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抓住后,所有人都以为作为太子侍女的我必死无疑。
我被他用鞭子抽打、用盐水冲刷,我被他雪地罚跪、十指穿针,奄奄一息数次,我却始终不肯说太子的下落。
最终他没了耐性,用刀挑起了我的下巴,换了种折磨我的方式:
「从此,你就当本将军身边的通房丫鬟吧。」
他说我不过是最低贱的通房,死了都碍他的眼。
可我葬身火海,他反倒是慌了神……
1
“哗!”
一杯水被泼在我脸上,滚烫的茶水令我冰凉的身躯一震。我挣扎着抬头,久未进食的我乏力不堪,刚刚被鞭打过的全身泛着火辣辣的疼。
意识恍惚间,我入目便是一袭黑色锦衣,来人身形修长,眉目舒朗,如果忽略周身肃杀之气,也算俊气少年。
令诸国闻风丧胆的卫国大将军齐悠,竟这般年轻。
齐悠的眼神玩味地扫过我,冷声问:
「她招了吗?」
一旁拿鞭子的行刑者闻声一颤,小心翼翼道:
「将军,这女人就是一个硬骨头,我们连着抽打了她几天,结果她不吃不喝生生抗了下来。」
齐悠听完,轻嗤一声,拿过鞭子走上前,用它挑起我的头。
粗糙的绳索摩挲得我生疼,即便几天内遭遇了非人的酷刑,我还有着娇养的怪病。
齐悠眼神戏谑,声音如恶魔般低沉:
「本将军倒要瞧瞧,你这骨头有多硬!」
他退远几步,手臂猛地举高,鞭子破开冷风,道道凌厉而危险,招招狠狠抽打在我身上。
战场上嗜血的狼,手段自是这些人不能比的。
「说!你家太子的下落在哪?楚国的宝库钥匙究竟在哪!」
我麻木地摇头,回答那句几天来重复千百次的话:
「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侍女!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这样吗。」齐悠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趣味,话风一转。
「我们大军攻入楚国皇城,楚皇与楚后自尽。东宫大火,无人逃出,只除了你这个昏迷的侍女……」
「楚国人都说太子身边有个形影不离的侍女,便是你吧,徐思。」
徐思,原来我姓徐吗。
疼痛逐渐加深,冷汗淋漓间,我大口大口呼吸着,生机似乎一点点被地宫的阴森冷气吸收。
好疼,真的好疼!
我要死了吗?
眼前逐渐模糊,楚皇楚后似乎正在远远跟我招手。
他们人都很好,会笑着给我糕点吃,会让我多督促太子学习,会慈爱地看着太子,然后长叹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来着?可惜太子多病,可惜他身形瘦弱不高挑吗……
地牢的气息当真难闻,臭气熏天,我却逐渐感觉不到了。
恍惚中,有人尖叫:
「将军不能再打了,再打人就真没了!」
齐悠终于收了鞭子,凤眸轻挑,随意地上下打量我一番:
「那就不打了。」
「将人丢到雪地里待着吧!」
朔风劲且哀,如刀般往我血淋淋的伤口上窜。我只身着单衣,丝丝冰凉从膝盖渗入,冻得我血液凝固。
好冷,好渴啊!
我死死咬着唇,咬破后,将那点点鲜血拼命往下咽。
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可我不能死,我还没再看到太子,还没有回到楚国。
我遇见太子,也是在一个大雪纷飞天。
他救下了被同宫宫女欺凌出来的我,眉眼温柔:
「以后你就到我身边来做事吧。」
太子良善,见不得人受难,于是福泽绵延了一个本应死于寒冬的我。
他教我写字,给我赐名,说会护我一世无忧。
但世人皆传,楚国宝库,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数不胜数。
于是国破那日,纷飞的战火燃灭了所有幻想。
再次醒来,我本以为会是阴曹地府。
2
禁锢住我的钢铁镣铐没了,我发现自己身上的伤都被人上了药。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我刚想将自己全身蜷缩起来,却鼻尖微动,闻到一股香味,饥肠辘辘的肠胃比我的身体先做出反应——是食物!
一个雪白的馒头被扔到了我的脚边。
我缓缓抬头,就看到了齐悠含着戏弄笑意的眼,嘴角微勾:
「怎么,不要吃吗?」
我看向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对自己的讥讽之意浓烈得紧。
自己当真是被羞辱至极!
我笑得厉害,眼泪都落了下来,倒令齐悠眉头一挑,眼神中有些嘲讽的意味:
「曾经也有一个人给我送过馒头,不过我这人最讨厌别人的怜悯了,尤其是我对我落难的怜悯。」
世人皆知,卫国这位将军出身贫寒,是从难民堆中出来,靠着手中的尸山走上来的。
我收了笑意,恶狠狠地瞪着齐悠,缓缓吐出两个字:
「疯子!」
齐悠眼底反而溢出幽幽笑意,走过来抓起我的脸,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搓进我的肉中:
「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要不要吃?」
若是之前,我是宁愿死也不会碰的。
可是我现在得活,战火燃到皇宫前,宫人四散,慌张与紧张纠缠着蔓延,楚后紧紧抓着我的手,含泪说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那天答应太子去买桂芳阁中的糕点给他吃,甜甜蜜蜜的在嘴里荡漾开,太子很喜欢吃的,我还得活着去买!
