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达强，是一个废物；
老婆跟别人跑了，孩子不认我，兄弟嫌弃我，父母不要我；
今年过年是我十年间第一次回家；
说来也是讽刺，当年是父母亲自把我赶走，如今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在外面发达了，居然说想我，让我回家一趟。
..............
一
接到母亲电话时，我在上班，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有片刻的愣神，还以为是听错了，久久没有说话，直到电话那头，母亲呼喊我的乳名：“强子，强子.......”
母亲的声音并没有让我感到久违的温暖，反而让我隐藏在角落的伤口，再次复发。
“嗯——”我不带任何感情的应了一声：“有事？”
“强子，妈想你呀。”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呜咽声，父亲抢过手机，对着电话喊道：“强子，我的强子，真的是你吗？”
“回家吧，爹妈都想你了。”
妈妈在电话那头哭了很久，总算平复了心情，对着电话说了好几遍想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对爱子情深的父母。
尽管曾经我发过誓，再也不回去，但回头扫视了一圈，这个偌大的办公室，我还是答应了。
挂断电话，我已经没有心情工作。
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堵得慌。
十年了，我始终忘不了当年的事情。
二
不知道在窗边站了多久，直到老婆的专属铃声响起，我才回过神；
“老公，干嘛呢？”
电话那头是我的老婆关娇娇；
听到她这么说，我果断地挂了电话，打开视频，主动的对着办公室扫视一圈，笑道：“在办公室，你逛完街了？”
“嗯——”关娇娇对我的表现很满意，笑道：“我给你买了一条非常好看的领带，一会儿去公司拿给你？”
“好，等你来了，我们一起下班，我陪你吃饭。”
我的声音很温柔，因为我没有不高兴的资本，毕竟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她们家给的。
半个小时后，关娇娇来了。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她走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关娇娇护肤，没一会儿，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因为你好看。”
关娇娇是一个五官端正的女子，加上精致的妆和得体的穿搭，走在路上确实有一定的回头率。
只是.........
“娇娇，今年我带你回老家见我爸妈吧。”
关娇娇明显被这句话惊吓到了，问道：“你........确定？”
我点头；
她看了我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说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们对你并不好，为什么要回去？”
“今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想我了。”我淡淡道。
她嗤笑道：“你十年没回家，他们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你打，怎么突然想你了？”
我无奈的轻笑道：“前段时间，我去公司下面的工厂视察，遇见我表叔了，估计是他说的。”
关娇娇思索片刻道：“你是想带我们回去过年吗？”
我没有说话。
关娇娇继续道：“如果你真的想回去，那就早一点，爸妈过年想带小宝去新疆玩，我机票都买好了。到时候，你不在，小宝会失落的。”
作为上门女婿，我有自知之明，虽然她是用商量的语气跟我说，但我心里明白这是不容拒绝的。
“那就过两天回去，我把工作交待一下，然后赶回来过除夕。”
关娇娇对我表现很满意；
三
我从来没有跟关娇娇隐瞒过我的过去，上一段婚姻给我教训告诉我，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
三天后，我带着关娇娇和小宝回了家。
一路上，小宝很兴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关娇娇帮我准备了很多礼物，她看起来很淡定；
慢慢远离城市的喧嚣，来到农村，她们是看什么都新奇，我却越来越烦躁，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曾经见证我被羞辱的点点滴滴。
开了五个小时车，总算到家了。
爸妈还有哥哥弟弟都在门口翘首以盼，就连住在城里的妹妹都回来了。
看见我的车停在家门口，她们脸上都陪着讨好的笑帮我们开车门，爸妈眼里更是蓄满了泪水，当着众人的面，假意用力的打我，故作埋怨道：“你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我们一眼，你心里还有我们这个家吗？”
大哥附和道：“是啊，老二，这些年爸妈想你想的都快得病了，以后你可得常回来，是不是老三？”
没有人回话，大哥连忙看向老三，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老三这才回过神，殷切的笑着：“二哥，你这车是宾利吧？真神气。”
小宝听见有人夸我，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笑，嗲声嗲气的说：“这算什么？像这样的车车，我爸爸有好多。”
众人听到小宝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各种各样，爸妈对视了一下，从他们的眼睛里我看到了难以掩饰的兴奋；
妈妈作势要去抱小宝，关娇娇拒绝了。
我们被众人簇拥走了进去；
妈妈连忙招待我们坐下，屋子里早就点了炭火，暖烘烘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零食和饮料，妈妈一个劲儿的往小宝怀里拿。
小宝看了一眼，就撇过头，死死抱住关娇娇的脖子不撒手。
