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富、反、坏、右”，是那年月的“五类分子”，专政对象、批斗对象。今天给读者讲一位“五类分子”戒烟的故事。这涉及到人的尊严、人的体面、人的自尊心。这位“分子”是我的老乡党、老前辈，直到今天，我也不知他到底是“逃亡地主”，还是“历史反革命”，反正十年浩劫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分子”斗了。他是有几十年烟龄的老烟民，烟不离手。我尊重他，听说，只是听说，他年轻时，在河南确山和杨靖宇将军，他称马尚德，是朋友，为将军跑过腿，送过信，绰号“飞毛腿”。“好汉不提当年勇。”阴错阳差，初一十五，他后来成了“分子”。老人家早去世了，但还在我的心里。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从北京回家乡信阳，看望老人家，他的“分子”帽子早被摘掉了，但清贫依然。我掏出烟盒，给老人家敬上一支。他摆摆手：“你小子不知道？我早戒烟了！”“您抽了一辈子烟，戒得掉？咋戒掉的？”他说，那年月开会多，天天开会，一开会坐一圈，有人开始散烟，一人一支，可是轮到该散给我时，人家隔了过去，不给我。张三这样，李四也这样。心里像被捅了一刀子，脸上像挨了一巴掌。但想想也不怨人家，咱是“分子”，人家怕沾包。于是，从此，戒烟了，一支也不抽！这就是老人家戒烟的故事。我深知心被捅刀子，脸被搧巴掌的屈辱和痛苦。“树有皮，人有脸”，打人不打脸，脸是尊严，是体面，是自尊心。“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人争的，除了穿衣吃饭，更要争做人的尊严。无论工人阶级、贫下中农，还是“五类分子”，凡是人，谁没有尊严？问题是，那年月，把人不当人。今天，无论大官、大款、大腕，还是贩夫走卒，人人也争那一口气——做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