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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进入到第八个年头的时候,整个战略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哪怕那些曾经骄狂的不可一世的日军将领们也认为,战争很有可能会在本年内结束。
这些人中就包括冈村宁次。
每当想到此处,冈村宁次就不由得痛恨起那些军部的高参们了。既然在1944年日本还有能够调集几十万大军发动豫湘桂大战的能力,还何不把这些兵力用于“川陕攻略”呢?
虽然冈村宁次也认为,从战术的这个角度来讲,制定豫湘桂大战作战计划的那些参谋们在战术的精巧方面无可挑剔,可在战略上却一塌糊涂。
在冈村宁次看来,即使打通了交通线又能如何呢?在无重兵驻守的情况下,还不是处处成为中国部队攻击的靶子?中国部队只要攻击任何一个战略要点,就可以阻断这条日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通的交通线。
在中国战场已经作战多年的冈村宁次知道,在抗战中期,中国部队已经找到了对付日军的办法,即阻断交通线。只要阻断了交通线,对交通线严重依赖的日军就无法作战。可如果要守卫交通线,以冈村宁次在中国作战多年的经验来看,至少也要派出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的部队才能守住。
这可是冈村宁次的经验之谈,武汉会战期间,他担任第十一军司令官,在长江北岸作战的第6师团就遇到过这种事情,为了保护兵站和交通线,第6师团拿出了一个旅团的兵力。
这还是一条几百里的交通线,可面对贯穿南北的这一条交通线,又需要拿出多少兵力来守卫呢?
就在冈村宁次犯愁的时候,不好的消息接连而至。
1945年初,盟军攻占了菲律宾;1945年4月,盟军攻占了琉球;紧接着,苏联又废除了《日苏中立协定》。冈村宁次知道,这些情况都表明,盟军对日本发起致命攻击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果然,日军大本营给冈村宁次下达了命令:
其一、为了防止盟军在中国东南沿海进行两栖攻击,要加强对苏浙闽粤沿海地区的防务。
其二、为了加强“满洲”、朝鲜的防务,深陷在华南地区的日军主力要逐次向北撤退。
接到命令的冈村宁次不由得恼怒起来,看来,这一次动用几十万大军,以伤亡十余万人的代价打通的交通线就要放弃了。
可下命令容易执行难,对于分散在华南地区的大部分日军来说,无论选择哪条线路撤退,就绕不过湖南。如果换在过去也就罢了,以日军的实力一冲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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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进入1945年以来,随着中国部队在局部进行的反击,冈村宁次意识到,中国部队的反击力量在逐渐加大,战力也逐渐提高。更令冈村宁次心生畏惧的是,蒋氏嫡系部队王耀武的第四方面军三个军已经更换了全副美式装备,驻守在湘西,正好位于日军撤退路线的侧翼。
而且,在湘西雪峰山西麓的芷江,更是有一座大型机场,从这座机场起飞的战机可以直接轰炸沿海日军的基地。至于从华南途经湖南向北撤退的日军更是在中国战机的打击之下。
冈村宁次认为,如果不把位于雪峰山西麓的芷江机场打掉,日军要从华南撤退,危险太大。
因此,冈村宁次准备调动坂西一良的第20军,数路并进合击芷江。以其“攻敌之必救”,吸引驻守在湘西的王耀武部,从而达到减轻日军两翼压力,让华南的日军可以从容撤退的目的。
通俗一点说,就是要以第20军向湘西发起进攻来掩护日军华南部队撤退。
在战事发起前,冈村宁次特意嘱咐坂西一良,这次战役的指导思想是“以攻代守”,因此,向湘西方向进攻的日军不需要拼死作战,只要能够吸引王耀武部,就算完成作战任务了。
可冈村宁次的嘱托却并未让坂西一良重视。这个家伙是在豫湘桂战役中期,也就是长衡会战结束后才升任第20军司令官的。他见到了已经被撤职的原第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在战场上的所谓“英姿”,也见到了在衡阳之战后第十军军长方先觉投降的场景,觉得中国部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而且,在他担任第20军司令官后,还在1945年初和日军第23军配合作战,轻易地就打通了粤桂线,打败了第七战区司令长官余汉谋。因此,当他听到同僚提醒他此次作战的对手是王耀武,是以第74军为核心的第四方面军的时候,仍然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以方先觉第十军这支拥有强悍战力的部队都被打败了,还有谁能是日军的对手呢?
