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一个深山里住着一户人家,老娘领着八个儿子,靠打猎为生。大儿子娶了媳妇,生下一男一女,还没长大成人,这媳妇就死了。哥儿八个老大当家,老大心眼儿好,为人忠厚,总拿家里的兽皮兽肉帮助穷人,兄弟们见了不满意,又劝说不了,心里就结了疙瘩。
一天,老大病了,就对七个弟弟说:“我活不了几天了,我死后你们千万别给我装棺材,也不要给我穿衣裳,就在咱家的马棚马槽底下挖个坑埋了,我就闭眼了。你们可要侍奉好老娘,带好你们的侄儿侄女啊!”没过几天,老大就死了。大哥一死,兄弟们巴不得省下银钱,也没声张,没装棺材,啥衣裳也没给穿就埋在马棚的马槽子底下了。
老大死后,七个兄弟无拘无束,整天游山玩水,不务正业,不过半年家境就不像从前了。他们就把气撒在两个孩子身上,说他们吃闲饭,不给好脸儿,也不给饱饭吃,有不顺心的事儿,就张口骂,抬手打。老娘也管不了儿子,就偷偷地给孙子孙女做吃的穿的,两个孩子才没饿死冻死。儿子们见老娘护着两个孩子,更生气,半夜趁奶奶和孙子们睡着了,就把两个孩子扔到深山里去了。第二天太阳一出来,晒醒了两个孩子,就哭着找回了家。一连扔了几回,野兽也不吃他们;也不管扔多远,他们都能找回家来,气得叔叔们半死。哥儿七个又一商量,反正这院里也住不下了,不如搬到远地方去,把这俩孩子扔下,不冻死饿死,也得让野兽吃了,那时候咱再把房子卖了。哥儿七个打定了主意,就在挺远的地方盖起房子来。老娘知道儿子们心狠,坏道儿多,啥事儿都干得出来,心疼孙子孙女,也偷摸儿给两个孩子攒吃的用的。
一天夜里,狠心的叔叔们套上大车,把全部家产和老娘都拉走了,连一根筷子也没留下。第二天早上两个孩子醒了,见屋里空空的,奶奶也不见了,知道是叔叔们把他们扔了,就哭起来。哭了三天三夜,又渴又饿,连道儿都走不动了,就屋里屋外地爬着找吃的。姐姐爬到窗台下,脚一蹬,地下就出了一个窟窿,姐俩往里一看,见是个洞,洞里有不少的米面肉菜,还有锅碗兽皮等用具,知道是奶奶给他们留下的,又哭了一阵儿,姐俩就扒出东西,做了饭吃。眼前是不饿了,可以后咋办呢?姐姐虽说只有十二岁,可比十岁的弟弟有主意,就领着弟弟挖野菜,找野果子吃。弟弟见天上飞的鸟儿,就对姐姐说:“我没有弓箭,要是有,我一定能给姐姐打鸟儿吃。”姐姐一听,就用树枝和麻绳给弟弟做了个弓箭。弟弟白天练射鸟儿,晚上瞄星星,看见一只兔子也撵,恨自个儿没真弓箭。姐姐见弟弟练得用心,瞄得又准,就在马棚里找到了爹活时用过的旧弓,修了又修,用竹签子做了箭给弟弟。从那以后,姐俩真的吃上鸟儿和野鸡啥的了。
过了三年,弟弟的个子长高了,力气也大起来,光打鸟儿也不满足了,只恨没有马,追不上野兽,整天盼着能有一匹马,也好进山打猎。
一天夜里,天黑得象锅底儿,又是雷又是闪的,把姐俩从睡梦中惊醒,就听见马棚里有马刨地和打响鼻儿声。弟弟胆子大,跳下地要出去看看,姐姐一把拉住他说:“不能出去,万一是野兽,会把你吃了的!”弟弟见姐姐不撒手就说:“好吧,我不出去就是了。”可姐姐刚松开手,他就跑出去了,来到马棚一看,真是一匹马,又蹦又跳地不老实。弟弟知道是马,胆子就更大了,对着马脑门儿打了一拳,马就老实了。弟弟一见乐了,一跳就骑上马背。这下可惹祸了,这马从院中蹿出去,满山遍野乱蹦乱跳,总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一直跳到天亮,才在一个山坡上停下来,喘着气说:“我勇敢的小主人,你快下来吧,折腾了我一夜,我已经掉了一层膘了,放我去吃点儿长膘草,喝点香油水,你啥时候叫我,我就啥时候到你跟前来。”弟弟一听连忙下了马,只见马跑得浑身是汗,被早上的日头一照,是金黄色的,就给马起了个名字,叫金黄驹。
