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有一种紫葡萄是长在地上的，它就是野果地菍。

地菍是野牡丹科、野牡丹属的匍匐状小灌木，虽然并不高大，但匍匐在山野草坡，一丛丛的也生长得十分茂盛。每年的春天，地菍探头探脑出现在大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贴地而生，铺地蔓延。它们的叶子总是密密实实地紧挨在一起，连片生长如地毯般干净平整。因为地菍总是低调地匍匐在地，人们不在意有没有这些绿色的地毯，它们也不在意人们是否在意，只管尽情地开花结果。

当地菍花星星点点开放时，你就很难忽略它们的存在了。因为浓绿的地毯上绣上了一朵朵别致的花，花色浅时轻红色，浓则艳紫红色，就像一朵朵单纯明媚的笑脸，一下子点亮了山坡。这些小粉红花，不只开得如火如荼点缀暮春时光，它们还尽情尽性，把花果期无限延长，几乎全年开花结果，乐此不疲地，好像有着永不衰竭的蓬勃生机。

不知什么时候起，地菍的小果子结出来了。花朵好像长上了翅膀随风而去，然而，飞走的花朵落下了它们的果实，一个个圆球形的小浆果。一开始小浆果是青绿色的，随着时间过去，慢慢从绿到红、从紫到黑，经历微妙的色彩变化。熟透之后果子会变成紫红色或者紫黑色，一颗颗就像紫葡萄。有的地方称地菍为“猫眼睛”，有的地方称地菍为“地眼子”，这些名字都很形象贴切的诠释了地菍果的神态气质。因为，地菍真的很像一只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当你在草丛中到处寻觅它的时候，它也在淘气呆萌地瞅着你，用圆圆的会说话的眼睛。

记得小时候，我和伙伴们一放学，就钻林子捉鸟儿，下河捉鱼虾，或者上坡摘野果……秋天山上的野果多，柿子、山楂、毛栗、山茱萸、拐枣、覆盆子、棠梨子，次第成熟，小小的地菍果是不打眼的，但是地菍一大片一大片匍匐在山坡地皮上，最容易摘采，天然地与童年有着最近的距离。可以弯着腰双手齐动，右手摘一颗肥肥的地菍塞进嘴里，左手跟着又摘一颗地菍送到嘴角边上，右手一颗，左手一颗，不停的摘，不停的吃。吃得紫黑色的汁水顺嘴角流下，空气中飘荡着清淡淡的野果香。地菍吃多了，满嘴紫色。小时候，当伙伴们饱食了一顿地菍，大家会把舌头伸出来，比比看谁的更紫更红。地菍的果实汁液，可能是一种天然红色素染料，那紫色的印记会在舌头上停留几天才慢慢消失呢。

地菍果什么味道？吃起来甜甜的，有一丝儿酸，有一丝儿涩。果实还是青色时，尚未熟透的地菍有点苦涩，过迟采摘又容易开裂或烂果。乌溜溜的、紫黑色的时候最好吃，山菍果要熟透一般到寒露前后了。

尽管时光易老，童年已去，然而，散不去的是那曾经缠绕在舌尖的滋味。这时节，山上的野果子，正在慢慢地由青转红吧？在哪一处山坡上，初起的秋风吹来，满坡地菍果肥了熟了，小指指头尖大小的果子黑亮黑亮的，喧闹着上山的孩子们，弯着腰双手轮动，一个个摘下果子扔进嘴里，吃得香甜可口，吃得满嘴乌黑。没有被孩子发现的一颗地菍，掩藏在密密的椭圆形叶片下，被夜晚的露水打湿，第二天被一只早起的小鸟啄食了。孩子跑过，小鸟飞过，总还有一两颗遗留下来的地菍吧？偷偷地躲在暗处，瞅着这个静静来临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