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无情地下着，没有停止的意思，整个徐州城，沉浸在一团湿冷之中，让人感觉到有一种透心的凉意，可又夹杂着几分的烦躁。舒适存带领着他的幕僚们，无声地退回了徐州城，脸色麻木而无奈。

文强劝慰着这位认识不久的同僚，据说是连小诸葛白崇禧都认可的最好的参谋长，杜聿明也对文强说过，舒适存和共军作战，确有一套。

对于文强的示好和劝慰，舒适存报以善意的笑容，不过，那笑容尴尬而短暂，他说了一句：“军国大事，如同儿戏，箭在弦上，也能不发，三军士气，既竭又衰，败局既定，博弈者之心，如油煎火烤，焉能谋域谋局，恐怕连一场小小的胜局，也难上加难了。”

文强依旧笑着，劝慰道：“舒兄，恐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吧。好好休息几天，以观后果如何。三军陈兵于徐州周边，总是要动的，我们不动，陈毅、刘伯承总是要动的吧。到时候，自然有战机可寻的。”

舒适存似乎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反过来问了一句：“邱雨庵那里，停战通知是你下的？”

文强点了点头，认可了，并说道：“是刘总司令的意思，我，只不过是一个传令兵罢了。当时，邱司令官好像已经知道，并没有太大反应。”

舒适存说道：“当他知道杜长官乘机离开徐州后，是暴跳如雷的，大骂刘、杜，贻误战机，可杀！这两天，恐怕他会来兴师问罪的，你啊，还是小心点好。”

淫雨霏霏之中，舒适存借故离开了徐州，说是到南京看一看时局，大有逃脱劫难之意。徐州前进指挥部，也没有了往日热闹的气氛，嗅觉敏锐的人们各自寻找着自己的出路，这样的日子，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杜聿明又来了电报，要了几个年轻的幕僚，文强安排他们乘机飞葫芦岛去了。

那是一个大雨倾盆而下的早晨，文强听到风雨声中，一辆吉普车的轰鸣之声。不多时，一串马靴踏过木制地板发出的沉闷的脚步声传来，文强知道，邱清泉发难来了。

果然，一脸愤怒之气的邱清泉并不听文强客套的拜年话，而是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趟，在地板笃笃微颤的声音里，邱清泉说：“把杜长官的电报拿过来。”

文强又劝说了两句，让他落座，这才把杜聿明给自己的电报拿出来，让邱清泉过目，还把刘峙给自己口述的命令记录，拿过来让邱清泉看。

邱清泉终于有气无力地坐到了沙发上，拿着两份文件，沉思良久，才说道：“杜长官已经有了新的任命，前进指挥部主任一职空缺，三军大帐，岂可一日无帅？这仗，怎么打？总不能让陈毅、刘伯承也陪着我们休息吧？郑州丢了。我敢断定，此时刘伯承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商丘。倘若刘、陈合流，如何办？”

文强见他的情绪稳定了，这才说道：“听刘老总的意思，他已经向总统提出建议，由黄埔一期毕业的老大哥宋希濂过来主持前进指挥部。”

邱清泉的情绪，一下子又被激怒了，他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愤怒地说道：“宋希濂，指挥不了机械化部队，他的脑袋，早就被边疆的风沙给塞满了，华东局势，他不了解，各个兵团，他指挥得了吗？刘老总如此推荐，简直是误国误军，是把我们数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当儿戏。”

邱清泉说着、说着，自己倒慢了下来，轻声对文强说道：“文副参谋长，你是主抓人事的，虽然管不了如此大的事，但建议权还是有的。你可以向刘老总提两点建议，第一，宋希濂真的不合适，比起杜长官，他是威有余而德不足，且谋和算皆不如杜。更何况，南京保卫战中，他与孙元良结怨，几乎是众所周知的，松山一役，又是李弥抢了他的风头，不久他便被老头子拿下了。他和李延年，也有些小小的过节，如果让他来，内部团结便是个大问题。第二，仗，既然要我们华东打，为什么就不能从我们徐州‘剿总’选拔一人出来呢？既熟悉情况，又和大家都熟悉，指挥起来，也得心应手些。”

文强连连点头，认为邱清泉说的有道理。邱清泉一扫不悦之心情，连连向文强拱手，说道：“这两条，望文副参谋长一定要向刘老总说明。他那里，今天我就不去说拜年话了。”

或许这就是国人之心态，总是把提拔之事，放到自己这个小圈子里来考虑，邱清泉或许想，自己就是杜聿明第二，杜聿明走了，轮也轮到自己的。孰不知，老头子那里，根本就没下他的米，自己想得心花怒放，又有何用？最多是自慰一番罢了。

然而，前进指挥部门前的岭南酒家，还是热闹了起来，邱清泉和文强请来的陪客们，与邱清泉叙旧话新，觥筹交错之间，早已把失去战机的不快，抛到爪哇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