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低贱的猫兽。
两年来,我寄人篱下,爱上了人族的少爷。
姑娘送他手帕,我说没关系。
他去逛花楼,我帮他隐瞒。
他说,我不过是个废物。
可后来,月色朦胧,我对着狼族少年笑意盈盈,他却吃醋了。
再后来,我成为万兽之王,他却成了一个瘸子,执着地问我可曾喜欢过他。
我头也不回道:“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下次见你之时,就是你身死之日。”
1.
我16岁还未化形成功,依旧保留着猫耳,是猫兽族中的废物,但却依然被族长送去了顾府。
“这要不是族里情况实在不好,也不敢麻烦顾家收了这孩子。”
族长正给顾夫人赔笑。
我是一只猫族兽人。
我无父无母,是族里唯一一只16岁之前仍不能把耳朵藏起来的猫。
“这孩子家里人都是族里有名的强能力者,谁承想现在她家竟就活下这么一个小废物。”
族长抹去不存在的泪,试图再次拿我死去的家人激起顾家的愧疚。
“倒也不能这么说。这孩子还挺可爱的,看着也老实。”
顾夫人端坐在高堂上,慈眉善目。
她笑了笑,并不看我:“不若就让她做清川的伴读吧。”
“夫人仁善!这孩子蠢笨,能做顾家大少的伴读,跟着学点东西,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族长向高堂之上连连鞠躬。
而当事人,只是垂首饮一口清茶,而后悠然告辞,未留半点颜色。
我成了坠在他身后不起眼的小尾巴。
“夫人真的让那只猫给少爷当伴读啊?”
“16岁没有化形成功,要这种修为低下的兽人有什么用啊?”
“看着呆呆傻傻的,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哈哈。”
窗内传来一丝似有若无的轻笑。
而我始终聋拉着猫耳朵,低头站在门外,不曾离开。
2.
身为顾清川的伴读,我随他一起入书院,学习人类课程。
在书院时他并不与我说话。
直到月测前一周。
落日余晖中。
我仍站在书房门外,专注地捧着书看。
书房门突然打开,我吓了一跳。
顾清川瞥了眼我那双因惊吓而立起的猫耳。
不冷不热道:“怎么躲在这里看书。”
我立身垂首:“怕月测成绩不好,给少爷丢脸。”
他愣了一下,轻笑道:“你考得再差,也不会影响我什么。”
是啊。
在书院的人眼中,我只是个待遇好点的奴婢。
或者是顾家留给他读书累了消遣的兽宠。
毕竟顾夫人给我起的名字,就叫花奴。
和呼唤一只普通猫咪无异。
“课业上若有不会的,可以问我。自己想,能想明白?”
“花奴不敢打扰少爷读书。”
“随便你。”
他觉得无趣,正欲关门。
“少爷真的次次考试都是书院第一吗?”
顾清川看到我第一次抬起的眼睛,愣了愣神。
随后一挑眉,并不回答,理所当然。
“那少爷真的好厉害。”
我猫儿的眼睛天真明亮,直愣愣盯着他。
他被盯得皱眉,但触及我眼中的天真,叱责的话说不出口。
“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月测一周后,榜单贴在山门前。
“哎我都习惯了,这次考试肯定也是清川兄第一。”
“根本就不用看,我回家又要挨我爹的板子了。”
而议论中心的人物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然看书。
陆续有同学过来恭贺顾清川蝉联第一。
只是说完祝语,他们还似欲言又止。
夫子进来,大家很快回到座位。
“月测成绩出来了。顾清川仍为第一,只是这次有一匹黑马,老夫要着重表扬。”
“花奴?”台上的夫子犹豫着叫出了这个名字。
“这位同学的策论写得最好。”
顾清川终于抬首。
几秒后,他转头第一次看向一直跪坐在他左侧下方的我。
我的策论被一个一个人传递。
顾清川从前桌手中夺过卷子。
“哎哎,我还没看完呢!”
前桌对上他的冷面,悻悻收回了欲夺回卷子的手。
他垂眸看了片刻,手腕一转把卷子划到左侧后方。
我接住卷子,一拉却拉不动。
“策论写得很好。”
不仅策论好,我的算术成绩也高于他。
这次月测总成绩,我和他并列第一。
不知等放学后看到山门口的榜单,他又会作何反应。
“没什么的少爷。”
我大胆冲他甜甜一笑:“我每日陪少爷学习,理应学有所成。”
3.
“原来这猫儿...花奴是清川兄的伴读呀?”
“怕是清川兄日日教导她,才让这猫兽考得如此好!”
“不过一个没能彻底化人的兽人,人类课业学得再好又有何用?”
“清川兄,她这么努力,该不会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吧?”
