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的在朝着类似新中世纪的方向发展吗？当前是否验证了这样的判断，即未来的特点会是国家被削弱、 社会分裂、不平衡经济、威胁无处不在和战争非正式化？一 个似乎可以反驳这一论点的事件是2022年俄罗斯对乌克兰的 入侵。这场战争是两个国家军队之间爆发的常规战斗，包括 步兵、坦克、大炮和飞机之间的协调行动，从表面上看，这 类似于中已经过时的现代战争类型。事实上，俄罗斯在呼吁民众支持时，经常提到二战时期苏联和德国在同 一地区的经典战役。 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民族国家之间的现代战争已 经是过去式，而且正在向新中世纪过渡。尽管俄乌战争仍在 进行，但世界范围内的绝大部分武装冲突仍是国内和国际化 的国内战争。俄乌战争中，俄罗斯遇到了许多军事麻烦，主 要是因为其错误地在新中世纪时代打了一场现代战争。

俄罗斯的军事和政治形势表现出了前面描述的许多弱点和限制。 俄罗斯政府被不断下降的合法性所困扰，甚至在进行部分动 员时都很困难。受制于有限的资源，莫斯科只能派遣一支规 模相对较小的职业军队作战，并辅以雇佣兵和非正规部队，包括由犯罪军阀提供的民兵。俄罗斯军队放弃了传统工业时 代的机动战，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围攻。双方都试图通过在经 济、网络和信息领域施加代价来挑起对手国家的不满。俄罗斯军队认为乌克兰领导人是抵抗的重心。两国军队都受到困扰，腐败尤其削弱 了俄罗斯军队的力量。这些新中世纪与现代特征的融合似乎表明，战争正从工业时代向新中世纪过渡，俄乌冲突就是一 系列例子之一，另外还包括美国对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入侵。 俄罗斯在乌克兰的痛苦经历凸显了一个关键结 论：

美国的决策者和规划者应该在采用工业时代战争战略和方法时保持谨慎，因为当代军队与工业时代有很大差别。事 实上，美国军队面临的最大危险之一可能是用工业民族国家时代的解决方案来解决新中世纪的问题。这种诱惑可能很难 抵制，因为事实证明，西方军队在现代战场上对其他常规军 队的优势非常明显。关注常规军事挑战很有吸引力，既验证 了这些部队的重要性，又将问题框定在现有军事力量最初设 计的范围内。 但我们应该抵制这种诱惑。相反，在制定国防战略和计 划时，应将定义新中世纪的一些最突出趋势放在首位：国家 被削弱、社会的分裂、经济的不平衡、威胁的普遍性以及战 争的非正式化。在政治领域，国家的衰弱趋势影响着所有国家，包括美 国和中国。国家合法性的衰落和治理能力下降带来了新的挑 战，而20世纪巩固的民族国家几乎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然 而，这并不是一个新问题。前工业社会和发展中世界的国家 长期以来一直在努力应对国家能力不足的挑战。然而，最近 美国的政治动荡表明，美国可能享有的优势并非绝对比其他 国家强。在美中竞争和潜在冲突中，如何减轻国内的脆弱性 并在这些限制条件下作战，必须是一个主要的考虑因素。社会分化的加深使政治问题更加复杂。同样，这些特征 在前工业社会中普遍存在，在发展中世界最为严重。随着民 族国家因其治理能力的下降而失去吸引力，个人可能会优先 考虑其他类型的身份、价值观和忠诚度。国家以下的群体可 能要求更大的自主权，并可能与外部行为者协调。持续的社 会不平等也会削弱国家召唤爱国主义热情的能力。国家在应 对这些趋势时，几乎很难取得成功。 发达经济体的非工业化所带来的经济增长放缓和不平衡 构成了另一个关键挑战。

