前苏联明斯克航母

曾母暗沙

虚惊一场！编队继续向南挺进，军舰越往南，海上的风越小，海面几乎没有波浪。有航海知识的人都知道，接近赤道附近，有一个无风带。

赤道无风带（calm belt near the equator）。出现在赤道附近对流层底层风向多变的弱风或无风带。赤道无风带是指赤道附近南、北纬5°之间的地带。这里太阳终年近乎直射，是地表年平均气温最高地带。由于温度的水平分布比较均匀，水平气压梯度很小，气流以辐合上升为主，风速微弱，故称为赤道无风带。

面对这种海况，我们几乎都是第一次遇到，许多不值更的舰员不顾烈日灼体，都到甲板上观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象。舰上的广播传来我舰现在的位置处于北纬3度58分，已经到达曾母暗沙海域。

曾母暗沙，位于南沙群岛南端（北纬3°58'，东经112°17'），它是中国领土、领海的最南点。在澄平礁西南约52海里。曾母暗沙坐落在南海南部大陆架上。在地质构造区划上，位于曾母拗陷带。曾母暗沙的主体是丘状珊瑚暗礁，也可称为礁丘。曾母暗沙是中国固有领土，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中国在此投放有主权碑。因为是水下暗沙，无法驻军。从这以后中国军舰和海警执法船开始了不定期巡航。

军舰减速航行，缓慢地游弋着，常进席等一批刚刚入党的同志来到军舰后甲板，对着大海举行了意义非凡入党宣誓活动，同时军舰鸣笛，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水面舰艇首次挺近曾母暗沙，也象征着宣示主权，我军有能力保卫我国每一寸领海。

这次宣示主权后来被称之为“曾母暗沙第一锚”。多年以后有一些人疑问，说没有抛过锚。我个人认为其实纠结于是否抛锚毫无意义，我们163舰毕竟就是第一艘来到这里的中国海军战舰！利用宣示主权象征性的“抛锚”，这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光荣时刻就应该永远铭记！这一天是1984年5月12日。

黄岩岛

我舰在曾母暗沙稍作逗留，就转向东北航向，继续执行巡航及训练任务。

我们在舰上的做饭及饮用水还是有保障的，但是生活用淡水，严格控制使用，每人每天两茶缸，洗脸、刷牙、洗脚，其他的想都不要想。难得一次老天开眼，下一场大雨，大家都冲到甲板上，各种洗刷刷，准备各种容器想赶紧接满水，就像过年似的。哪知道刚刚洗了一半，雨就停了，简直就是开国际玩笑。

和其它小吨位舰艇相比，我们军舰当年舱内已经安装有空调系统，不值更的时候还是比较舒适的。虽然在现在的现代化军舰面前，是小巫见大怪，但当年导弹驱逐舰上服役的水兵都有一种“牛气”，特别有自豪感。就怕空调出故障，5月份的热带海洋，天气热得受不了，没有空调的兵舱那叫一个臭啊！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各种的臭简直无法形容……（以下省略几百字）。

图：163军舰兵舱

编队经过一昼夜的灯火管制、无线电静默地潜航，黎明时分来到黄岩岛海域。

黄岩岛（民主礁）[Huangyan Island] ，隶属于中国海南省三沙市，是中国中沙群岛中惟一露出水面的岛礁，位于北纬15°07′，东经117°51′，距中沙环礁约160海里，是中国固有领土。

图：黄岩岛位置

黄岩岛是一个略呈等腰三角形的大环礁，东西长15公里，南北宽15公里，周边长约55公里，面积约150平方公里（包括澙湖）。其顶面除了数以百计的呈带状环绕澙湖的大礁块（1–4平方米不等）外，一般皆在水下0.5–3米。

图：黄岩岛俯视全貌

当年，据说黄岩岛礁盘上有几艘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搁浅的大型货轮，常年累月地风吹雨淋，已经破烂不堪。驻扎菲律宾苏比克湾的美国海军基地把那几艘搁浅的货轮做为靶场使用。

我编队巡航快到黄岩岛海域的时候，有几架美军飞机接近我编队，其中一架反潜巡逻机直接飞抵我舰上空，当时常进席、郑广胜正分别在军舰右舷前、后25炮战斗值更，他们可以清楚看到美军飞机驾驶员的面孔。常进席正闲着无聊呢，就操炮跟踪瞄着美机玩。正玩着，不知道军舰指挥室里哪位领导看到了？耳机里传来曾枪炮长的声音：“右前25炮干什么呢？舰长训人了，赶紧把炮调回45度，你就不怕走火吗？胡闹”。常进席连忙将炮调到45度常备状态，因为是战备巡航，当时25炮炮弹就在炮上，只不过没有压上膛。

图：美军反潜巡逻机

当美军反潜巡逻机飞临我舰时，另外两架F16战斗机在远处早就进入有利攻击位置，毕竟是世界第一的海军，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图：美军F16战斗机

这次美军飞机的临近，我们完全没有上次通报前苏联飞机来临时的担心和紧张，舰上连战斗警报都没有拉，可能是因为美国总统里根正在中国访问的缘故，总得表示一下友好和信任吧！

西沙群岛

编队驶过黄岩岛海域，向西北转向，踏上返回西沙的航程。这个时候第二阶段的任务基本完成，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才把注意力转到X950上了，编队的补给船还在西沙群岛等候给我们补给呢。早在南沙群岛海域的时候，我舰王政委就号召大家节约用水，现在已经好多天没有发生活用水了，每天早晚各一茶缸水不知道哪天就停发的。大家浑身都臭得自己都懒得闻了，勤快一点的只有海风浴了。海风潮湿，吹一会身上就黏糊了，用手一撮，疙瘩子一大堆……。

又经过一昼夜的航行，编队终于看到西沙群岛了，由于长时间的脱离我制空范围，对空警戒值班消耗精力、体力，思想压力大。回到西沙海域，远远的看见飘扬在永兴岛上空的国旗时胸中涌起一股暖流，是我们从未有过的情感。

图：西沙永兴岛上的国旗

我们再次看到X950补给船，那个激动啊，那个亲切啊，无以言表。这次补给，我舰和X950直接靠上，补充各种物资的过程中，补给船的水龙带对着舰上直接淋浴，大家拥上甲板，脱得只剩大裤衩子，有的干脆一丝不挂，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自顾洗个痛快。反正舰上没有异性，无边的大海，连海鸟都没有，无伤风化，大家只盼着水来得更猛烈些吧！尽情享受各种洗刷刷的快感，洗净十几天的累积的汗垢，更是洗净十几天的疲惫、洗净十几天的紧张。没有这个经历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种快乐！

图：甲板上的“裸浴”

后记

我们在西沙群岛海域补充、稍作停留后，编队返回海南岛榆林基地外抛锚修整，而后进行水面舰艇、潜艇、海军航空兵联合进行海、潜、空立体对抗训练、演习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这次远航任务，已经过去了36年，很多细节记忆丢失了，这里写的都是发生过的事情，因为时间久远，可能时间、前后秩序有些欠准确，但是故事一定是真实的。

图：远航任务结束后李副长与部分主炮兵的合影。

李鸣森副长、洪 涛、王 健、李正才、史仁平、陈建周、孙祥军、赵有峰、李少波、龙应军、李 什、李志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