我面不改色拎着篮子走近顾清川。
他给了那些人一个闭嘴的眼神。
“少爷,桂嬷嬷说你没吃早饭就出来游玩,胃定然受不了,让我给你送了牛奶山药糕来。”
“哟,顾府没奴婢了吗?怎么偏偏让你来送?怕不是自己想来吧。”一贵气的小姐嘟囔着。
顾清川眼神扫过去,她便闭了嘴。
他让侍从接了篮子。
“没其他事就回去吧。”
“哎哎,别啊,既然来了就和我们一起玩儿呗。”
一男子唤来马奴:“去给她挑一匹马来。”
那男子眉眼间露出戏谑,口吻不容我拒绝:
“你会骑马吗?要不给你挑个温顺的小母马吧?”
“她会骑马吗?”贵女子嗤笑。
“没事,就要一匹和你们的马一样的。”
顾清川看我一眼,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咱们比赛马,围着这片马场,谁最先跑完三圈就算谁赢。”
顾清川坐到连廊下,阴影和朝阳交汇,衬得他眉眼格外散漫。
胜负很快分晓。
我甩了第二名一大截。
“天呐花奴,没想到你一个耳朵都藏不起来的猫骑马却那么厉害!”
刚才的男子在后面叫嚷着,而其他几个参赛的小姐公子喘着气不说话。
我正欲下马,那男子却过来牵住我的马绳兴奋地说:“咱们再比一次!”
不远处的顾清川看了眼那人牵着我的马绳的手。
那只手离我的手很近。
“方遒!”
“啊?”男子转过头。
“父亲差人叫我回府,我先走了。”
方遒挠挠头:“哦哦,这么早就走啊,少凌还说要请大家吃饭呢。”
顾清川只冷淡地点点头,随后瞥了还在马上的我一眼:“还不快下来。”
“哎,她也走吗?我俩说好赛马的。”
而马场主人——少凌上前捂住方遒的嘴,朝他使眼色:
“谁和你说好赛马了,花奴是清川的伴读,肯定和清川一起走啊。”
那方遒点点头,最后还不忘朝我喊:“哎,花奴,那咱下次再一起赛马!”
4.
晚饭后随顾清川一起去书房,我照旧在门外站定。
顾清川顿了下,随后道:“进来。”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顾清川的书房。
我猫耳聋拉,乖顺地垂首立在他身侧。
“策论、算术、马术,都不是短短一月时间就能学好的。”
他审视的眼神漫过我。
“你来到我身边有何目的?”
“少爷忘了吗?是夫人怜惜我无父无母才收留我进顾府。”
他转过头凝视窗外的海棠,显然并不信我的话。
“少爷终于注意到我了。”
我大胆抬起头,猫耳因羞涩而泛红。
顾清川有一刻愣怔。
不明白我蹦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作为兽人,我是个废物。
少爷名扬京城,不会在意一只修为低下的猫。
我只能拼了命学习少爷所学的东西,并努力做到最好,才能让少爷看到我。”
“放肆!”
这一次我没有低头。
我固执地盯着他清俊的脸,和逐渐泛红的耳尖。
“你给我出去!”
他指着门外,华贵的锦袖因肢体的局促而抖动。
5.
午后,雀儿在枝头犯着春困。
我从夫子那里解惑回来。
见一衣着学子服饰的姑娘塞给顾清川一只手帕。
他懒散的眼神略过我。
转身回了教室。
我未置一词,如以往般垂首跟着默默坐回他身后。
“花奴怎么还没回来?这太阳都快下山了。”
“今日有女学生送清川手帕被她瞧见。她该不是吃醋了吧?”
方遒少凌在顾清川的院子里边对弈,边嬉笑着讨论我。
“不过是只猫,平日里我太纵着她了。”
顾清川语气悠然闲适,眼睛却不自主地瞟向院门。
太阳完全落山。
顾清川送客送到了顾府门口。
等了又等,黑夜里终于出现我的身影。
“是我太惯着你了?敢这么晚回来......”
他轻吐出一口气,话训到一半。
终于看到我身侧的兽人。
那是一只消瘦的半化形的狼。
有着和我一样藏不住的毛茸耳朵。
瘦弱的狼触及顾清川冷峻的视线,忍不住瑟缩。
“花奴,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
说罢,一个呼吸间,他便跑没影儿了。
顾清川大步走回院子,我默然跟上。
刚踏入院内。
“你和一只陌生兽人待到这么晚?”
“他是隔壁班的,不算陌生兽人。”
顾清川嘴角抖了一下:“你和他出去做什么了?”
“这是花奴的私事。”
他气笑了:“不就是中午有女子送我东西,我没和你解释吗?”
“那是少爷的私事,少爷没必要和花奴解释什么,花奴也不用和少爷解释花奴的私事。”
“”你不必拿这种残废的兽人激我。”
“我和他是一样的。”
静默片刻。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很优秀。”
月光下,我的眼尾隐隐泛红。
顾清川软了声音道:“那女子非要将帕子塞给我,实在还不回去我才暂且收下,后来我就扔了。”
“作为交换,现在你该和我说说你和那只狼做什么去了吧?”