短暂的寒暄后，就是一片沉默，我冷漠的看着屋子里的众人，眼睛里没有半点起伏。
原本她们都是我的至亲骨肉，不管怎么样看见她们，我应该开心的，但是我真的开心不起来。
我永远都忘不了当初我是怎么被赶出家门的。
那是一个 大雨滂沱的夜，我刚离婚，孩子也不认我，睡了一整天，刚出门喝了一口水，就听见爸爸坐在客厅里阴阳怪气：“一天到晚，除了吃就睡，老子还要养你一辈子是不是？”
妈妈接着道：“莫怪小丽不要你跟别人跑了，就你这样的男人，哪个会跟你？你活该。”
原本我打算视若无睹，回到房间戴上耳机，假装没有听见她们的话；
他们两个居然跑到我房间里，先是掀了我的被子，在我的房间里乱砸一通，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的是世界上最难听的话。
我始终没法儿想象，为什么做父母的能够对自己的孩子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妈妈面部扭曲的说：“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死，我宁愿当初没有生过你，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当初你生出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弄死。”
爸爸在一边气的直拍桌子，指着我的鼻子骂：“你是不是想在家里啃老？想让我跟你妈养你一辈子？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活该你儿子不认你，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横死街头，无子送终。”
.............
当年的话跟刺一样，这么多年一直插在我心头，无数次熬不过去的晚上，只要想到他们说的那些话，我就立马挺过来了。
我就是要证明，我刘达强不是一个窝囊废。
空气沉默了半瞬，关娇娇用胳臂肘撞了我一下，我站起身，还没开口，爸妈就着急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强子，你是......”
我淡淡的说：“我定了酒店，不在家里住。”
爸妈又对视了一眼，脸上写满了着急，爸爸开口道：“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好端端的花那个钱。”
我没有说话， 对上他们的眼睛，仅是三秒，他们就撇过头，不再说什么。
看见我们要走，妈妈道：“强子，要不吃了午饭再回酒店。”
这次，我还没有开口，关娇娇就抢先道：“不了，孩子不太舒服，不吃了，老公，我们走。”
关娇娇本就是个大小姐，跟我结婚后，收敛了不少，但是身上的大小姐气质是一点都没有变，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带半点表情，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我们出来后，关娇娇很自然的打开后备箱，对我说：“老公，这些东西搬进去吧，差点忘记了。”
我知道她准备了礼物，只是没有想到她准备了那么多，一箱茅台，两条华子，还有几套高端护肤品，两箱小宝平时吃的高端零食，人参燕窝也有不少。
他们听到声音往外面走，看见后备箱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傻了。
爸妈看见那些东西，更是趴在我的车窗边让我吃了饭再走。
但是我跟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如果不是他们的那通电话，我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回家。
至于我为什么要回去？
可能是不甘心吧，我想要证明我刘达强并不是一个没有用的废物。
四
车行驶到一所高中门口，我刻意停了片刻。
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中午放学，刘庚强，不，现在应该是吴强，他应该读高三了；
人群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青涩的脸上露出疲惫，想来高中生活应该很累吧；
我一直盯着他看，舍不得挪开，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
但， 在他回头看我这边时，我又立马关上窗户；
我承认我很想他，但是我忘不了过去。
我跟小丽离婚那天，吴军带着我的儿子等在外面，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他们玩的很开心，儿子脸上没有半点不失落。
甚至，他跟吴军在一起的时候，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要亲密。
我问儿子：“你愿意跟爸爸一起生活吗？”其实，那个时候，我跟小丽就孩子的抚养问题，已经谈好了。
可不晓得为什么，看见他们在一起那么和谐，我有点害怕，所以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吴强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他对着我吐了一口唾沫，说：“我才不要跟你，我要吴叔叔，从今天开始，他才是我的爸爸。”
“妈妈说了，你就是一个没有用的窝囊废，我跟妈妈跟着你，买不起新衣服，买不起玩具，什么都买不起；我跟吴叔叔在一起，他给我零花钱，给我买玩具，给妈妈买新衣服，还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如果说，小丽背着我偷人，跟我离婚，我只是崩溃，那么儿子的这番话，于我而言就是绝望，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能懂点事了。
难道一个人没有钱，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要自己吗？
临走前，吴军跟我说了另一个让我崩溃的事儿，他在我耳边说：“每次我跟小丽开房，都是你儿子在外面望风。”
.............
