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学做圣人”之志

论史近现代 2024-09-22 00:27:14

三十而立,学做圣人

当初刚刚到北京的曾国藩不光是见识狭窄、观念鄙俗,性格上还有很多缺点。

第一个是浮躁、坐不住。“像风一样自由”,曾国藩在青年时是一个非常爱交朋友、非常爱串门、非常爱聊天、非常爱开玩笑的人。

翰林官员是非常清闲的,通常一个月只需要初一、十五上两天班,点个卯,其他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在翰林院工作的开头四十天,除了写了几封家信和一篇文章外,什么正事都没做,每天就是串门聊天饮酒下棋。翻开曾国藩日记,我们会看到他责备自己“宴起”“无恒”“太爱出门”的记载到处都是:

无事出门,如此大风,不能安坐,何浮躁至是!

心浮不能读书……

自究所病只是好动不好静。

晏起,则一无所作,又虚度一日,浩叹而已。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他的第二个毛病是为人傲慢,修养不好。曾国藩是同学中唯一的进士,又点了翰林,因此难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到了北京之后,曾国藩交了很多朋友。他的两个最好的朋友都说他身上最大的毛病是傲慢。陈源兖说他“无处不着怠慢之气”,人家跟你交往,第一感觉是你这个人很傲,而且“自是”,也就是说什么事都认为自己对,听不进不同意见。另一位畏友邵懿辰则说曾国藩“慢,谓交友不能久而敬也”,说他刚刚与人认识的时候,还显得很谦逊,但是与人交往时间久了,就不自觉地露出傲慢的本色。

第三个毛病是“虚伪”。当然这种“虚伪”不是指他多么大奸大恶,而是指他跟普通人一样,在社交场合容易顺情说好话,发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赞美,而且还喜欢夸夸其谈,不懂装懂。邵懿辰有一次对曾国藩说,你的缺点,除了“自是”外,还有一条,就是“伪”,“谓对人能作几副面孔也”。

曾国藩年轻的时候,这个毛病确实很严重,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月初四日,有一个叫黎吉云的朋友来拜访他,拿了一沓刚写的诗,请曾国藩点评,曾国藩感觉这诗写得不怎么样,但是一开口,却言不由衷地夸奖起来。说着说着又开始显示自己在诗学方面的素养,说了一些故作高深的话。把黎吉云送走之后,曾国藩反思刚才自己的言谈举止,感觉脸上有点儿发烧。

所以年轻时的曾国藩在很多方面是很平庸的,不仅是智商平庸,在性格修养方面,也有很多常人常见的缺点和毛病。

京师乃人文荟萃之地,曾国藩在这里眼界大开。到了翰林院,曾国藩如饥似渴地开始读书,认真研究理学经典。年谱记载,道光二十一年(1841)曾国藩拜访大儒唐鉴,请教读书学习之法。通过读书与交友,曾国藩的视野和见识与以前大不相同。到了北京,他才知道学问的门径,也才知道原来范仲淹、韩琦那样的大政治家和司马迁、韩愈那样的大文学家也不是高不可及。

三十岁这一年,在曾国藩的生命史上是非常重要的一年,这一年他决定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立下了“学做圣人”之志。“不为圣贤,便为禽兽”,也就是说,或者做一个浑浑噩噩的人,或者做一个圣人,没有中间道路可选。

脱胎换骨的开始:写日记

曾国藩学做圣人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写日记”。

曾国藩的早期日记记得并不得法,存在很多问题。第一个是不连贯,不能一直坚持。现存的曾国藩最早的日记,连续记了将近一年。第二个问题是把日记记成流水账,经常一整天的事就记成一句。第三个问题是在日记中对自己提出的要求,并不能做到。

唐鉴和倭仁告诉他,日记不是这个写法。记日记最主要的目的是反省自己。唐鉴还推荐他向倭仁学习写日记之法:首先,日记要用恭楷来写,因为这样反映一种诚敬的心态。日记中规定的,就一定要做到。其次,日记的作用是“研几”,就是通过每一个细节来改变自己,而不是在细节上轻轻滑过去。

曾国藩于是就效仿倭仁,从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月开始用恭楷写日记,把一天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细细地过一遍,然后反省哪件事做得不对、哪句话说得不对,“痛自警醒”,记载下来,深刻反省。

他也通过这种方式,对自己的性格、脾气进行反省。对于自己最爱犯的“言不由衷”“虚伪”“浮夸”的毛病,他在日记中也是高度警惕。所以每次与人聊天后,他都要在日记中写下聊了哪些内容,一犯“虚伪”之病就自我痛责,决不轻轻放过。

曾国藩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月以后的日记,跟今人写微博很像。日记不长,一天大概是一二百字,关键是写完之后,他会按倭仁的建议,送给朋友们传阅。

曾国藩为什么把日记给朋友看呢?因为外力远远大于内力。事必有所激有所逼才能有成。“师友夹持”,曾国藩把日记给朋友们看,主要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的行为坦诚地公布在朋友面前,让大家一起监督,这样他就不好意思偷懒了。

曾国藩把这个习惯坚持了一生。后来离开北京,在外带兵,他就把自己的日记定期抄写,送回老家,给兄弟子侄们看。一是为他们做一个榜样,再一个是让他们监督自己。就这样,通过写日记这种方式,曾国藩的气质、习惯一天天地发生着变化。

一个人想改变自己多年形成的行为习惯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在读《曾国藩日记》时,会发现大量他自我挣扎的例子。经过不断的失败,曾国藩领悟到,去除这些性格深处的缺陷,并不像戒除一项单纯的嗜好,或者割去一个良性肿瘤那么简单。“学做圣人”是终生的事业。在修身起始阶段,重要的是猛,而在进行阶段,更重要的是韧。曾国藩一生不断强调恒之重要性,他说:“有恒为做圣之基。”

六十二岁时已经功成名就的他,在日记中的自责自省,和他三十岁立志做圣人的时候仍然一模一样。这就叫作“几十年如一日”。他用三十天戒了烟,然后用三十年,来戒掉其他更难戒的毛病。

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复磨炼中,曾国藩的气质、性格渐渐发生变化。他做事越来越有恒心、有毅力,待人接物越来越宽厚、周到、真诚,朋友一天比一天多。他的品质越来越纯粹,站得越来越高,看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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