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桩近乎完美的自缢案,凶手竟是个毫不相关的人,这是怎么回事?一起来看看。
1“警察同志,这个媳妇太过分了,竟然把婆婆气得上吊了!”“你们可算来了……”
我和同事刚下车,就被一帮大娘围住,她们七嘴八舌,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我叫刘涵,37岁,是西安郊县的一名警察。2020年12月8日,我接到报案,附近一个院落发生一起非正常死亡,我急忙带上两名同事,赶赴现场。
案发地位于片区北头的一户人家,屋子后面是田地,北边是街道,和别的住户间隔着200米左右的距离。
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的桃树下,躺着一个人,树上挂着一截绳子,下面是一把翻倒的小座椅,旁边围着几个人。一个女人迎上来,抹着眼泪说:“徐姐,死得冤啊…”
死者名叫徐安萍,51岁,丈夫刘泽辰在西安一家工厂打工,只有周末才回来。今天早上,他给妻子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放心不下,又给儿媳妇周惠打电话,却被周惠摁断。
刘泽辰没办法,只得给徐安萍的闺蜜张爱丽,也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打电话,请她去自己家里看看。
张爱丽把门敲得震天响,没有任何动静。她只得找来几个人,搭着梯子爬上院子墙头,没想到,刚爬上去的人险些从墙头掉下来,哆嗦着说:“树上,吊着一个人,好像是刘家嫂子…”
大家一听都急了,想办法从墙头爬进院子打开门,只见徐安萍直挺挺地吊在桃树上,明显已经死去多时。
“徐姐昨天晚上和我说,她又和儿媳妇吵架了,一直在抹眼泪,我劝了她半天才回去的,可谁知道她,她还是想不开……”张爱丽哭得真切。
“周惠,不是我说你,和婆婆住得好好的,非要搬出去,伤了老人家的心,唉,”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致抱怨旁边一个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眼圈红红的,看样子,这就是徐安萍的儿媳妇周惠了。
我和同事初步看了一下尸体,面色青紫,颈部有勒痕,身体无其他明显伤痕,符合窒息而死的特征。
从院墙进入院子的人说,他们进来后院子大门从里面闩得紧紧的,徐安萍脚下有一张翻倒的凳子,屋里摆设整齐,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种种迹象表明,徐安萍是上吊自缢。
然而,仅仅因为和媳妇斗了几句嘴,就负气自杀吗?我又仔细看了一下周惠,她穿着素净,眉目秀丽,不像是能逼死婆婆的那种人。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拨开人群,上前“啪啪”连甩了周惠几个耳光:“你干的好事,气死了我姐姐。”
周惠怀里的男孩吓得哇哇大哭,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周惠把孩子往地上一放,闷着头就往树干上撞。
同事郑铎见势不妙,紧迈一步挡在前面,只听“咚”的一声,小郑被撞得龇牙咧嘴。
周惠定了定神,跌坐在地上,抽泣起来。
2我皱皱眉,又把目光投向徐安萍的尸体。突然,我发现她脖子上的勒痕深度均匀,勒沟有数个出血点,和我之前处理过的一起勒死案的痕迹很相似。
我想起法医朋友说过,人在上吊自缢的时候,脖子各个部位受力不均匀,会导致勒痕有深有浅,还可能因为本能的挣扎,产生一些磨蹭的痕迹。
现在徐安萍脖子上的勒痕是齐齐一圈,不像是自缢。
“我想问一下,死者生前的性格怎么样?”我看向张爱丽,问道。“她这个人啊,平常大大咧咧的,可谁知道,唉,可能气头上想不开。”
我把死者的弟弟叫到身边:“我怀疑,你姐姐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害死的。”
他明显一惊:“这不是上吊吗,怎么又成被人害死的呢?”我告诉他,死者是不会说谎的,并向他提出尸检建议。他通过电话跟姐夫商议后,同意了提议。
我给两个同事交代几句,让他们把院子的人劝散,这才打电话找法医安排尸检。