弟弟有了马,乐得一蹦一跳地往家跑,老远就听见姐姐的哭声,一边哭还一边数落弟弟不听话,叫野兽给吃了,自个儿还咋活呀!弟弟听了赶紧跑到姐姐跟前,姐姐一见弟弟回来了,一把扯住他,再也不撤手了。弟弟把得马的事儿告诉姐姐,姐姐不信,弟弟就叫来金黄驹给姐姐看,姐姐见真有马了,也乐坏了。从此以后,弟弟打的猎物吃不完,姐姐就用毛皮把屋里屋外的墙都包起来,就是三九天冻裂了牛角,屋里也象春天一样暖和。
姐姐见弟弟整天不在家,劝他歇几天,弟弟不干,说在家呆不惯。姐姐说:“就是你不累也该让你的金黄驹歇一歇呀。”好说歹说地,弟弟才同意在家歇三天。
弟弟在家呆了两天,就像有场大病。第三天说啥也不呆,叫来了金黄驹,告诉姐姐说不去打猎,只出去玩一会儿。马也好像知道了主人的心情,蹄不沾地儿地跑起来。过了几座山,来到了大平原,弟弟一见说:“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一片平地呢,太好看了。”马又跑了一会儿,来到了一个湖边站住了。这个湖不大,水像镜子面,边儿上有三棵松树,周围是苇子,湖里开满了荷花。弟弟见了说:“这地方太好了,一定是神仙玩乐的地方。”马接着说:“对,这正是神仙玩乐的地方。今天正晌午,有天上的三个仙女要来这湖里洗澡。”弟弟一听,想看看仙女是什么样,就拉着马猫到苇子里。
不一会儿,只见从天上飘下三朵白云落到松树顶上,真有三个仙女到了树下。一个仙女说:“大姐二姐,咱们快脱衣裳洗澡吧。”大姐说:“不忙,我闻着好像有生人味儿,是不是有人想偷看我们洗澡,猫起来了?”二姐说:“啥生人味儿,就是大姐的鼻子灵,我咋闻不着?”说着就和三妹脱了衣裳跳到湖里去,大姐一见,也脱下衣裳下湖了。她们一边洗澡一边打闹,追着金鱼,真和湖里的荷花一样好看,把个弟弟看呆了。马就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弟弟偷摸儿到树下把三个人的衣裳都给抱来了。
姐儿三个洗了一会儿,见天过晌午该回去了,上了岸一看,衣裳不见了,吓得又跳进湖里。大姐埋怨说:“我说有人你们不信,这回衣裳丢了,回不了天,看咋办吧?还不快去找找!”三妹只好上岸,慌慌张张地跑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大姐说:“哪有跑着找贼的!”边说边向四下打量,金黄驹等得不耐烦了,故意吹着鼻子。大姐听见了说:“那不是吗?快把衣裳还给我们吧!”弟弟听见了就抱着衣裳到了树下说:“要想让我还给你们的衣裳,有一个条件,你们三个得有一个答应做我的媳妇。”姐妹们一听,羞得抬不起头来,弟弟就把衣裳还给他们。三妹接过衣裳时,撕下一块衣角递给弟弟说:“咱们再见面时就以这衣角为证。”说完,三姐妹就回天上去了。弟弟心里的乐劲儿就别提了,可一想到姐姐还没有婆家,弟弟倒先找上媳妇了,太不应该了,回到家就一个字也没当姐姐说。
又过了二年,姐姐十七岁了,弟弟十五岁了。叔叔们一走五年,想起了这个老院子,就一同回来看,好卖房子。七个叔叔走进院子挺纳闷儿:不知是谁不声不响地搬到咱这院子住了,日子过得这么好,连院墙都用毛皮糊着!