我缓缓伸手,指尖堪堪要触碰到那个馒头,却被一双乌黑的靴子踩住手。
「你想要吃,我现在不想给了。」
说完,齐悠就将那个馒头踢到了一边。
雪白的馒头在地上翻滚几圈,便不见了。
齐悠的眉眼俱是冷意,拢了拢衣袍,刚想挥袖离开,却被我叫住:
「你不是想知道太子的下落吗?我告诉你!」
齐悠顿住,幽深不见底的眸子与我对视一眼,嘴角轻扯,然后微微俯身。
就被我喷了一身的血!
我大笑了起来,压抑许久的心情好久没这般酣畅淋漓的开心过了。
齐悠缓缓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墨色眼眸中翻滚着一片暴虐的戾气,冲着我的心口用尽狠力踹了一脚。
我颓倒在地,口中霎时涌出更多的鲜血,肮脏的地牢间内全是点点鲜红。
我似乎听到齐悠阴冷的声音:
「从此以后,我亲自来审你!」
人群散去后,我盯着角落里的馒头,看它雪白的外衣沾满了灰尘。
最终走上去,我将外皮撕掉狼吞虎咽起来。
苟且偷生!可我尚未回到故土,我不能死!
此后,齐悠似乎以折磨我为乐了。
3
他的手段颇多,除了日常的刑罚,还有千奇百怪的招。
他会往我伤口上撒盐,会让我浸泡盐水,本就斑驳的伤痕一旦触及,便是蚂蚁啃咬般,痛得我全身轻颤,只能紧闭着眼强迫自己缓过去。
他会让人用针往我手中扎,十指连心,我几度昏厥,原本细白的手指也变得血肉模糊。
齐悠就端坐在一旁,手中拿着杯热茶,凤眸微眯,嘴角轻笑,戏谑地看着我。
日复一日,肉体适应了疼痛,连带着我的精神也麻木了。
我似乎本就应该这样受苦,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结束余生……
不,不是!
有少女的明媚笑声吸引我,我睁眼,看到草长莺飞,有人牵着纸鸢在花园中奔跑,一片绿色的晃影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想要去细瞧,却发觉那人竟身着男装……
而那女子身边,有一青衫身影,马尾高扬,少年眉眼间全是肆意张扬……
我昏迷的时间越发久了,肉体的刻骨伤痕带来了精神的极度疲乏。
齐悠似乎终于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趣了,给我带来了新的东西。
一把匕首,一段白绫,一杯毒酒。
齐悠扫了眼那三样东西,然后凝眸望过来,目光带着审视:
「不如,徐小姐自己来选一个吧。」
身边的侍卫见到时神色骤变,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将军,我们活捉到的与楚国皇室最亲近的人只有她了,若是您把她杀了,那个宝库怎么办?」
齐悠微微侧头,眼神扫过瞬间那个侍卫猛地下跪。他轻笑一声,满眼不屑:
「卫尧那老家伙自己想要宝库,就自己去找!」
卫尧,卫国皇帝之名。
齐悠果真是狂妄到了极点,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月光从牢房顶端的洞口泄入,映照一片薄凉。
我的视线扫过那三样东西,缓慢而凝重,身心寸寸冰冷了下来。
仅存的一点傲气掉在我的骨子里说,这般境况,似乎再无苟延残喘的必要。
可是要死我早可以死了,我不能死的,我不能辜负楚后的期望,她那么温柔,笑起来的时候眼神亮晶晶的。
还有太子,太子长什么样来着?
地牢里阴毒的臭气令我头脑发昏,我双手轻颤,在微弱的月光中,满身脏污的手抓住了那把匕首。
我将冰冷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脖颈,沉咽了口气,我微微昂头,感受着最后的时光流逝。
齐悠黑沉沉的眸子冷厉如刀,紧紧盯着我看。
我最后仰头,透过洞口看了眼牢外的墨色的天。
今晚的月亮似乎很圆,应是多少人的相会。
我竟然诡异地感到了解脱,高高扬起手,就要往我的脖间捅去!
“乒乓”一声,刀落地了。
4
手在空中僵持了半瞬,我微喘口气,双眼微睁,看向齐悠。
他到底要干什么?要杀我便杀,要我活便活。
怒火夹杂着连日来担惊受怕的惧意,我最后一点礼仪也没了,像个疯子一般朝齐悠咆哮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说了我不知道太子的下落!我不知道楚国什么宝库的钥匙!」
「你要杀我便赶紧杀我!你堂堂一个卫国的将军,竟然以折磨女子为乐吗!」
齐悠一动不动地听着我谩骂,浓眉一挑,眸色流转间,忽然冲我笑了。
他走上前,用手挑起了我的下巴,声音从容,我却仿佛被毒蛇缠身。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
「这般杀了你,多便宜你啊!」
「你不是很倔强,不怕酷刑吗?那我就换一种折磨方式。」
「你以后,就是我的通房丫鬟了。」
恐怖!惊悚!
冷汗涔涔而下,便是刚刚即将死亡我都没有这般心惊。
我拼命晃动起全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殴打齐悠,叫嚷道:
「你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你要是真敢这么做,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杀了我吧!」
我害怕至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一沉,狭小的地牢便消失了。
有人在唤我。
我跑出去,风和日丽,池水潺潺,莲花酝酿着香气,荷雾弥漫间,那人在庭中冲着我招手。
是楚后。
她拉过我,眼中带着慈祥的笑意,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将桌上精致的点心递给我。
「我们阿鸢,又长高啦!」
真奇怪,我不是叫徐思吗?
但梦中的我不讲逻辑,我心满意足地吃着点心,蛮横地将脑袋靠在楚后的肩头。
她身上的味道极好闻,沁人心脾,悠绵得让人想不醒来。
下一刻,梦醒了。
从此,我成了齐悠名义上的通房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