尸检发现,徐安萍脖子上的索沟在甲状软骨之下,无提空现象,深浅一致,脖后可见结扣痕迹,胸前有大片淤青,皮下有多处出血点,受压状况明显。
法医得出结论,徐安萍并非自缢身亡,而是熟睡时被人压住胸口,用绳子活活勒死后,又挂在桃树上,伪装成上吊自杀的假象,死亡时间大约为凌晨一点。
我们立刻将这个案子列为刑事案件,立案侦察。
经调查,死者的丈夫刘泽辰前天晚上一直住在厂里的集体宿舍,没有出过门,这点有他的舍友和厂门口的监控录像为证,而且刘泽辰对妻子的死悲痛欲绝,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徐安萍平时为人泼辣,不拘小节,和邻居之间不能说完全没矛盾,但绝对到不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至于徐安萍的儿媳周惠,其实在邻里间口碑还可以,丈夫刘启飞常年在广州打工,一年也就回来几次。周惠之前也在城里打工,婆婆徐安萍帮忙带孩子,两人虽有摩擦,但并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几个月前,周惠辞了工作在家,婆媳俩朝夕相处,矛盾逐渐升级。吵过几次后,周惠搬出婆婆家,住到不远处自家的新房里,徐安萍要看孙子还得去儿媳妇家,很不高兴,在村里骂过几次街,而周惠一直忍让。
按理说,周惠是最有嫌疑的一个,可案发当晚,周惠从晚上七点多就早早关了大门,没有出去过,这点她家门口的监控记录可以证明。
而且她近期一直待在家里,几乎不出去,没和可疑人员来往过。
“大家都说,院门从里面栓得紧紧的,院墙又那么高,借助长梯才能爬上去,但这种梯子起码要三个人才能抬着走,凶手不可能浩浩荡荡扛着这么显眼的梯子去爬人家院墙,那他们是怎么进出的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密室杀人?”
同事杨媛支着下巴说。我笑笑:“柯南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剩下的那个,再匪夷所思也是真相,走,再去看看现场。”
3通过现场再次勘察,我们发现,在屋后的墙上,有个隐蔽缺口,被墙上干枯的爬藤植物覆盖着,很难发现。
在缺口下方,有几个浅浅的足迹,院内紧挨着后院墙修有几间杂物间,从院墙顶到杂物间的屋顶,距离大约有一人高。
通过实验,我们确定,一名成年男子,完全可以借助别人的帮助,踩着这些足印,通过缺口先爬墙,再经由杂物间屋顶进入院内。
而在杂物间的地上,我们还发现了一枚烟头。
杂物间里堆有不少木制器具,可男主人刘泽辰根本不抽烟。我们分析,犯罪嫌疑人很可能在进到院内后,先藏身杂物间,待夜深人静时再潜出作案,这枚烟头很可能是嫌疑人留下来的。
我们立刻将烟头送到物证科,经过比对,我们得知,烟头上的指纹正好与县内一名有盗窃罪前科的无业青年孙青海相吻合,我们立刻对孙青海展开调查。
孙青海是本地人,五年前,曾因入室盗窃罪被判刑四年,出狱后一直没工作,日子很拮据,据说最近突然出手变得十分大方,给女朋友买了金首饰,还常常请人吃饭喝酒。
通过对案发地附近摄像头影音资料的排查,我们发现,12月7日晚上10点左右,有一辆车停靠在徐安萍家北边的街道上,大概凌晨两点的时候又开走了。
这个时段小区很少有人出来,这辆车又是黑色的,所以基本上没人注意,而且,它停靠的地方没有灯光,找出有用的图像十分困难。
我们所有人熬了一个通宵,一帧一帧比对这辆车行动轨迹中能拍摄到的画面,终于,我们找到一张相对清晰完整的图像,从这张图像里,我们看到,坐在车后排的,正是孙青海。
“看来这小子当晚很有可能进入过徐安萍家的院子。”郑铎一击掌,兴奋地跳了起来。我拍案而起:“围绕孙青海的社会关系,查,一定要查出前面坐的人是谁。”
通过排查孙青海的行踪,我们查出,驾驶车辆的人名叫熊小虎,是孙青海的哥们,也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近期经济情况也有明显变化。而且他之前上过武术学校,有点功夫底子,身形也具备通过院墙缺口进入院子的条件。
我直觉,我们正在一步步靠近真相,然而,不管是孙青海还是熊小虎,都和徐安萍没什么交集,他们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老太太痛下杀手呢?