关娇娇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握了握我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我；
顿时，我感觉浑身充满力量，立马启动车子，换了一副心情，对小宝说：“宝宝，一会儿想吃什么？”
小宝笑道：“我想吃汉堡包。”
我用夹子音跟她说道：“不要啦，汉堡包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们吃点别的吧。”
小宝道：“那我要吃虾饼和大鸡腿。”
“好，我们现在就去。”
车子里欢声笑语，从吴强身边路过的时候，我们的视线还是对上了。
我不晓得吴强是什么心情，但是我早就心如止水了。
中午，我们吃完饭，哄好小宝睡觉，
关娇娇在我旁边坐下，问道：“今天看到你儿子了？”
我拿出一根烟，看向她，她点头，我才点着一根，狠狠吸了一口，说道：“看到了。”
“怎么没有打招呼？”
“他已经不要我了，我去打什么招呼。”
关娇娇看了我一眼，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在意我的感受吗？”
我掐灭烟，摇头道：“不是。”
关娇娇依旧疑惑的看着我，之前我只是大致的跟她说了一下我的过去，如今她想知道具体事宜，那我就一五一十的跟她说。
五
从我出生开始，我就不喜欢成群结队地的跟他们一起玩；
有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发呆；有时候我喜欢一个人看书；有时候我宁愿在屋子里睡觉，也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玩泥巴，打土仗；
并不是我清高，而是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我宁愿一个人相处；
哪怕是玩泥巴，我也喜欢一个人玩。
所以，我一直都不合群；
我爸妈因此觉得我没有出息，他们信奉朋友多路好走，觉得我这个样子，以后肯定没有什么用；
所以，就一直对我不怎么好；
不管是在外面打麻将输了，还是在外面干活儿不顺心了，哪怕是老三跟妹妹得流感.....反正家里只要有一点不好，他们就会把怨气发泄在我身上。
渐渐的，我成了家里的最底层。
说个不好听的，我们家的狗地位都比我高，用我妈的话说，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养你干嘛？要你有什么用？
我记得有一年，家里杀猪；
爸妈炖了一锅大棒骨，桌子太小，我上不了桌，只能夹点菜坐到一边吃，一开始是因为碗里的饭太多了，所以我只盛了点汤，等我吃完饭，想吃大棒骨的时候，盆里只剩下一个大棒骨。
大哥见我盯着大棒骨，当着我的面把大棒骨扔到狗盆里，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我。
我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爸爸见我不高兴，朝着我的头就是一巴掌，不悦的说：“草包，没用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妈妈接过话头说：“本来就是的，生你出来就是浪费粮食，养你还不如养狗，狗能看家护院，你能干嘛？”
..........