不仅如此,同僚们越劝他要重视第74军,要重视王耀武,他就越来劲,非要到湘西去和第74军较量一下。
冈村宁次听说坂西一良的状态后就觉得大事不妙。可大战在即,既不能临战换将,也不能泄了坂西一良的气,只能听天由命了。
本来,冈村宁次为了让这次“以攻代守”做得更加逼真一点,东拼西凑了8万人马。可部队的集结是需要时间的,而求战心切的坂西一良是等不得的。因此,就在冈村宁次集结部队的时候,坂西一良就带着刚拼凑出来的近4万人马在湖南邵阳组建了前进指挥所,开始寻求与第74军决战。
对于日军的企图,王耀武开始也感觉到有些疑惑。
按照常理,侵华日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本土又面临着盟军的轰炸,在这种情况下,是不适合发动一次大战的。如果日军选择从华南撤军,王耀武认为这倒是一个合理的选择。可日军不仅没有撤军,反而集结了大量兵力对芷江发起了进攻,摆出了一副要和第74军血战到底的架势。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所谓是反常即为妖,在没有对日军的动向做出正确的判断之前,王耀武下令,部队不要被日军所表现出来的假象所迷惑,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可随着坂西一良的不断动作,王耀武越来越看明白了。看来,日军此次来犯是要来真格的啊。不然,日军为何要选择在资水、禾青、新宁这条线路呢?选择这条线路,就意味着日军要进攻芷江,而进攻芷江的目的就是要打掉机场,而要打掉芷江机场,势必要与第74军来一场大战。
此时,王耀武已经判断出了日军的意图了。
鉴于此,王耀武给重庆的蒋氏发电,请示要在湘西雪峰山一带歼灭这股敌人。蒋氏表示同意。
为了确保此役获胜,蒋氏急调胡琏的第十八军助战,同时,又把精锐的新6军廖耀湘部空运至芷江,作为王耀武的预备队。
如此一来,在小小的芷江,就集结了“五大主力”的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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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还给王耀武打电话:
“湘西一战,你是主角,第74军刚刚更换了美式装备,不要给我丢脸。”
那么,坂西一良为何偏要找第74军死战呢?
除坂西一良骄狂的原因外,他未能正确领悟冈村宁次意图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其实,此役开未开战,就已经决定了日军必败。
从双方的兵力配备来看,日军共派出了116师团、第47师团、第34师团、第64师团。除此之外,冈村宁次还给坂西一良加强了步兵第70旅团和关根支队,共计四个半师团。
可是,在这四个半师团中,仅有116师团是精锐部队,其他几个师团都是一些警备师团,战斗力很差。平时做一下站岗,下乡抢个粮之类的工作还马马虎虎,要论作战,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即使是116师团,也不是当年那支部队了,也已经由四个步兵联队削减为三个步兵联队了。
至于第64师团、第70旅团和关根支队则更惨,看起来是师团或旅团的架子,但实际上仅有4个步兵大队的兵力。
反观中国方面,则对这次雪峰山会战非常重视,不仅王耀武的第四方面拥有74、73、100军这三个全副美式装备的军,还加强了第十八军和新编第6军。这其中,除了第73军的战斗力稍差,其他部队无一例外都是精锐。
可即使如此,蒋氏仍然不放心,又把李玉堂的第27集团军三个军和王敬久第十集团军也给派了过去。
蒋氏之所以下了这么大的血本,是有原因的。
日军在1944年发动的豫湘桂攻略战让蒋氏在盟军面前丢尽了面子,以至于流露出有意“换马”的想法。蒋氏也清楚,要想挽回自己在国际上的声誉,别无他法,只有在盟友面前表现出实力和战力。
因此,蒋氏在送宋子文赴美之前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在湘西打好这一仗,为你们撑撑门面。
既然要决定大打,那把战场选择在哪里呢?王耀武经过精心研究,认为把预设战场放在雪峰山比较合适。理由如下:
其一、雪峰山脉是湘西诸山的头道脊梁,而且山脉相连,异常陡峭,难以逾越,对于进攻一方造成的障碍甚大,而对于防守者则在无形中助力不少。
其二、该地区水深谷险,道路狭窄,不利于重型装备通过,会使日军炮兵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而中国部队久驻于此,早就预设了炮兵阵地,并且在事先已经对诸多战略要点锁定了射击诸元。只要日军一进入预设地区,中国炮兵就会对敌军进行毁灭性打击。
其三、湘西地区河流纵横,即使日军越过了雪峰山脉,进入芷江盆地也发挥不出作用,因为下了山就是大面积的水田,日军根本无法修筑工事。即使修了工事,也会被早就标注好射击诸元的中国炮兵击毁。
鉴于此,中国统帅部下达命令,把湘西会战分为两期:
1期:一线各部队不需要与日军硬拼,而是分路阻敌,节节后退。待到把日军引到预设地点时,依托有利地形以及预设阵地发挥火力优势予敌以严重打击。同时,要做好与空军的密切配合。在必要时候,可以使用二线部队对敌发起反突击。
2期:在当面之敌遭受重大伤亡,进攻受挫之时,二线部队进入有利地区,配合一线部队将进入到雪峰山谷的敌人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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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4月11日凌晨,日军116师团兵分三路发起进攻。
抗战时期,日军擅长的就是分进合击之术,也屡屡得手。可在雪峰山,116师团却犯了兵家大忌。本来在兵力上就不占优势,如果把三个联队拧成一股绳进攻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分为了三路进攻,这不正中中国部队的下怀吗?