通过讨论案情,我们认为买凶杀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决定从停靠在案发现场附近的黑色车辆和熊小虎、孙青海的交往人群两个线索开展排查。
通过外围排查,我们查出,熊小虎在案发前,与一个名叫杨频的人来往密切,而杨频,竟然是周惠之前的老板,在县城开着一家电器行,一个多月前刚刚离婚。
就在案发前三天,杨频从自己账户提走了15万元现金,当晚,他在一家饭店见了熊小虎。
另一方面,我们发现,停靠在案发现场那辆黑色车辆是一家租车公司的,案发前两天被人租走,而租车人名叫吴鑫,正是杨频店里的员工。
通过询问吴鑫,他承认,是杨频授意自己租下车辆并交给他的。
种种线索指向杨频,而这一切,似乎和徐安萍的儿媳周惠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我们马上询问周惠。
4通过再三工作,周惠终于羞愧地承认,她和杨频有过暧昧关系。
“因为刘启飞常年不在家,杨频对我挺关心的,所以…”周惠架不住杨频的温柔攻势,跟他有了肌肤之亲。只是没多久,周惠就陷入悔恨当中。
平心而论,她并不喜欢比自己大十几岁,个头矮小、其貌不扬的杨频,只是因为杨频一再招惹,自己一时糊涂才会犯错。
更重要的是,周惠发现杨频性格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对她发火。有一次仅仅因为一个男顾客夸她长得漂亮,顾客刚一走,杨频就愤怒地砸桌子,“我还在这呢,你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周惠觉得害怕,提出和杨频结束关系。担心杨频对她施暴,她谎称:“婆婆最近对我盯得很紧,要是她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告诉我老公,他一定不会饶了我们的。”
周惠的丈夫刘启飞也是爱争强斗狠的人,杨频颇有耳闻,不得不有所收敛。为摆脱后患,周惠辞去工作回到家里,并和刘启飞商量过完年就和他一起出去打工。
回家后,杨频还时不时给她打电话或发短信,却再没敢来找过她,周惠出于害怕,连家门都没怎么出过。
综合以上信息,我们认为,杨频雇佣熊小虎、孙青海两人杀害徐安萍的嫌疑很大,于是,我们正式传唤了三人。
在种种证据前,杨频对罪行供认不讳。
“唉,这可以算是一段孽缘吧。”杨频长叹一声,目光落在了天花板上。他身材不高,皮肤黝黑,一副沉默隐忍、不苟言笑的样子,有一个瞬间,我几乎疑心自己找错了人。
杨频说,他和妻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婚后不久就有了孩子,妻子作风强势,动不动就对他又打又骂,他看在孩子的面上,不得不一再忍让。
而周惠的到来,似乎给他的生活吹进一缕清新的风。在杨频眼里,周惠楚楚动人,性子温顺,总是未语先笑,让他心动不已。
杨频对周惠呵护备至,想尽办法讨好她。吃的用的,但凡周惠随口提一句,杨频马上会设法办到。
“我把她当女儿一样宠,只要她能对我笑一笑,我付出什么都愿意。”杨频说。
正是这样的殷勤攻势,让寂寞度日的周惠投怀送抱。而杨频控制欲强,连店里的男人多看周惠两眼都会生气,她接刘启飞的电话更会让他嫉妒发狂。
也因此,当周惠哭着以婆婆看得严为理由和他分手时,杨频几近崩溃。但想到事情一旦败露,自己可能会身败名裂,刘启飞家是个大族,在县城颇有势力,他只能暂时放过周惠。
然而,离情难消,他整日魂不守舍,很快让妻子看出端倪。
妻子调出了他给周惠购物和转账记录,以曝光两人的不伦恋情威胁,提出离婚,并分走了大部分财产。