与前工业化经济体的低增长率相呼 应，民族国家的生产力增长率较低，限制了用于国防目的的 资源供应，加剧了国家能力的削弱和社会不平等，并暴露了 经济在冲突中的脆弱性。随着合法的发展途径消失，非法收 益的诱惑力可能会增加。此外，国家能力的减弱削弱了其控 制犯罪的能力。非法经济似乎会蓬勃发展，并可能成为国际 政治中另一个复杂因素。资源供应，加剧了国家能力的削弱和社会不平等，并暴露了 经济在冲突中的脆弱性。随着合法的发展途径消失，非法收 益的诱惑力可能会增加。此外，国家能力的减弱削弱了其控 制犯罪的能力。非法经济似乎会蓬勃发展，并可能成为国际 政治中另一个复杂因素。 战争似乎正在与工业时代普遍存在的史诗级战争和大规 模集结式战斗背道而驰。相反，战斗似乎可能类似于前工业 社会的典型非正式化特征。

非正规部队和战争行动，包括雇佣军、叛乱分子、民兵和其他武装团体，可能开始占主导地 位。职业军队仍将是是关键的行为者，但作用会缩小。战斗 的规则和规范可能因此而发生巨大的变化。职业军队可能会 越来越多地处理非正规对手对平民的抢劫和攻击。集体战役 的重要性可能会下降。相反，国家更倾向于选择围攻和远距 离战争来战胜敌方军队，同时将直接战斗的风险降到最低。 国内爆发战争的伙伴国家对援助的需求可能会增加对稀缺军 事资源的压力。 这些因素中的每一个都因其相互作用和相互复合而变得 更加难以应对。国家衰弱会引发社会分裂和不公平的经济增 长，并降低了减轻或防止非国家威胁的能力。国家开始无力 为大型专业部队提供资源，被迫更多地依赖非正规部队来协 助满足安全需求。社会分裂阻碍了国家统一治理的努力，

并加剧了不公平的增长，群体之间的内乱也会损害经济活动。 如果社会不能作为一个统一的实体协调处理问题，非国家威 胁的危险也会扩大。缓慢和不平等的增长加剧了社会和政治 分裂，并促使犯罪分子为追求快速收益而对平民进行掠夺。 最后，非国家和私人战争有可能破坏社会稳定，进一步 削弱国家的治理能力。

需要一个新范式

长期以来，分析家们一直在努力理解美中竞争中奇怪和 陌生的进展，这些进展不符合工业时代的规范。冷战仍然是 当代大国竞争分析和学术研究的共同参照点之一。在关于21世纪美中关系的大量文献中，人们可以明显看到20世纪美苏 斗争的影子，类似的评论和政策建议浩如烟海。分析家们热 衷研究冷战可能有几个原因。首先社会主义共和国 联盟是美国当时大国竞争者。由于冷战在30多年前结 束，当时的许多体制、经济安排以及现代武器和技术今 天仍然存在。第二，苏联和中国之间似乎有相似之处，研究莫斯科的可能有助于理解国内的潜在行为。可以肯定的 是，几乎所有的分析家都承认两国存在重大差异，并告诫不 要简单地遵循冷战的战略和概念。但鉴于明显缺乏更好的选 择，冷战仍然是许多分析家的试金石。