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后来，我考上大学，是家里唯一一个大学生。
我不晓得为什么尽管我考上大学，他们还是看我不顺眼，始终认定我没有出息；
我大二回来那年，遇到了从外面回来打工的小丽，几番接触下来，她主动跟我表白，说喜欢我；
那是我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高兴的不得了；
但我没有想到，第二天，小丽的爸妈就找了媒婆到我家里提亲。
她爸妈说不要彩礼，这一点让我爸妈欣喜若狂，立马就应下这个事情，甚至让我们赶紧结婚；
我说：“我现在还在读书，等毕业后再说。”
但是小丽的爸妈不同意，说要么现在结婚，要么就不结婚。
“于是，你就在你爸妈的威胁下结婚了？”关娇娇问道。
我点头；
“可是，那个时候，你也是学生，哪有钱养家糊口？”
我望着天边，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开始，我也有这个顾虑，但是小丽说她手里有存款，不需要我养，我信了。”
“那个时候，我们确实过了第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后来有了孩子，一切都变了。”
“我爸妈不愿意来照顾，她爸妈只顾着自己的孙子，也不管她。我整天上学，课余时间想着去做家教，也没有时间陪她。”
“所以她出轨了？”关娇娇问。
我没有回答她，又叹了一口气道：“一开始，我们整天吵架，然后她就开始埋怨我，说我是窝囊废，没有用，再后来，她居然跑到学校闹，说我抛妻弃子，是陈世美。”
“就这样，我被学校处分了；跟着她回到了老家。”
“我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又不善交际，在学校找了一份老师的工作，很多年都升不上去。我想过出去闯闯，但是小丽不让，她说我这样的人去哪里都没有用，还不如留在家里帮忙照顾孩子。”
“她则在学校门口做点小生意，不得不承认，我们在一起的几年，她是吃过不少苦；”
“我们离婚的导火索，应该是我在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下，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
“她觉得我作为一个男人整天不知道挣钱，天天玩电脑，没有出息。”
关娇娇眉头未皱，问道：“你买电脑应该是另有用处吧？”
我点头：“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看小说，平时自己也写写，只是当时没赚到多少钱，一直都没有跟小丽说，没有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大。”
“她就因为电脑跟你提了离婚？”关娇娇问道；
我道：“我没有同意，我想着我们毕竟有孩子，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是也过得去，没有必要离婚。然后，她第二天就明目张胆的挽着吴军的胳臂招摇过市。”
“吴军？她出轨的男人？”关娇娇问道。
我点头。
“他们完全不避讳，一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回家，弄得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就连我的学生都知道，我被戴绿帽子了；我终于忍不住了，同意了离婚。我问小丽，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小丽说，‘当初我就是看上了你是大学生，以为你能带着我过好日子，但我没有想到你这么窝囊，跟着你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你也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跟吴军在一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你为什么非要我捅破窗户纸才知道？’”
说完这些，我苦涩的笑了，转过头看着关娇娇，笑道：“吴军是我发小，从小到大的死对头，你说她找谁不好，非要找他，这是得多恨我。”
关娇娇没有说话，看了我许久，乖顺的依偎在我怀里，喃喃道：“难怪当年你会那么拼命，我要是你，只怕是会比你更拼命。”
我没有说话，更加搂紧怀里的人。
过了一会儿，关娇娇出声道：“老公，我们晚上请你爸妈他们吃个饭吧，就在你们最好的饭店里。”
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我知道她肯定要有新动作了。
六
我订好位置，很快就跟他们打电话。
爸妈接到我的电话很兴奋，连声答应。
晚上，关娇娇特意花时间好好的打扮了一番，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贵不可言。
