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芬达讲故事 ■素材：陈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7年的春天，我刚从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了江河县五里乡的一所村小任教。那时候，我28岁了，还是个光棍。在农村，这个年龄还没成家，那可是天大的事。

我叫陈建国，在我们五里乡，大家都叫我“陈老师”。说实话，这个称呼让我挺不自在的，总觉得配不上。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生来就内向，不太会说话，整天就知道埋头教书。

我妈整天为我的婚事发愁。她常说：“建国啊，你说你都快奔三的人了，咋还不找个媳妇？村里的姑娘都嫌你是个穷教书匠！”

我每次听到这话，就只能尴尬地笑笑。确实，在那个年代，当老师的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四五十块钱。要是在城里，这点钱还能过得去，但在农村，这点工资在姑娘眼里可不算啥。

我家住在五里乡的西村，是个典型的山区村落。春天的时候，满山遍野都是油菜花，金灿灿的一片，煞是好看。我每天骑着那辆掉了漆的永久牌自行车，在这片金色的海洋中穿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有个表妹叫李小雨，是我姨妈的女儿，比我小六岁。她家在东村，和我们村相隔不过一座小山。从小到大，我和小雨的感情特别好。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背着她去山上摘野果，她总是咯咯地笑，说：“表哥，你真好！”

说起小雨，她和我不一样，性格开朗，人又漂亮，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美人。我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小伙子托人上门提亲了，但都被姨妈给回绝了。

那天，我妈突然跟我说：“建国，我给你找了个好姑娘，叫张玉芬，是隔壁张家湾的，听说人长得不错，还会做针线活。明天咱们去相看相看。”

我知道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就催我换上那件藏了好几年的的确良衬衫，又给我理了理头发，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我往张家湾走。

张家湾离我们村不远，骑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一路上，我妈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张玉芬的情况：“人家姑娘今年26，在供销社工作，一个月能挣六十多块钱呢！比你工资都高！长得也白净，就是。。。”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落在路边盛开的槐花上。五月的槐花开得正艳，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香。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每到这个季节，小雨总会采些槐花，和面粉一起做成槐花饼，那香甜的味道至今难忘。

到了张家门口，我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墙角，正在抹眼泪——是小雨！

我愣住了。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小雨，怎么会在这里偷偷哭泣？

“小雨？你咋在这儿？”我下意识地轻声问道。

小雨听到我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慌乱地擦着眼泪：“表哥？你。。。你怎么来了？”

我妈这时也看到了小雨，连忙走过来问道：“小雨啊，你咋哭了？是不是姨妈又骂你了？”

小雨摇摇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没事的婶子，我就是。。。就是眼睛进沙子了。”说完，她匆匆地跑出了院子。

我本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但张家的人已经出来迎接我们了。张玉芬的父母热情地把我们请进屋里，一边给我们倒茶，一边笑呵呵地寒暄着。

张玉芬确实长得不错，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连衣裙，显得很端庄。但我的心思全在小雨身上，根本没心思去看对面的姑娘。

相亲草草结束后，我借口学校还有事，匆忙告辞。骑着自行车，我直奔东村小雨家去了。

可是，到了小雨家，姨妈告诉我小雨已经回娘家了。我觉得奇怪，小雨不就是在这长大的吗？还回什么娘家？

姨妈见我疑惑，叹了口气说：“建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你表妹。。。她过几天就要出嫁了，嫁到山那边的王家村。”

“啥？小雨要结婚了？”我惊得差点摔倒，“嫁给谁啊？”

“王德贵，王家村首富王老财的儿子。”姨妈的眼圈红了，“人家给了一千块的彩礼，还有一台‘蝴蝶’牌缝纫机。。。”

我怔在那里，脑子里乱成一团。王德贵我是知道的，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游手好闲，还爱赌钱。小雨怎么会嫁给这种人？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里堵得慌。路过那片槐花林时，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小雨在这里玩耍的情景。那时候，小雨总爱捉蝴蝶，我就在后面追着她，生怕她摔倒。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小雨在张家院子里哭泣的样子，还有她那句“眼睛进沙子了”的借口。我突然意识到，小雨是不是。。。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骑车去了东村。可是到了小雨家，却发现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姨妈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

“姨妈，小雨呢？”

“走了。。。”姨妈擦着眼泪，“昨晚就走了，说是去王家村帮着准备婚事。”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墙角那株盛开的蔷薇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小雨从小最爱这株蔷薇，每年花开的时候，她都会在花下坐上好久。

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村小教书，倒也平平安安地过着日子。我终究没有去成亲，我妈为这事操碎了心，到临终前还念叨着：“建国啊，你咋就不给妈找个儿媳妇呢？”

日子久了，村里人也习惯了我这个老光棍。每次逢年过节，学生给我带些自家腌的咸菜、晒的腊肉，我就觉得挺知足的。

2002年的夏天，我去县城买教学用品。刚到县城，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赶紧躲进一家小店，这一躲不要紧，竟然遇见了小雨。

十五年不见，小雨变了很多。曾经清秀的脸上添了几分沧桑，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她身边站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

“表哥。。。”小雨愣住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问：“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店里只有我们和两个孩子。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小雨抹了抹眼泪，苦笑着说：“表哥，你还是这样，见到我就不会说话。”

我讪讪地笑了笑：“你。。。王德贵他还好吧？”

小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啊，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些年，就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

原来，王德贵这些年一直赌博，把家里的钱输得精光。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打骂小雨和孩子。去年，他欠下一屁股赌债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表哥，你知道吗？”小雨突然说，“那年在张家院子里，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她顿了顿，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其实一直。。。”

“娘，雨停了。”女儿拽了拽小雨的衣角。

小雨擦了擦眼泪：“表哥，我们该走了。孩子还要写作业呢。”

我看着小雨带着两个孩子消失在雨后的街道上，心里五味杂陈。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雨还是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在槐花树下追着蝴蝶。我在后面喊她：“小雨，当心摔倒！”

她回过头来，冲我甜甜一笑：“表哥，我不会摔的。我这辈子，就只相信你。”

梦醒了，我躺在床上发呆。窗外，蛐蛐儿在叫，夜色深沉。我突然明白了，十五年前那个下午，在张家院子里，小雨是想告诉我，她喜欢我，从小就喜欢我。

可是，姨妈欠了高利贷，王家开出的彩礼是她唯一的出路。而我，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什么都没有做。

村里的老人常说，错过的姻缘，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永远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