为什么冷战对理解当前竞争极其重要，以及为什么在许多情况下不能这么说，这 一点可以通过指出两场竞争的一些鲜明特点来进行理解（表 7.1）。

表7.1 冷战时期和新中世纪时期大国竞争的对立层面

在经济上，冷战时期，美国经济处于鼎盛时期，自身经 济占世界GDP的四分之一以上。高生产力的经济产生了巨大 的财富，使美国能够在军事预算上大肆撒钱。鉴于与苏联主 导地区的经济联系有限，美国也能承受遏制战略。今天，美 国和中国经济的相互依存度要高得多，大多数观察家反对遏 制的概念。然而，在推动这两个经济体脱钩的过程中，人们 往往只看到美国对苏联使用的遏制策略都成功了。美国和 中国的国防规划也仍然支持旨在提高常规作战能力的巨大军事预算，其中许多是为冷战设计的。鉴于生产的全球化和世 界上两个最大经济体的相互依赖，目前的较量是在不同的经 济条件下展开的，因此突出了这种方法的局限性。经济增长太慢，不进入全球市场就无法发展，而且国防开支也会在未 来几年内不断受到限制。 竞争的政治方面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在冷战中，双方都 延续了20世纪的动员战略。各自的征召其人民，发展大规模的国防工业，并进行广泛的宣传，在当今时代，国家能力下滑，削弱了调动其各民众忠诚度的能力。民众很可能在很大程度上保持脱离状 态，从而使外交政策更加依赖精英阶层。然而，专家们并没 有探索然后在长期脆弱的公众支持限制下进行竞争，而是经常敦促采取不现实的或模糊的措施来“修复大概是想恢复动员能力。 冷战和世界大战的经验对有关当前中美竞争的思考仍有 很大影响。主要是自然而然的，毕竟二者在类似技术、军事力量和其他现代特征方面都很相似。但这种观点几乎肯定是不准确的，而且可能会产生反作用。虽然表面上有许多相似 之处，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在许多方面，冷战是现代工 业民族国家历史的最后一章。

由于这种经验在可预见的未来 不太可能重现，冷战所提供的教训也会存疑。事实上，我们 研究的一个结论是，对于所有主要来自冷战或世界大战经验 的政策建议，我们都应该表示怀疑，因为冷战和世界大战与 当前历史时代的相似性越来越少。最好的方法可能是整合多 个时期的经验教训，更多地考虑从前工业社会汲取的教训。 这并不意味着从工业时代的竞争研究中没有什么可学的，而 是说从中得出的相关经验要比预期的少得多。只有在仔细研究了相关的教训，看它们在新中世纪的世界中是否仍然适用 之后，才可以决定是否接受。

走向大国竞争的新范式：新中世纪主义

我们需要一种新中世纪的范式，来指导美国的国防规划 者和决策者应对急剧变化的威胁情况，并帮助他们更有效地 应对挑战。辨别新中世纪的倒退模式如何与现代和新兴 技术以及后工业社会发展相互作用，将是未来研究的中心任务。衰减和倒退的总体趋势很可能是不可逆转的，但也会受 到现代生活中独特特点的影响。目前情况的许多方面在有记 录的人类历史中都没有先例，包括数字技术的普及、核武器 的存在、现代交通的速度和能力、人口老龄化以及迫在眉睫 的气候变化威胁。新中世纪的世界肯定会包含这些独特的影 响、技术和发展。辨别前现代性、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力量如何相互作用，塑造和平与繁荣的前景，将是未来几年分析 家们的一项重要任务。开发一个新的范式并不能保证取得成 功。

但在新中世纪范式下行事，可以使政策制定者在制定战 略和计划时考虑到安全环境的现实并做出准确判断。 对发展中世界的国家衰弱和战争动态进行额外的仔细研 究，可能会提供有价值的见解。发展中国家最能体现本报告 所述的新中世纪趋势。与过去几年相比，曾经研究发达国家 的经验教训的发展中国家，现在发过来被发达国家研究，急 于了解意外发展的逻辑和意义，并更好地预测未来的趋势。 尽管创建一个新中世纪的安全范式超出了本报告的目标，但 我们确实提供了一些一般性结论，可以为其未来的发展提供 参考。 首先，最重要的是，新中世纪时代将继续存在。所概述 的趋势是结构性的，而不会重现工业民族国家的条件。这是 因为基本的驱动力--工业民族国家的实力下降--是不可能逆 转的。新中世纪时代可能会持续到本世纪末或更长的时间。

最有可能的长期趋势是民族国家进一步分裂和重新组合成新 的形式。从历史先例中得出的一些可能性包括中央国家力量衰减，并与次国家行为者分享权力，但也有许多其他的可能 性。美国决策者和规划者越早认识并接受新中世纪的现实， 就能越早制定出适当而有效的战略和计划。在当前竞争中， 最能新现实的国家掌握的战略优势也会是最多的。 第二，国家衰弱的现实可能是美中竞争的一个决定性特 征。民族国家正经历着合法性和治理能力下降。这种弱点既困扰着美国和中国，也困扰着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未完待续】请继续关注下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