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人赵清尧喜欢下棋，听到下棋声，一定要与人对局。

一次他偶然游玩到二圣庙，看见一个相貌丑陋的道士，正和客人下棋，棋术很差，还常自称为“炼师”。赵清尧心中很看不起他，也不和他交谈，一会儿就离开了。

当晚，赵清尧上床睡觉，见到有两团鬼火，在他的帐子上盘绕，赵清尧并不为它所惊动。稍后又有青面獠牙的恶鬼手持利刃来揭他的帐子，赵清尧大声呵斥，恶鬼随即消失。

第二天晚上，满床都发出啾啾声响，像小孩咿呀学语，起初，听得不太明白，仔细一听，原来是说：“我棋艺差，自称‘炼师’，与你有什么相干，竟敢如此轻视我！？”赵清尧这才知道是道士作怪，就更加不怕了。

接着又听到道士低声说：“你胆大，不怕刀剑，我要以勾魂大法，取你的性命。”于是念动咒语，说：“天灵灵，地灵灵，当门顶心下一针。”赵清尧听了，觉得满身的肉都在跳动，好像要发抖一样，他极力控制自己，一动不动，同时又用手塞住自己的耳朵，即使这样，每次到睡觉时咒语声仍从枕头中一阵阵传出来。

赵清尧坚持忍耐了一个多月，忽然看见道士在自己床前跪下哭泣，说：“我以一时的私愤，施行法术恐吓你，要你求饶，好索取一些财物，没想到你总是不动心，我后悔已来不及了。我的法术对人不灵，就会反过来祸害自身，所以我昨天已死了。我的孤魂无处依归，本人愿意前来为你服务，做你家的樟柳神，以赎回从前的罪过。”

赵清尧听了，仍不回答。第二天派人到二圣庙打听，道士果真已自杀身亡。此后，赵清尧对一天以后的事，总能预先知道。有人说，这是道士在替他当差哩。

【原文】

杭州赵清尧好弈，闻落子声，必与对枰。

偶游二圣庙，见道人貌陋，与客方弈，而棋甚劣，自称炼师。赵意薄之，不与交言，随即辞出。

是夕，有鬼火二团，绕其帐上，赵不为动。俄有青面锯齿鬼持刀揭帐，赵厉声呵之，旋即消灭。次夕，满床作啾啾声，如童子学语。初不甚分明，细听之，乃云：“我棋劣自称炼师，与汝何干，而敢轻我！？”

赵方知是道士为祟，愈加不恐。旋又闻低声云：“汝大胆，刀剑不畏，我将以勾魂法取汝性命。”遂咒云：“天灵灵，地灵灵，当门顶心下一针。”赵闻之，觉满身肉趯趯然，如欲颤者。乃强制其心，总不一动，兼以手自塞其耳，然临卧则咒声出于枕中。

赵坚忍月余，忽见道士涕泣跪于床前曰：“我以一念之嗔，来行法怖汝，要汝央求，好取些财帛。不料汝总不动心，我悔之无及。我法不行于人者，反殃其身，故我昨日已死。魂无所归，愿来服役，作君家樟柳神，以赎前愆。”

赵卒不答。明日遣人往二圣庙视之，道士果自刭。嗣后，赵君一日前之事，必先知之，或云道士为服役也。

选自（清）袁枚《子不语》。

【注释】

1.对枰：对弈。枰，音ping（评），棋盘。

2.炼师：旧时对懂得养生、炼丹之法的道士的尊称。

3.趯趯：音ti（惕），跃动，跳动。

4.嗔：生气，怒，不满。

5.前愆：以前的罪过。愆，音 qian（铅），罪过，过失。

【简评】

虚假的自尊，一旦遭人鄙弃，在极端自卑心理驱动下的是不择手段的报复。这种报复往往给自己带来毁灭，这位道士就是其中一例。

未完待续……

本系列是从浩繁的文献中精心选编出来的宗教小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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