此时杨频的孩子已经上了大学,妻子离开后,他孤独一人,越发思念周惠。他试着向周惠提到自己离婚的事,可周惠始终对他不怎么理会,后来干脆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杨频又急又气,偷偷开车到周惠家附近,想偷看她一眼。没想到有几次碰到徐安萍为了一点小事在家门口骂周惠,周惠回了几句嘴,却更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杨频怒火中烧,在他眼里,徐安萍不但是阻碍他和周惠的绊脚石,还整天欺负自己心爱的女人,邪恶的念头在心中一点点升起,最终燃成燎原之势。
“我想,反正刘启飞一年到头不在家,没了徐安萍,周惠就不会害怕到不敢理我,我想着事成后再劝她离婚,我们一起走。”杨频深深埋下了头。
5杨频找到了之前认识的熊小虎,告诉他,想用15万买条人命。
熊小虎正为没钱发愁,两人一拍即合。熊小虎又觉得这事一个人干不来,于是找到同伙孙青海。但孙青海提出,他只帮忙,不动手,熊小虎答应了。
熊小虎和孙青海都坐过牢,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他们先后好几次偷偷来到徐安萍家附近观察情况。有一次,熊小虎无意间发现徐安萍家后墙的豁口,又探知周惠搬出了徐安萍家,当时就觉得机会来了。
三人反复商定方案后,12月7日晚,熊小虎和孙青海驾车来到徐安萍家附近,又趁着夜色潜入徐安萍院内,藏在后院的杂物间里。
眼看时间过了12点,徐安萍屋里的灯也灭了快两个小时,熊小虎对孙青海说:“动手吧。”孙青海很害怕,就说“我只望风,不动手。”
熊小虎生气地骂了一句,独自潜入屋内,孙青海留在杂物间看动静,他越想越害怕,就点起一支烟,没吸几口,熊小虎就过来说:“事完了。”
孙青海急忙摁灭烟,跟着熊小虎到了屋里,床上躺着的徐安萍已经断了气,脖子上勒着一根绳子。
孙青海吓得战战兢兢,但还是清理掉了室内痕迹,又帮着把徐安萍的尸体吊在院子里的桃树上,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
一切完成后,孙青海先从大门偷偷溜走,熊小虎从里面闩好门后,又在孙青海的接应下,从墙后的缺口翻了出去。
随后,两人驾车离开。
“我们以为啥都料理得妥妥当当的,谁都会认为她是自杀的,没想到,你们还是找到我们了。”孙青海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椅子上。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放下手里的笔,逼视着他的眼睛说:“死者不会撒谎,我们更不会让每一个犯罪者逃出生天,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完美犯罪这回事。”
案情告破,周惠又一次成为众矢之的,遭到村里人的种种非议,她不得不和刘启飞离婚,孤身带着儿子远走他乡。
回到警局,同事杨婉感慨道:“唉,我咋觉得周惠也挺可怜的呢。”“可是,这事儿都是她引起的啊。”郑铎反驳道。
我想起周惠楚楚可怜的眼神,叹息道:“婚外情就像带毒的花朵,看上去很美,可如果不管不顾被蛊惑,伴随而来的,往往是无法挽回的伤害。”
杨婉和郑铎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作者 | 小蕾
世上没有完美犯罪这回事,每一个线索,都可能成为倒下的多骨诺牌,最终指向真正的凶手。今天的故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