邵阳方向,我一线的100军三个师见日军来犯,就按照事先部署节节抵抗,节节后退,放弃了多道防线。日军三路进攻进展顺利,左路军进至雪峰山中南部的龙潭司,右路军进至洞口,中路军进至白马山、乌术下一线。
黑田铺方向,日军第47师团重广支队,兵锋直指黄金井。驻守在这一线的第73 军也按照原定计划且战且退。
东安方向,日军关根支队由新宁指向武冈。施中诚的第74军部队同样是边打边退。
得到战报的坂西一良也有些意外,对面的中国部队战斗意志并不高啊!
看来,他之前对74军的判断是正确的,连第十军都被他打败了,还有哪支部队能是他的对手?
既然情况正向有利于日军的方向发展,那就更进一步,在雪峰山地区消灭王耀武部。
如果说,在此之前,坂西一良还有几分谨慎的话,现如今,他已经是信心爆棚了。
他下令,已经进至雪峰山中段的116师团继续向前推进,进入到雪峰山更深处,把中国部队主力歼灭在洞口、武冈西北、高沙市周围地区。
严格来说,湘西会战是从日军关根支队对武冈发起进攻之时才进入白热化程度的。守卫在此地的74军58师让日军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立体化作战。从芷江机场起飞的战机铺天盖地而来,随即就是一阵全覆盖式地轰炸。
芷江机场离武冈很近,飞机在轰炸后可以立即飞回机场装弹再次发起攻击,甚至连加油都不需要,也就是一起一落之间,一次攻击即可完成。关根支队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
不得不说,湘西会战的胜利与空军的英勇作战是分不开的。
因为就在不久前发生的老河口之战时,日军还未到老河口,老河口机场的空军就立即转场,这是因为当时的空军对能否守住老河口没有丝毫把握。
而此次湘西会战则不同,日军近在咫尺,只要越过了雪峰山,就可以直取芷江机场。可空军却对中国部队能够守住雪峰山抱有坚定的信心,不仅不转场,而且还越战越勇,有力的配合了湘西会战。
可这一切,作为前线指挥官的坂西一良却并不知情。
一连三天,武冈岿然不动。这下子,关根久太郎急了,他下令组织“特攻队”,以“肉弹”这种方式把武冈县城的城墙炸开了一个口子,可即使如此,日军仍然未能突破武冈防线。
就在武冈一线打得热火朝天之际,日军此次会战的主力116师团在洞口一线也遇到了麻烦。
在中国守军的预设阵地上,刚刚进入平地的日军就遭到了强大火力的打击。师团长岩永旺见势不妙,也只能采用特攻战术。虽然占据了几个工事,可随即就被中国战机炸的人仰马翻。
而且,由于日军已经进入雪峰山深处,后勤补给线不断拉长,又在中国游击队的阻断和空军的轰炸下不能通行,116师团已经面临着弹尽粮绝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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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关根支队和116师团进攻受阻,重广支队的情况稍好,原因在于在他们进攻的方向上突然天降暴雨,河水暴涨,使得部队根本无法通过河流。
好不容易通过了几支部队,可又形成不了强有力的“拳头”,被对面的73军各个击破。鉴于此,重广支队只得停止进攻。
对于重广支队来说,这是他们的运气,否则,他们的下场也将和关根支队和116师团一样。
战役发展到此时,116师团师团长岩永旺也认识到,这个仗打不下去了。再打下去,只有全军覆没这一个下场。因此,他向坂西一良提议,停止进攻,部队原路撤回。
那么,在战前信誓旦旦要与74军比个高低的坂西一良现在在做什么呢?