我耸耸鼻子,泛着泪花的猫儿眼乖乖地看着他。
“我给它补人类课程。他和我一样修炼困难,我告诉他不要放弃自己,修炼不成可以努力学习人类知识,一样可以变厉害。”
“是,花奴现在就很厉害。”
目中无人的双眼第一次装进了位卑者,载着不经意的温柔。
我用袖口揉了揉眼睛。
而后仰头朝他抿着嘴笑。
他似乎有一瞬怔然。
但很快转身,背着双手快步回屋。
“下次再回来这么晚就别进院子了,我不会再等你。”
我天真的神态尽敛。
娇憨的猫儿眼立起竖瞳,盯着他仓促的背影,面无表情。
6.
其实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顾清川。
因为我父母是他的暗卫。
在我还是一只小猫崽的时候,父母就发现我修炼缓慢。
族里的小猫三四岁就能口吐人言,而我八岁喊“爹、娘”还磕磕绊绊。
族中长老们质疑我是不是被爹娘抱错了的猫。
毕竟爹娘都是兽人森林中的佼佼者。
但爹娘很爱我。
兽人生来就比人族低一等,猫族更是。
为了给我争取更好的修炼丹药,他们去参加顾府的暗卫培训。
在几千名兽人厮杀中脱颖而出。
爹娘被派去保护顾府唯一的嫡子——顾清川。
却因为一次仇家暗算中为保护他而死。
那天,
我在简陋却温馨的小家里缩成一团。
那夜,
从大雨滂沱到晨曦初现,我再也没等到爹娘回来。
族里亲朋抱着小小的我到顾府认领尸体。
领取我爹娘用命换来的修炼丹药。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顾清川。
马鹿兽人管家在悲切地安抚我们亡者家属。
他从滴落着雨水的连廊处经过。
兽人管家向他鞠躬问好。
而他只摆摆手就走了。
仿佛事不关己,一眼也未停留。
那一刻我因这个与我几乎同龄的人族的冷漠而战栗。
人都说猫冷漠养不熟。
可最冷漠的,分明是人心。
7.
"听说柳月楼来了个花魁,姿色惊为天人!"
教室外,方遒和少凌围在顾清川身边悄声说话。
少凌推了推顾清川:“明日休沐,我们要去看看。清川,你去吗?”
顾清川现在脑子很乱。
过了一个晚上他终于对昨晚的事情后知后觉。
昨晚自己对一只猫的态度令他震惊和羞恼。
顾清川沉默。
“她怎么配我如此...”
"清川,你说什么?"
“去。”
顾清川朝二人严肃地重复道:“明日我们去花楼。”
8.
月上柳梢头。
“清川,我们是去花楼,不是去参加辩论,你不必如此严肃。”
少凌朝方遒挤眉弄眼。
“清川是第一次去,怕被长辈发现。”
被议论者本人沉默不语。
三人看完了花魁,在回府途中分道扬镳。
顾清川刚回府,看门小厮便激动喊道:
“大少爷回来了!”
顾清川心里打鼓。
很快,顾夫人遣人叫他过去。
进入顾夫人的院子。
只见一只熟悉瘦小的身影聋拉着一双猫耳,
跪在顾夫人门前。
少年睫羽微颤。
婢子引他进去。
顾清川在自己母亲面前,撒谎也面不改色。
片刻。
他推门而出。
“起来,跟上。”
我没动。
直到门内传来:“去吧。”
我才撑起发抖的膝盖,默默起身。
回了院子。
梨花已有开败的颓势。
隐隐几朵幽香悄然飘落。
悄无声息。
一阵静默后。
“你...不知道我今晚去了哪儿?”
“花奴不知。”
“你也不问?”
“少爷不告诉花奴,花奴就不用知道。”
“只要少爷平安回来就好。”
我一双猫儿眼中尽是信任。
少年清冷的眉眼罕见地显现出烦躁——愧疚——妥协。
“...膝盖疼吗?”
我呆呆地左右抬腿晃了晃。
而后坦然道:“其实是有些疼。”
“傻子!”
顾清川皱眉。
但面对我无意向露出的娇憨,他又软了语气:
“这次...是我疏忽了。一会儿去拿药敷敷。”
“你想要什么补偿?”
“补偿?”
我微微歪头,一双猫耳因思索而下意识抖动。
少年没注意到自己正看着我的猫耳弯了嘴角。
“花奴不要补偿。但是花奴有个小小的愿望。”
“以后花奴可以叫少爷清川吗?”
顾清川回过神:“本少爷的名讳可不是你能叫的。”
“...算了,以后没人时你可以这样叫我,公开场合你还是要唤我少爷。”
9.
“清川兄,今日下学我们去听戏吧!”
“今日有事,你们去吧。”
方遒上前搂住顾清川的肩膀。
“能有何事啊?最近约你出来好难啊。”
“他能有何事?左右不过和他的小侍读探讨策论呗~”
听到调侃,顾清川俊眉微皱,却并没有不耐烦。
余光看到走近的我,温柔在他眼角眉梢绽放。
“说曹操曹操到!”
方遒自带大嗓门朝我走来。
“清川你说你,上次去花楼也不带着小花奴!”
顾清川的脸色在我黯淡的目光中逐渐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