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金桂莲，今年一大早起来，看到老伴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困难了。

我摸着他粗糙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里不停地想着前几天儿媳妇的那个决定。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走廊上不时传来护士匆忙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敲在我心上。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飘着小雨，就跟十年前那个春天一模一样。

那会儿我正在五金店里算账，一笔一笔地记着进货出货的数目，耳边是算盘珠子清脆的声响。

儿子王建国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姑娘，说是对象李淑芝，我手里的算盘差点掉在地上。

姑娘个子不高，穿着普通的碎花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长得倒是清秀，就是看起来有点怯生生的。

我放下算盘，仔细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心里直打鼓。

建国告诉我，淑芝在街道上那家日用品店做销售，每个月工资才两千多块钱。

＂阿姨好。＂淑芝轻声打招呼，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细雨，却让我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我儿子可是县城机械厂的技术员，大专毕业，长得一表人才，每个月工资四五千，还有各种补贴。

我们家开着五金店，在县城也算是小有积蓄，街坊邻居都说我们家条件好。

这姑娘虽说模样清秀，可学历才初中，家境也不怎么样，听说她爸妈还在山区种地。

那段日子，我整天找借口不让他们结婚，说他们年纪小，说感情不够深，说要多处处看看。

我心想着，这段关系迟早会断，到时候我再给儿子找个条件好的，最好是个大学生。

可是半年后的一个雨夜，建国急匆匆跑回家，衣服都湿透了，说淑芝怀孕了。

我当时就蒙了，坐在店里的老藤椅上，手里的茶杯凉了都不知道，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大女儿王丽华听说后，开着她那辆白色轿车火急火燎赶来了，雨点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

＂妈，这姑娘八成是想钻咱们家的钱眼，现在怀孕了，还不是想逼着咱们答应。＂丽华气得直跺脚。

二女儿王月华也打来电话，说这姑娘太会算计了，这是要用孩子来要挟我们呢。

我那会儿心里乱得很，就带着淑芝去医院检查，想看看这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思。

那天医院人特别多，走廊里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水的气味。

我们排了好久的队，淑芝一直搀着我，生怕我累着，还不时问我要不要坐下歇会。

过马路时，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我，看见车子就赶紧拉着我往后退。

上车时看见一个拄拐的老太太，她二话不说就让了座，自己扶着扶手站了一路。

我偷偷看她的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水，哪有半点算计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我问她：＂淑芝啊，你真喜欢我们建国？＂

她低着头，脸微微发红：＂阿姨，我知道我配不上建国，我学历低，家里条件也不好。＂

＂可是我真心喜欢他，从第一次在店里见到他修理货架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会用一辈子对他好的。＂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翻来覆去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从农村嫁到县城，当年婆婆对我也是各种挑剔。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也变成了那种势利眼的婆婆？

结婚那天，我给淑芝家送了十万块彩礼，那是我们这几年攒下的积蓄。

淑芝的父母住在山区的红砖房里，院子里种着几棵桃树，开着粉色的花，墙角还种着一畦青菜。

他们把彩礼数都没数，全都让淑芝带回来了，那一叠崭新的钞票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刺眼。

淑芝爸说：＂桂莲姐，我们不是卖女儿，只盼着她过得好，这钱你们留着，给孩子们将来用。＂

这话说得我眼眶发热，这么朴实的人家，养出来的闺女能差到哪去？

淑芝进门后，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的，连老伴都说这闺女真是个好的。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收拾屋子，忙完家务就去店里帮忙，脚步轻快得像只小燕子。

怀着孕还总惦记着给我和老伴煲汤，说是补身子，我说你歇着吧，她就笑着说：＂妈，我这人闲不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淑芝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女，我们全家都稀罕得不得了。

五金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我们把店面扩大了一倍，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我们赊了一批货，结果对方跑路了，赔了大半的积蓄。

那段时间，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淑芝从不提钱的事，还把自己打工的工资都交给我，说是要帮家里渡过难关。

她瞒着我们，晚上还去夜市摆摊卖小饰品，直到有一天我偶然撞见才知道。

那天晚上，我看见她在寒风中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还笑着跟顾客讲解商品。

前些天，我老伴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昏迷了，我的天都要塌了。

医生说要做手术，费用得二十万，这下可愁坏了我，店里的钱周转不开。

两个女儿也都有各自的困难，一个刚给儿子买了房，一个在还车贷。

正发愁的时候，淑芝拿出了那十万彩礼，又把自己的金项链、手镯全当了。

她红着眼睛说：＂妈，这些年爸对我们这么好，这钱早就该派上用场了。＂

我看着她素净的脖子，想起结婚那天我给她买的金项链，那是我特意挑的最漂亮的款式。

如今她毫不犹豫地当了，就为了给老伴治病，这份心意比黄金还要珍贵。

老伴手术很成功，这几天就要出院了，我每天守在病房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梧桐树在风中轻轻摇晃，树叶沙沙作响，就像在述说这些年的故事。

昨天淑芝来医院，带来了热气腾腾的瘦肉粥，还特意加了枸杞和红枣。

她把粥一点点喂给老伴，那细心劲儿，比对亲爸还要细心，看得我心里一阵酸楚。

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那时的我还带着几分轻视，如今却觉得，这就是上天给我们家最好的礼物。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进来，照在病床上，温暖而明亮。

老伴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我知道这是我们全家最温暖的时光。

人这一辈子啊，真的不能太势利，太计较，有时候最朴实的人，反而能给你最真诚的爱。

我看着床头柜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