湘西会战打响后,坂西一良就陷入了非常紧张的一种状态,因为随着前线战报的不断传来,日军的伤亡惨状和中国部队,尤其是中国空军的强大是其在战前没有想到的。
可把这次战役之所以打成这个局面都是因为他没有正确领悟冈村宁次的安排而独断专行发起的。因为在战役发起前,中国部队节节抵抗,节节后退之时,只要他不过于穷追,与中国部队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已经实现了冈村宁次要吸引中国部队的注意力,不给中国部队侧击日军北撤部队机会的意图。
可坂西一良却判断失误,认为中国部队的节节抵抗、节节撤退是因为抵抗不住日军的攻势所致,因此才命令部队向雪峰山深处进攻,从而进入了王耀武的预设包围圈,以至于损失惨重。
而当坂西一良向自己的上司,日军第6方面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大将请示应对之策的时候,冈部却陶醉于收集中国古董之中,对其不理不睬。
原来,冈部早就对冈村宁次发起的这次所谓芷江攻略战不满,只是碍于自己是部下的身份不好反对罢了。
现如今,坂西一良战败,来找自己寻求办法,冈部哪来的办法?
见上司不替自己担责,坂西一良越想越怕,只能天天借酒浇愁。
按照日军参谋们的话来说,司令官身体情况不佳,或许是暴饮所致。其实,这些都是坂西一良的策略,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啊!
总而言之一句话,坂西一良就是想要通过这种办法来推卸责任。
终于,冈村宁次吃不住劲了,他派参谋长小林浅三郎到前线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第20军被打得这么惨?
小林浅三郎见到冈部后,冈部直言要立即停止作战,马上撤兵,理由是:
其一、日军在此役中没有任何空中掩护,部队只能是中国空军的靶子。
其二、精锐的新 6军廖耀湘部已经空运到芷江,即使日军打到了芷江城下,已成强弩之末的攻击部队不仅无法击败新6军,还会成为现成的靶子。
其三、若想继续进攻,请冈村再增加2~3个师团的兵力。
其四、可怕的“失败主义情绪”已在湘西前线明显地表露出来,官兵中自尽和被俘的人数日益增多。要知道,在之前,中国部队要想抓一个日军俘虏都很困难。
更让冈部感到可怕的是,前线部队中竟然出现了反战标语。这一切都说明,部队已经对胜利失去了信心。
而一支对胜利失去信心的部队就已经不能称之为部队了,是根本无法作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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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5月6日,小林飞回南京向冈村宁次汇报前线的战况和诸将的请求,然后提议,终止芷江作战。
冈村宁次认为,这个仗不能打得这么憋屈,自他进入中国战场以来,动用8万兵力规模的作战还从来没有败过。因此,冈村宁次仍然对扭转此役抱有幻想,他希望的是可以先撤兵,然后部队在雪峰上外线停留,保留几个前进基地,以起到继续牵制王耀武部的作用。待到时机成熟,可以再次进兵,打掉芷江机场这个心腹大患。
可他那里知道,在小林参谋长还未回到南京汇报之前,坂西一良就已经在5月5日下达了前线部队与中国部队脱离接触,准备全线撤退的命令
5月9日,冈村宁次终于下达了撤退命令。可在5月7日,日军就已经开始撤退。
日军开始撤退,就意味着湘西会战第2期作战的开始。中国部队陆空协同作战,各种飞机,各类火炮都上了一线,对撤退中的日军进行了全覆盖式的打击。
日军遭此打击,毫无还手之力,连且战且退都做不到,只剩下仓皇而逃。若不是何应钦急着向蒋氏报功,此役的战果绝非毙伤俘敌
3万余人这么少,把来犯之敌全部留下也是可能的。
至于那位借酒装病,在湘西会战后半程几乎放弃指挥的第20军司令官坂西一良也在1945年8月乖乖地交出了他的指挥刀,向王耀武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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