姐俩刚吃过晌午饭,见七个叔叔来了,迎出门外。叔叔们见是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了,都呆住了,进不是,走也不是。姐俩赶紧往屋里让,哥儿七个只好厚着脸皮进了屋,把一大锅肉吃了个净光,满嘴淌油地走了。
哥儿七个回到家里越想越恨,越想越怕,说啥也不能让他们活着留下后患,就又定下一条计来害他们。
第二天一大早,姐俩见一个叔叔急忙走进院子来报信儿,说奶奶昨天下晚儿死了,叫姐俩去看看,好入殓,说完走了。姐俩一听奶奶死了就大哭起来,弟弟叫来了金黄驹要去,姐姐忙拉住说:“是不是叔叔们又想害我们?还是不去的好。”弟弟说:“奶奶年岁大了,说不上真的死了。要不是奶奶救咱姐俩,咱早就饿死了,不去看看咋对得起奶奶呢?”姐姐听了也有理,就叫弟弟千万小心,别叫叔叔们给害了。弟弟翻身上了马,不一会儿就见到报信儿的叔叔了,一块儿到了他们的家。一进院子,见门口停着一口棺材,几个叔叔正挨个儿地躺进棺材试大小,个儿高的说棺材短,个儿小的说棺材长;胖的说窄了,瘦的说宽了,争个没完没了。一个叔叔对弟弟说:“你奶奶就死这一回,不能叫她屈着。你是你奶奶的孙子,你进去试试吧,你说行咱就用,你说不行咱就换一口。”弟弟一听也好,就进了棺材,刚一躺下身子,几个叔叔死死按住不让起来,把一条大蛇扔进棺材里,钉上盖儿,抬着就走,扔到西北山下的湖里去了。
金黄驹一见主人被钉在棺材里,惊得一坐屁股,把一棵三盆粗的树连根拔了,拖着就跑回家来。姐姐一见马回来了,不见弟弟,知道是弟弟被叔叔害了,搂着马的脖子哭得死去活来。马流着眼泪说:“光哭没用,还是想法儿去找回弟弟吧。”姐姐说:“我也想找回弟弟,可有啥办法呢?”马说:“你父亲生前给你定了亲,只要你敢上门儿去,求你公婆把他们家看大门儿的借来,它就能找回你弟弟了。”
姐姐听了,为找回弟弟,哪顾得抛头露脸的,上了马。不一会儿到了一个村子,马就在一家的大门口儿站住了,姐姐知道是到了婆家,下了马。可看见看大门儿的,人不人狗不狗的,害怕了,不敢走近前说话,只在大门外来回走着。看大门儿的见了问道:“姑娘,你为啥在我的大门外来回走啊?”姐姐一听它说话了,就大着胆子走上前说:“我是他们家没过门儿的媳妇,请你给我说一声,我有事要见公婆。”看大门儿的说了声“行”,就进上屋去了。回来说:“主人请你进去,马就留在门外吧。”
姐姐进了上屋,见了公婆,敬了两袋烟,公婆一看这媳妇长得好又知礼节,挺高兴,就问媳妇有啥事儿。姐姐哭着讲了叔叔害他们姐弟的经过,请公婆让看大门儿的去找回弟弟。公公一听气得够呛,拎着烟袋锅子来找看大门儿的,在它的脑门儿上磕三下说:“你跟着这姑娘走,到西北山下的湖里,把一口棺材给捞上来。你要捞上来了,我赏你一顿好吃的,捞不上来,小心你的脑袋!”说完又磕了三下。
姐姐拜别了公婆,带着看门儿的来到了西北山下的湖边。只见它冲日头跪下,嘴里叨咕了一阵,一头扎进水里,平静的水面像开了锅的水翻腾起来。不一会儿见它脑袋露出水面,看了看日头,哈哈大笑三声,用胳膊夹着棺材上了岸。姐姐忙叫它打开棺材盖儿,只见弟弟早死了,那条大蛇喝足了弟弟的血,吐着通红的芯子直起头来。看门儿的一见,说:“好一块肥肉!”抓起来一口就吞吃了。
姐姐把弟弟的尸体抱回家,把看门儿的送还给了婆家。公婆一听找回了弟弟,挺满意,赏给看大门儿的一大盆骨头吃。