我不晓得她今天晚上想做什么，但是我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当年，我跟她刚认识的时候，就被她折腾的够惨；
导致我现在只要一看见她得意的笑，就下意识地觉得她要搞事情。
我们提前来到包厢，吓了我一跳，这个包厢也太大了吧，足足可以坐一二十人，我回过头看向关娇娇，她在主位坐下，笑道：“别惊讶，等会儿说不定还不够坐。”
我放下小宝，说道：“不就是我爸妈还有大哥他们吗？你搞这么大阵仗，小心他们在背后说我们暴发户。”
关娇娇笑道：“你在意他们的看法？”
我笑笑没有说话，确实，他们的看法，我早就不在意了。
没一会儿，人都陆陆续续来了。
还真被关娇娇说中了，这个包厢确实不够坐，我真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除了爸妈还有大哥他们，就连一向看不上我的大伯都来了，这不是最让我意外的，最让我意外的是小丽居然带着吴强来了。
众人看着站在门口的吴强，都下意识地看向关娇娇；
关娇娇则专心帮女儿弄衣服，像没事儿人一样。
“站在门口干嘛？还不进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暴躁的男人声音，是吴军。
他居然也来了；
所有人都在注意我的脸色；
我只是看了一眼吴强和小丽，什么都没有说，大家都默认的落座；
姑父是做生意，为人也势力，以前每次家庭聚会，他总是喜欢当众数落我；
就因为他儿子初中没读完就出社会了，所以在我升学宴上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给别人打工？”
后来，我大学没有毕业，回到老家教书；
姑父不止一次到我家里来奚落我，话里话外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还扬言像我爸妈这样的穷亲戚，根本没有必要来往。
如今，居然能当作没事儿人一样，当众奉承起来我；
“强子，要我说，你们兄弟几个，我当初最看好的人就是你，果不其然，就你最有出息；当初，我就经常跟我们家臭小子说，要多读书，学文化，现在这世道，没有文化，是走不长的。”
“幸好，我们家臭小子命好，有你这么个好表弟，以后你兄弟还得你多帮扶帮扶啊！”
他说的真情实意，脸上满是真挚，如果没有过去种种，我只怕是会被他感动的涕泗横流；
我没有说话；
表叔却冷哼了一声，笑道：“哟，邹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这算盘珠子响的，只怕是十里外的人都听得到。”
“我记得以前你经常说强子是烂泥扶不上墙，还说他是窝囊废，怎么？现在看人家发达了，就当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
姑父听到这话，一时没话反驳，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了爸妈一眼，见我们都没有人搭理他，他自觉没有脸面，用胳膊肘撞了姑妈一下；
姑妈立马出来打圆场，殷切的笑道：“强子，你走的这些年，姑妈可想死你了，以后可要常回来看看啊！”
“你姑父说得对，你们兄弟之间就是互相帮助，互相照顾，毕竟，你们是骨肉至亲，谁都改变不了。”
她说完，立马给爸爸使了一个眼色；
爸爸接过话头，附和道：“是啊，以后要多回来看看。”
我依旧没有说话，真的不知道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我也不明白关娇娇为什么要弄这一出？
这时，大哥开口了，“老二，听说你在外面挣大钱了，你现在在做什么行当？有机会带带我们呗。”
我刚准备开口，关娇娇抢先说道：“哟，大哥，这可带不了，我们家达强现在是写小说，挣稿费，听说你连初中都没有读完，只怕是看小说都费力吧。”
关娇娇的话，说的有些刻薄，不留一点情面，但是她说的很自然，没有半点做作的成分，我知道这才是她，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
大哥的脸色顿了顿，没再说话；
大嫂连忙说道：“写小说？你莫不是骗人吧，我听说你现在开了一家公司，名下有好几家大工厂，你别自己发达了，就不管自己兄弟了吧？”
“呵呵呵——”关娇娇嗤笑道：“嫂子，骗你干嘛？你说的工厂，那是我家的，跟他没有关系。”
大嫂的脸色顿了顿，看了一眼大哥，没再说话。
这时，我捕捉到小丽的脸色很不好，她在听见娇娇说我写小说赚钱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是满脸的悔恨，头低的更低了。
场面又一次冷了下来。
“可以上菜吗？”
这时，服务员走了进来，问道。
我点头。
因为这个小插曲，氛围稍微活跃了点。
酒过三巡后后，妈妈开口道：“强子，你现在写小说，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我们一家人一条心，有什么困难总得互相帮助，不是？”
我知道妈妈肯定又是想从我这里弄钱补贴大哥，刚不知道怎么回答，娇娇开口了；
