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陈婷，文:小鹿2023年4月2日，我失去了我的养母，这个世上除了父母最疼爱我的人。 得知养母去世的消息，我正坐在老家的高铁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思绪纷飞。 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 在养母去世前一周，表弟打电话给我说，“姐，妈妈感冒了一直咳嗽，刚从医院回来，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我虽然心里担心，养母这些年大病小病不断，每次都挺过来了，这次肯定也没事。 而且最近几天工作太忙，实在脱不开身，我只能打电话问问养母的情况。 养母说，“只是有点咳嗽，过几天就会好的，婷婷，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好，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养母的话让我放心，又太心酸，又很绝望。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我因为自己的爱情，离开了老家，离开了养母身边，去了离家1000多公里的深圳。 只是我没想到，现实比我想象中的要残酷。 到深圳也就两年的时间，男朋友就另结新欢，把我抛弃，我低头恳求男朋友回头，换来的却是他的嘲讽和辱骂。 分手过去了这么多年，无数个深夜，我都被前男友那句话惊醒， “和你结婚，我能得到什么？是看不到头的房贷？还是当一只蚊子，被你家源源不断的吸血？” 是啊，我出生农村家庭，父母在我六岁的时候离世，最后还是养母收养了我，养母也没什么文化，也赚不了大钱，就连上大学都是用的贷款，家里还有个不务正业的表弟，我有什么资本去和男友携手一生？ 但这就是男友出轨的理由？ 他说，“和林倩结婚，我至少能少奋斗十年，和你结婚我能吗？” 林倩是他们公司老板的外甥女，家里也小有资本。 之前好几次去男朋友公司接他下班，看到他们俩有说有笑的离开公司。 我还假装吃醋，“你什么时候眼光那么差了？” 男朋友立马过来哄我，“只是公司同事，在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我还是不相信，男朋友立马笑道，“你都说我眼光怎么会这么差，我女朋友貌美如花，我怎么会看上她？” 是啊，我和男友相识9年，相恋6年，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一互相有好感，高三毕业后成为恋人，大学四年是同班同学。 男友高大帅气，而我虽然不是容貌倾城，也算是清秀可人，在班上也被同学称作“金童玉女”。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恋爱，我们能够开花结果，相互扶持一生。 却没想到，这一切到头来就是个笑话。 男友为了少奋斗十年，放弃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一度走不出来，每天感觉心如死灰。 当养母在电话里感受到我的异样之后，立马从老家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赶到了我的住处。 养母到的那一天，仿佛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有了发泄的出口，我抱着她嚎啕大哭。 养母就像我小时候哄我入睡一样，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乖宝贝，快快睡吧，姑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这就是我伟大的养母，疼我入骨的姑姑，却苦了一辈子，我该如何来报答我亲爱的姑姑？ 她是我的养母，也是我的姑姑，妈妈说：姑姑其实也过得不幸福。失去父母的那天，是我一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记得那天，刚好是我六岁生日，爸爸骑着三轮车带着我和妈妈去镇上买生日蛋糕，在山间小道上下坡的路上，三轮车的刹车突然失灵，最后撞倒在一棵树上。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我窝在妈妈的怀抱里，意外发生的那么猝不及防。 我的脑袋因为突然而来的撞击，有点晕乎乎的，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妈妈的额头上都是血，而爸爸则脱离车身掉到了不远处，身上也是触目惊心，到处是鲜血。 我拼命的呼叫妈妈，我发现无论我多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妈妈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我想寻求路人的帮助，才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我很绝望，我握着妈妈的手，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我问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是我很熟悉的味道，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被父母带到医院打针。 我挣扎着想起来，姑姑突然推门而入，看我想起来，她连忙小跑过来，“傻孩子，起来干嘛，医生说你有脑震荡，身上还有擦伤，要好好休息。” 但我此时顾及不了自己，我环顾了四周，很着急的问道，“姑姑，我爸爸妈妈呢？” 姑姑用很伤心的表情看着我，又握着我的手说，“没事，以后有姑姑，婷婷不怕啊。” 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姑姑话里的意思，等下午姑姑接我回家的时候，我才明白了姑姑话里的含义。 原来，我晕倒之后没多久有个路人看到了我们一家的事故，最后他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只是爸爸妈妈当场死亡，而我成为了这唯一的幸运儿。 我知道，在意外出现的时候，是妈妈给我争取到了活着的机会。 而我生日那天，却成为了父母的忌日，我失去了爸爸妈妈，也成为了一个孤儿。 从此以后，我也不曾过过生日。 之后几天，我在爸爸妈妈灵前哭的不能自已，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失去父母的悲痛，还有对未来的恐惧和害怕。 妈妈是从遥远的云南远嫁到我们家的，因为外公外婆重男轻女，妈妈自从结婚后就和他们断了联系。 而我的爷爷奶奶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因病去世，现在我唯一的亲人也只有姑姑。 