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问道无常之降妖伏魔手》第三卷：长春真人西游记
第二十九章 雪山论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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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听到邱处机说出“欲统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这句话，不由沉吟半晌，眼睛看向邱处机问道：“神仙您如何看待这件事？”
这个问题正是邱处机一直想要深切表达的，此时听成吉思汗问起，他不由正身端坐，神情肃穆地说道：“我教一向好生恶杀，道经有云：‘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又有：‘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讲的正是太上希望减少甚至杜绝以武力解决问题的思想。想要仅凭武力来一统天下，并不会获得人们的支持，也必定不会持久！”
“中原历史上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例子。”邱处机想道，如果成吉思汗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情绪，他愿意慢慢说给他听。
成吉思汗不远万里邀请邱处机前来，除了想要解决自己的生命难题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更得人心的问题：他叱咤草原多年，铁骑所到之处无不宾服，可是涉及到中原地区后，他却明显感受到了那强大的力量。明明人已经倒在了他们的刀枪之下，可是放眼望去，却仍然觉得那片土地其实并不属于自己。
如何让自己这样的人坦然地拥有那广大而神秘的土地，如何真正成为天下之主，让那些饱读圣贤之书的人诚心归服？这是成吉思汗一直十分为难的问题。在这片熟悉的草原上，他从小饱受欺凌，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痛苦。在这个过程中，他更加熟悉这片土地上的生存法则，知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有效，可是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却好像存在着另外的规则，虽然无形却无比强大的规则。
他知道，他必须要熟悉新规则，并且要让自己的子孙万代去熟悉这规则，这样才有可能长久地，甚至是永远地拥有那片土地，成为那里真正的主人。
现在，他迫切需要有人告诉他这个新规则，然后掌握它，应用它。
正因为成吉思汗内心深处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当他听到邱处机讲出每一句话、每一个崭新的、闻所未闻的道理时，他都会认真倾听，然后又会凝神思索，思考如何将其应用到实践中。
过去苦难的生活是成吉思汗无比强大的老师，一统天下的雄心又让他能够听得进任何不同意见，任何全新的理论与思想。
正因如此，当邱处机探索般地看向成吉思汗时，他看到了热切的目光，于是，邱处机满怀信心地继续说道：“更何况因果承负从来不虚，《感应篇》中有：又枉杀人者，是易刀兵而相杀也……”
邱处机正要继续讲下去，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哗。这喧哗一下子就盖过了他讲授的声音，成吉思汗、刘仲禄等人已经闻声向门口看去，邱处机只好停止讲授，也向门口看去。
引起这阵喧哗的正是杜小虎。
邱处机从山东出发的时候，杜小虎就一直缠着要一同前来。邱处机一是心疼这个孩子，因为他先是经受父亲和两个哥哥在战争中阵亡，然后又是母亲悲痛过度病逝，他实在是承受了太多苦难，所以但凡他有什么不过分的请求，邱处机都尽量满足。
邱处机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通过这次长途跋涉让杜小虎得到历练，让他见识了天下不同的人和事之后能够得到更好的成长。正因为抱有这些想法，所以当杜小虎请求同行时，邱处机答应了，于是带着他来到了这里。
现在，杜小虎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口，邱处机心知不好，连忙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成吉思汗等人看到邱处机起身，也连忙跟着站起：“神仙，怎么回事？”
“抱歉，大汗！”邱处机十分愧疚地说道：“孩子不懂事，我要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处机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脸上的表情是少见的严厉。他的确很生气：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在开解杜小虎，让他不要总想着父亲和哥哥的仇恨，不要一门心思要找成吉思汗理论，他现在这样子绝对不是他父亲想要看到的！
但凡自己能想到的道理，都给杜小虎讲透了，他怎么还是这样执拗呢？邱处机想道。
当然，邱处机心里还有一个更强烈的念头：这孩子，你是真把成吉思汗当成心怀慈悲的善男信女了吗？到他门口来讲你那番道理，不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吗？