她笑道：“妈，您这个话，说的实在太好了，正好达强有篇小说要拍成电影，缺五十万，您看您跟大哥他们能不能帮忙凑凑？”
此话一出，妈妈刚刚殷切的笑容，立马尬在脸上，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爸爸开口解围：“孩子，不是我们不帮忙，我们都是庄稼人，哪里有钱帮扶你们？你说你们家这么大的工厂，你跟强子又是夫妻，这点钱应该不算什么吧！”
娇娇脸色立马变了，狠厉着一张脸，对着我冷笑道：“刘达强，亏得你还在我面前说你家里人的好话，现在看清楚了吧？”
“你爸妈去年刚刚拆迁了一块地，好几套房，手里至少上百万，还有你大哥他们，那个不是做大生意的，他们连五十万都不愿意借给你，你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们？”
“你别以为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可是调查过；你爸妈根本没有把你当人看，你的地位就连家里的狗都不如；”
“当年，你刚离婚，爸妈就三天两头的找你的茬儿，后来更是在一个雨夜，把你赶出去了，那个时候，你爸妈有想过你的生死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那天晚上，你在雨里走的筋疲力尽，差点被我撞死；他们都把事儿做到这个地步了，你呢？还惦记他们？有了点小钱，还想着拉他们一把？”
“现在看出来吧？他们只想趴在你身上吸血，根本不顾你的死活。”
不得不说，娇娇的演技很好，她说着说着，竟然还红了眼。
我扫视了周围一圈，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爸爸更是脸色铁青，握着杯子的手，更是青筋暴起，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最后在场面终于安静了三分钟后，他开口了；
还是端着一副长辈架子，对着娇娇说：“老二媳妇儿，我们毕竟是强子的爹妈，就算以前有什么，到底是养了他一场，你有必要这么说话吗？难道这就是你们家的规矩？”
娇娇冷笑道：“爹妈？就你们也配？大晚上，亲手把儿子赶出家门，没让他带一分钱，就连一身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当时，要不是我及时刹车，只怕是你们就没有这个儿子了。”
“都说母慈子孝，那凡事也得先有因，后有果吧。”
“你——”爸爸气的直拍桌子，对着我吼道：“刘达强，你到底管不管你媳妇儿？”
“你别冲着他吼。”娇娇这时也站了起来，同样指着我爸的鼻子说：“我还实话告诉你，现在刘达强就是我们家的上门女婿，他还真管不了我。”
“回来之前，达强跟我说，你们到底是他爹妈，让我也要好好孝顺你们，结果呢？你们家的拆迁款，除了达强个个子女都有。”
“我们家达强是文化人，我不是；我话放在这儿了，有我在一天，你们这群吸血鬼，别想从他身上要到一分钱。”
此话一出，爸爸几乎是咬着牙齿说：“他是我儿子，他有抚养我的义务，不是你一句话能这么了的。”
娇娇嗤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拆迁款，每个子女都有继承的义务呢？凭什么你们几个霸占了我们家达强的拆迁款，现在又要我们来赡养，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爸妈被娇娇怼的说不出一句话，黑着脸坐在位置上。
这时，妹妹红着眼睛，喊了我一声：“二哥.........”
我撇过头没有看她；
当年，她没有伤害过我，但是每次在我被伤害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冷漠的旁观。
“老公，我们走。”
娇娇抱着小宝往外面走，我跟在后面。
爸爸摔了桌上的杯子，怒吼道：“刘达强，今天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你就别回来。”
我停住脚步，并不是我还想回这个家，而是断绝父子关系，要是传出去了，也不好听，正在我犹豫之际。
娇娇突然掐了小宝一把，伴着孩子的哭声，她也哽咽着嗓子跟我说：“刘达强，到现在这一步，你还看不清楚吗？他们根本没有把你当亲人，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抱着孩子走，我们离婚。”
说罢，娇娇抱着孩子就跑了，我拿着衣服，话都没有说，就跟着往外跑。
七
上了车，我跟娇娇相视一笑。
小宝耸着鼻子，问娇娇：“妈妈，你刚刚为什么掐我呢？”
娇娇做着鬼脸，跟小宝说：“对不起哦，宝宝，妈妈刚刚不是故意的，让爸爸带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车开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来了：“娇娇，刚刚的饭钱你付了吗？”
关娇娇嗤笑道：“你觉得你老婆有那么傻吗？我们是一口都没有吃，凭什么我付钱。”
