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亲潮一波接一波,在网上酝酿发酵开来,并以80后90后不喜走亲访友喜蜗居而说事。
我沉默不语。
因为我是70后,没有80后的养四老一小并还房贷的沉重负担,没有90后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社会直磕的勇气,我只是个日过中天笑对夕阳的70后,历经过生死永别,沉着冷静地面对过去,且热爱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
历生死之痛?没错,这正是70后所历经的,或将要经历的。
年少轻狂时,一抔黄土仅是一抔黄土,去了仅仅是去了。
奶奶过世时,土葬盛行,唢呐奏了一天一宿,《打祭桩》,《三哭殿》……唢呐如泣如诉,令人悲从心来。
奶奶娘家人抬供礼,置于案几上,从村西头被孝子们迎进家,三步一叩首,感念母家恩,跪别娘家人!
那时奶奶的兄弟辈都已过世,只有侄子辈的来送别,棺前瞻仰遗容,盖棺,入定。
娘舅大于天!娘家人不来,是绝计不敢入殓下葬的。
那时年幼,只晓得一波人接一波人地去看望,犹如奶奶在世探病一般,令人难忘。
一眼便是永久。
娘舅大于天啊。即使奶奶逝去,每每去赶集,爸爸也和那些表叔们聊天,扯谈,似乎并没有因奶奶的过世而疏远。
我对于舅舅的观念很淡薄。
妈妈不属于远嫁,可外婆他们在妈妈出嫁之后举家南迁,迁到一个避世的山村里。
在那个动荡的岁月里也实属正常,避战乱,觅净土。而妈妈便成了几乎没娘家的人。
大年初二回娘家,小伙伴们都穿着新衣服走亲戚去了。只有我守着炉子,和妈妈一起吃着大锅菜,过了一个又一个平凡的初二。
好在几年后有舅舅从南方来,到离我们二十多里的镇上教书并安了家。
我也有亲戚可走了。
岁月带走了春夏秋冬,却带不走亲情。
忙,我妈农忙,我舅工作忙,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可我妈总是在农闲时去几趟,哪怕当天回也好。
偶尔聚聚的亲戚也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当然这是在我心中的想法。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这么多年,感情也就这么不深不浅地待了这么多年。
直到有一天,妈妈在电话中常念叨:今天去你舅家了,你舅妈晚上爱折腾,怕你舅身体受不了,我去陪了几夜。
蓦地,我才发现,妈妈,舅舅,舅妈他们都已至暮年。
那个风风火火的妈妈变得唠叨唠叨了,几年不见一面的舅妈身子也不灵便了,博学多识的舅舅听力也下降好多了。
真是岁月不饶人呀。
再回老家时,我会开车带妈妈一起去舅舅家看望舅舅他们。
小院子收拾得极干净,书香门第果真儒雅到极致,一棵老枣树已结满了一颗颗红枣,如一颗颗宝石镶嵌其中!
我知道这棵老枣树,年少时曾爬到树上摘最红最甜的枣儿吃,仿佛恍如昨日!
舅舅精神很好,知道我住在长沙,和我扯起了岳麓山会战!
的确,岳麓山有个指挥部遗迹,是在山脚下清风泉旁的防空洞。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历史,只见舅舅又一次沉浸在其中,声情并茂地讲起了那场战争。
我知道,长沙,岳麓山,战争,那都是与外公息息相关的,舅舅念的,不过是与外公有关的日子罢了。
老了总是念着过去。
我依旧乖巧地听舅舅讲过去的故事,也参与到有外公的时光里。
外公是个将军,曾参与多场战斗,后隐居南山,度过余生。
英勇是外公的,慈爱是外公的,培养优秀的政务接班人也是外公的,培养优秀的教育接班人也是外公的,走南闯北叱咤风云也是外公的……追根溯源,外公是优秀的,我也是优秀的将门之后!
当然,这是外公的光环,也是舅舅,妈妈她们的荣耀。
一直以为她们就这样宁静度日,我一直就这样听她们唠叨我未曾见过的时光,岁月静好,不负初心。
直到有一天,妈妈突发疾病,一病不起,我才恍然大悟,时光真的太无情,岁月就是一列列车,把亲人毫不留情地送到终点。
尘归尘,土归土的日子到了。
表哥们从千里之外赶来送妈妈最后一程。
从未谋面,第一眼便是心心系的亲情,最后一见便是今生永别的记忆。
舅舅年事已高,最终还是瞒着他。表哥说舅舅这几天睡不稳,老打电话催他们来看望姑妈。
妈妈安详地躺着,犹如熟睡一样。
牵挂!以后只剩下回忆了。
表哥跪地痛哭,一霎那,妈妈和舅舅之间的牵挂如丝如缕系在我们和表哥的心上,不再分开。
娘舅大于天呀!
这舅的情份是在娘的心里,这娘舅大于天的情份却是亲情骨子里的延续。
断亲潮来了也不可怕,因为亲在骨子里。
血脉在,亲就在。
亲在,娘舅就一定大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