姐姐一边儿往家走一边儿哭,弟弟是找回来了,可他再也活不了了。马就把在湖边弟弟和仙女定亲的事告诉了姐姐,说:“你要是能装成你弟弟的样儿,到天上去请来三个仙女,她们就能救活弟弟了。”
人都说登天难,可姐姐为了救活弟弟也不管生死了,穿上弟弟的衣裳,带上了那块衣角,骑上马走了。
不知走了几天几夜,走了多少路。这天,马站下来不走了,姐姐就问马为啥不走了?马抬起前蹄指着天说:“你看,咱已经走到天边了。”姐姐抬头一看,只见天地相接,乱石交错。心想,人要是想过去,还不被挤成肉酱?马说:“你下来歇一会儿,我去吃点儿上膘草,喝点儿香油水,长长膘,咱们好上天。”姐姐下了马,马走了一会儿,回来时,长了手指厚的膘,对姐姐说:“在我的左耳里有一根绳子,右耳里有一把刀,你用绳把我的三条腿绑在一起,等你骑好了就用刀在我的屁股上使劲扎一下,咱才能穿过天边飞天上去。”姐姐按马说的,绑好马腿,骑上马,可用刀扎马,心疼不忍心动手;又一想为了能救活弟弟也只能这么办了,她一狠心,一闭眼使劲儿扎了马屁股一刀,只听忽的一阵风响,她睁眼看时,已经来到了天上。
马跑了一阵儿,到了仙女住的地方。姐姐不认识哪个仙女和弟弟定的亲,马就告诉姐姐进屋咋样做。姐姐进了屋,见三个仙女在睡午觉。她走到第一张床去拉人家的手,把大姐拉醒了,一见是个男人,甩手不理她。她又去第二张床去拉人家的手,把二姐拉醒了,二姐看进来个男的,气得脸朝里没说话。她又到第三张床去拉人家的手,三妹睁眼一看,忙起身问:“你是谁?”姐姐赶忙拿出那块衣角给三仙女看,三仙女脸一红说:“不拿衣角,我也知道是你来了。”下地给姐姐端茶倒水地弄饭吃。姐姐见这三仙女长得这么好看,对弟弟又是一片深情,这样糊弄人家不好,应该把实情告诉她,能救活弟弟更好,救不活也不能误了人家的终身。想到这儿,姐姐就把弟弟咋被叔叔害死了,她是姐姐装成弟弟来请她去救弟弟的话说了一遍。三仙女一听急得哭起来,就求姐姐们让她下凡去救人。那姐俩一听也急了,又同情妹妹,就和姐姐一起下了天,来到了姐姐的家。
三个仙女到家一看,弟弟真的死了,但尸首还没坏,劝姐姐放心,说给他吃上仙丹就好。只见三仙女给弟弟喂了一丸药,用蝇甩子扇了几下,弟弟就活了,像睡醒觉一样坐起来看着大伙儿。姐姐一看弟弟活了,又惊又喜,把事儿前前后后地告诉了弟弟,姐弟俩拉着仙女的手不知说啥好了。多亏这金黄驹成全了他们,该着夫妻团圆,仙女就把三妹打扮起来和弟弟拜堂成了亲。玩了几天,大姐二姐就回天上去了。
弟弟娶了媳妇,一想奶奶没死,就张罗去看奶奶。姐姐一听哪行,死里逃生,再被叔叔看见,还会害你的,仙女说:“姐姐放心,叔叔们再害人,我有法儿治他们。”两口子骑上马走了。
到了叔叔家,下了马走进院子。七个叔叔一见弟弟没死,还带来一个新媳妇,又怕又恨,可坏心不变,都拿着弓箭跑出门儿,把二人团团围住,一齐拉开了弓。只见仙女把“蝇甩子”一甩,说了声:“别动!”七个人就像泥做的一样,拉着弓放不出箭了,不一会儿就扑通扑通倒地下,黑心再也不跳了。
再说,奶奶在屋里炕上看得明白,见七个儿子又要害孙子,就拼命往外奔,到了院子见七个儿子都倒地死了才放心。祖孙见面又哭了一场,两口子就把老奶奶接回了家。打点姐姐出了嫁,弟弟还是每天骑马上山打猎,一家三口儿日子过得挺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