我看着她，心里暖暖的，知道她闹这么一出，是为了给我出气，只是场面着实有些难看。
“你是不是在怪我？”娇娇突然问道。
我摇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是感谢你的，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积压在我心里很多年，没敢说的。”
“你以为我这么做，只是单纯的给你出气？”
“难道不是？”
娇娇道：“不是，我回家之前找人查了你爸妈还有大哥他们家的情况，你爸妈这次找你回来，只是单纯的想打感情牌，让你帮你大哥还赌债。”
“赌债？”我愣了愣，随即问道：“他欠了多少钱？”
“一百多万。”娇娇冷冷道：“其实，这个钱，你爸妈不是拿不出来，他们的拆迁款，本就够还这个钱，但是他们不愿意拿出来，正好这个时候得知你在外面混的好，想让你当冤大头。”
我冷冷笑了，没有说话；
这样的事情，我爸妈做得出来，同样都是儿子，我爸妈心里眼里只有我大哥和三弟，我的地位真的连狗都不如。
过了一会儿，娇娇继续说道：“今天我闹这么一出，他们只会觉得你娶了一个厉害的媳妇儿，被我压制的没有活路，不会说你不孝顺的。”
“但他们到底生养了你一场，你放心，我在给你妈妈的燕窝礼盒里，放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十万，密码写在后面。我估计这个钱，他们会拿去给你大哥还赌债，随他们去，以后你逢年过节寄点东西过去，别跟他们太多牵扯就行.......”
娇娇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没一会儿，我们到了吃饭的地方。
我点了一桌子小宝和娇娇爱吃的东西，然后温柔的看着她，心里立刻涌出千言万语想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真是一个好老婆，总是能事事想在我前面；
我不自觉地握住她的手，认真的说道：“谢谢。”
她反握我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们欢声笑语的吃完饭，准备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小宝在车上就已经睡着了。
下车时，我碰到了小丽和吴强。
她们站在酒店门口，看样子等了一段时间。
我示意娇娇抱着孩子先上去，把小丽和吴强带到酒店大厅，我在他们对面坐下，扫视了他们一眼，问道：“有事儿？”
小丽满含眼泪的看着我，张了张嘴，好几次试图说话，硬是没有开口。
她低下头，撞了一下旁边的吴强；
吴强看着我，还没开口就哭了起来，喊了我一声：“爸——”
这句爸，我听得格外刺耳；
我永远都忘不了在民政局的一幕，他喊吴军爸爸，不要我；
虽说当时还小，可是七八岁的孩子，也该懂事儿了。
当年终究是伤了我的心。
可完全不管他们，我又做不到，毕竟是亲生的。
“你们要多少钱？”
我冷冷的问道。
小丽跟吴刚对视了一眼，她连忙解释道：“强子，我们来不是要钱的，只是庚强毕竟是你儿子，他今天过来只是想来看看你，你别误会。”
我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衣服，很干净，但是很旧，看来跟着吴强并没有穿上新衣服。
“想看我？看我干什么？当年不是你亲口说，吴军是你爸爸的吗？你这么晚来看我，不怕你爸爸生气？”
我冷笑道。
吴强不敢看我，小丽连忙解释道：“强子，你别跟孩子计较，那个时候他还小，他毕竟是你儿子，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是吗？八岁的孩子，也该懂点事儿了。要是说完全不懂事儿，你跟吴军开房的时候，怎么会放心让他望风？”
我说的风轻云淡，小丽跟吴强的脸色却黑了下来。
他们没有说话，我也不想跟他们多说；
但吴刚毕竟是我儿子........
“把账号给我，我会给你打一笔钱，以后我们两清了。”
小丽纠结犹豫片刻后，还是把银行账号写了下来。
我拿过纸，刚起身准备走，就被吴强叫住了：“爸，我可是你亲生儿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眼圈微红，紧握双拳，看得出来，说出这句话，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只是.....
“是你不要我，不是我不要你。”
说完这句话，我就走了。
八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什么是亲情？
不都是说母爱是无私的，伟大的吗？
那为什么当年，我的母亲要那样对我？
我想不明白。
娇娇给了我答案：“就算是亲情也需要金钱去维护。”
“有些人的母爱，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但有些人的母爱，是需要条件的，就比如你妈妈，她对你大哥就是无私的，对你就需要一定的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