邱处机既生气又着急，当他看到杜小虎正拼命和护卫争斗，努力一步步向大殿挪动时，不由怒喝一声：“小虎，你想做什么？还不退下！”
听到邱处机的声音，护卫和杜小虎都回头看过来。护卫在成吉思汗的示意下停止了阻拦，杜小虎面前顿时腾出一大片空地。
杜小虎向前紧走几步，看着邱处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师爷，我就想问问成吉思汗还不行吗？我不动手报仇，我只想问问他也不行吗？”
邱处机本来又气又急，可是看到杜小虎这样子，不由心中一软，只觉得再也不能责怪他半句。他缓缓走上前去，握住杜小虎此时冰凉的小手，轻声说道：“孩子，你先回去！”
此刻，他心里真的很怕，怕自己即使拼尽全力也保不住杜大成留下的这唯一血脉。
不远处，尹志平、杜风和李杰闻讯刚刚赶到，他们看到殿前的情景，想冲过来把杜小虎带走，可是却被护卫拦在了圈外，再不能前进半步。
看到眼前的情景，成吉思汗向前走了几步，后面的刘仲禄和田镇海马上跟随过来，一左一右护卫在他身旁。
“神仙，这孩子是谁？”成吉思汗问道。
“他是我一位故人之子。”邱处机沉声说道，“在连年战乱中，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先后阵亡，母亲因为悲痛过度病逝。他父亲临终之时把他托付给我，希望我能把他抚养成人。”
“我父亲就是大金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杜大成！”杜小虎突然朗声说道，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成吉思汗？”他本来盈满泪水的双眼突然变得十分凌厉，几乎是喷着怒火看向成吉思汗。
“不错，我就是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看着杜小虎回答道，“孩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杜小虎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又有几分嘲笑：“我问你，你们在你们的草原上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入侵我们中原？如果不是你们，我的父亲和哥哥又怎么会死在战场上？我的母亲又怎么会离我而去？”说到最后两句，他本来好像流干的眼泪突然又止不住流下来，“你又知不知道，中原地区，有多少孩子像我一样失去亲人？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四周一片沉寂，唯有杜小虎清脆的声音高亢地响着，无畏又无惧，就像天空朗照的阳光，像那一往无前地流淌，永远不会回头和退缩的大江大河。
成吉思汗经历过很多大场面，不管什么场面他都能从容应对，可是，面对这个挺身傲立的孩子和那直白的质问，他突然出现了难得的惊愕，一时竟然不知道怎样回答。
邱处机的手紧紧握住杜小虎的手，是想把他拉住，又想把他护住。杜小虎真是明显长大了，他的身体比自己初见他时更加茁壮，茁壮到几乎拉扯不住，他努力握住的那只手此刻坚硬又冰冷，好像是正拼尽全身力气。
成吉思汗愣了半晌，突然凄然一笑，说道：“孩子，你，你问得很好！你知不知道，你和我那个孙子长得很像！只不过，他也已经阵亡了！孩子，不止你失去了父母和兄长，我也失去了最疼爱的孙子！”
成吉思汗这样说着，眼中突然流出泪水：“孩子，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听到他的死讯时一滴眼泪都没流，因为我知道，流泪根本没用！我的无数经历告诉我，不管别人怎样残酷地对待我们，我们流多少眼泪都没用！所以，你知道我接下来做了什么？我下了一道命令，一道屠城的命令。我要那个城市中所有的人都为我的孙子陪葬！”
成吉思汗说到这里，他那滴难得的眼泪已经干了，他的目光突然从狠戾变得无奈：“可是你瞧，不管我为他做了什么，我都不能再挽回他！我只能带领大军继续前进，去征服，去占领，去拥有天下更多的好东西！可是，这么多年，我做的所有这一切，最终还是难以抗拒长生天的意志！”
“孩子，就像你看到的，我已经老了。现在，每天我都觉得我那小孙孙在呼唤我，呼唤我去陪在他身边！”说到这里，成吉思汗的目光望向远处，“说不定哪天，我真的就去陪他了。所以，孩子，你问我的那些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因为最终，我的很多问题还要向这位老神仙来请教答案！”
说到这里，成吉思汗不由黯然神伤，转过身默默地向大殿走去。
杜小虎显然被这景象惊呆了，他愣在当地许久，直到尹志平和杜风上前，把他从邱处机身边带走。
邱处机和成吉思汗的会面仍在继续，不过经过这个事件之后，邱处机讲授的大道之理成吉思汗更容易接受，他内心深处原来的固有观念慢慢发生了改变。
邱处机在塔里寒城一直住到1223年三月。在这半年时间里，他和成吉思汗有十二次正式会面。针对成吉思汗关心的治国之策和养生之道，邱处机给予详尽解答，在阐明修道原理的基础上，根据成吉思汗的身份和地位，他提出了更实际的修行建议和方法。
邱处机对成吉思汗说的这些话很快就显示出效果。不久，成吉思汗下达了止杀令，后期针对中原的策略也有很大程度的缓和。
1223年三月初七，经过多次向成吉思汗辞行后，邱处机终于踏上东归之路。一行人用时将近一年到达燕京，邱处机遵照成吉思汗旨意入住天长观，也就是现在的北京白云观。
邱处机西行劝导成吉思汗、与成吉思汗的论道内容均有专人记载，详细内容可见李志常的《长春真人西游记》和耶律楚材的《玄风庆会录》。
后来，清朝乾隆皇帝听说邱处机的西行事迹后，非常钦佩，为此特意撰联称赞：“万古长生，不用餐霞求秘诀；一言止杀，始知济世有奇功。
直到今天，北京白云观的邱祖殿前还可以看到这幅楹联。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