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读过村上春树的一个短篇小说《昨天》,主人公木樽,有一个小学起就青梅竹马的女友,却只因自己没有考上大学而始终无法将这段深沉真挚的感情更进一步。16年后,两人天各一方,各自孤单,走不到一起,又彼此无法忘怀。当年,木樽曾经极力撮合自己的朋友和女友约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走出情感困局。约会中,女友谈到自己内心有强烈的欲求,想要发现不一样的东西,想要接触更多的事物。压抑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探求欲、可能性。还谈到自己常做的梦,一个冰月亮的梦:
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我和木樽坐在一条船上。是一条特别大的航海船。我们在二人单间里,夜深人静时,眺望小圆窗户外面的满月。可是,那月亮是透明而美丽的冰做的。月亮下半部已经沉入了海水。早上太阳一出来,它就融化了。我倚靠着木樽看月亮,月亮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只有我们两个人,海浪的声音非常轻柔。可是一睁开眼睛,我就会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因为哪里都看不到冰做的月亮了。
这个冰月亮的梦,其实已经预示了两个人的关系,虽然渴望着“两个人能一直继续航海的话,该是多么美妙”。可是,每晚两人相依偎着,从圆圆的舷窗看到的,是冰做成的月亮,在早上就融化的月亮,在某个夜晚也许就不再出现的月亮。这对若即若离的恋人,不是不爱,而是无法进一步亲近。梦中的冰月亮是他们恋情的真实状态。即使不是孤单一人眺望这月亮,但冷冰冰的坚硬的透明的月亮,总是缺乏一点有情有意,熨贴可人,轻抚微有煦温。每个人都要走一些弯路。为何陪伴在身边时如隔天涯,远隔天涯时却无法告别过去?
这夜空中的冰月亮的意象,真是写到人心坎里去。无端端的,让我想起一首张信哲的老歌《白月光》:“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冰月亮,白月光,无法和人分享,无法成对成双,心里最压抑的伤,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一轮冰冷的月亮,印在深蓝如洗的天空上。碧空明月,千万年来早已习惯了形影孤单。仰头凝望久了,那孤独的色彩会深深浸染你的身体,犹如滴落在浅色地毯上的红葡萄酒酒渍,渐渐沁入了纹理深处。冰月亮升起的地方,是在冰世界的夜空,冷绝白绝,触手成冰。一夜又一夜,古老的历尽千载的月儿,悠悠然,独步中天,以一份银白洒遍无数屋瓦、窗扉、庭院,让人间千壑生烟,月色茫茫,把幽谷密林注满了雾光。谁在如霜如雪的月光中举袂迎风,把银耀的月光敛入白瓶子,插入一枝空花,任其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