之前听妈妈说过，姑姑结婚后过得也并不幸福，她或许也成不了我的依靠。 现在，失去父母的我，又该何去何从？ 父母丧事结束后，姑姑说，“婷婷，跟着姑姑回家吧”。 我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指，当姑姑说出这句话时，我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我没有回应，姑姑摸了摸我的脑袋，“傻孩子，不想和姑姑回家啊？” 姑姑的话说完，我心里有点窃喜，又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这天，我随着姑姑回了家。 后来我才知道，姑姑为了收养我，曾经对着她婆婆下跪。和姑姑回到家，周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而我发现，这个家除了姑姑，没有一个人欢迎我。 刚进家门，姑父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我叫了声“姑父”。 他嘴唇蠕动了下，我不知道他是否回应我，只是接下来又用恶狠狠的表情瞪着我，“以后要好好孝敬老子知道吗？” 我被姑父的表情吓到了，控制不住的连连点头，又赶紧躲在姑姑身后。 姑姑出嫁的时候我才1岁，对姑父完全没有印象。 后来几年姑姑每次来我家都是孤身一人，如果不是姑姑说这是姑父，我或许也不会把这个凶神恶煞的人和我的姑父联系在一起。 姑姑虽然因为小儿麻痹症脚走路有点跛，但说话轻声细语，脾气温和，是个温柔的女人，我怎么也想不通姑姑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等姑父走后，我才敢从姑姑身后探出头来。 姑姑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以后只把这里当成家了，姑姑就是你的妈妈，懂了吗？”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姑姑让我在这坐会，她出去办点事，过会就回来。 我环顾了四周，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突然听到一阵咳嗽的声音，我转过头来，发现门外站着一个老太太，那仿佛恨不得吃了我的眼神，让我有点胆寒。 “你就是陈兰带来的那个丫头？” 听到姑姑的名字，我点点头。 “既然来了，以后在这个家里就勤快点，我们家不养闲人，知道吗？” 看到她那凶凶的眼神，我下意识的点点头。 “既然听懂我的话了，现在就去把院子打扫一下” 我正准备去找扫把，姑姑走了进来。 “妈，婷婷还小，而且她刚失去父母，您容她缓一段时间吧，卫生我来打扫就行了。” 说完，姑姑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假装肚子不舒服，进了房间。 却听到这位老太太的声音传进来，“陈兰，如果不是你给我下跪，看你那可怜样，我是绝不允许你把她带过来的，我们家不养闲人”。 老太太的话说完，我的心开始抽疼，“姑姑为了我，竟然给她下跪，原本她之前的处境就很艰难，现在又为了我得罪了她的婆婆，以后的生活怎么过？” 姑姑结婚六年不曾生育，老太太老早就有意见，加上姑姑有点跛脚，她对姑姑意见就更大了，如果不是他儿子品行恶劣，怕他儿子娶不到媳妇，估计姑姑老早就被离婚了。 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因为姑姑迟迟怀不上孩子，帮她想过不少法子，但还是没有传来好消息。 姑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之前从妈妈口里知道了不少。 据说姑父喜欢抽烟喝酒，喝醉了还喜欢打人，之前姑姑就被打过几次，而且还很懒散，偶尔干点活赚几个钱自己给花了。 妈妈曾问过姑姑，“小兰，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婚，开始新的生活” 姑姑说，“嫂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无父无母，腿脚也不好，现在也就是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而且他只是喝酒了控制不住行为才打我的，平常也还好，而且这么多年我也没为他家生个一子半女，他压力也挺大的。” 妈妈听了叹了叹气，“生活是你自己的，你不后悔就好。” 现在看到姑姑婆婆对她这个态度，我也开始明白妈妈当初劝说姑姑离婚的无奈。 在姑姑家住下来以后，为了姑姑，也为了自己好过点，我也开始学着打扫卫生，做家务。 想起父母还在世时，我也是他们的掌中宝。 虽然家里并不富有，妈妈也是把我当公主养的，基本不让我干活。 妈妈说，我家婷婷也是要富养的。 想起妈妈的话，我的泪水湿了眼眶。 ‬在来姑姑家的第三个月，姑姑终于传来了好孕的消息。那天，我正好放学回家，一向对我没什么好脸色的姑父难得的对我有了笑脸，就连一向看姑姑不顺眼的婆婆也开始慈眉善目，在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的给姑姑夹菜。 我看到姑姑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一头雾水，家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饭后我偷偷问姑姑，“姑姑，家里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大家都好奇怪” 姑姑但笑不语，我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我拉着姑姑的手不停的撒娇，“姑姑，告诉我嘛” 姑姑给我搞得无可奈何，最后笑到，“因为姑姑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很快要当妈妈了啊？” 我忍不住用我的手去抚摸了姑姑的肚子，“姑姑，是真的吗？” 姑姑忍不住笑意，摸了摸我的额头，“当然是真的，再有几个月，就有个弟弟妹妹出来和你玩了。” 我控制不住的惊喜，姑姑终于要有自己的小宝宝了。 ‬姑姑怀孕的那几个月，或许是姑姑一生中最平淡惊喜的岁月。 姑姑怀孕后，不仅是姑姑的日子好过了，就连我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因为姑姑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家里的伙食变好了，尽管姑姑胃口很不好，总是没吃两口就开始恶心呕吐。 看到姑姑这样，我很是心疼，总是对着姑姑的肚子教训，“小家伙，你在姑姑肚子里要乖喔。再让姑姑难受小心我揍你。” 说完我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看姑姑，姑姑一脸慈爱的抚摸着肚子里的小宝宝，“这是甜蜜的负担呢” 我听隔壁的小胖子说，他妈妈怀他妹妹的时候，每次想吐的时候，吃李子就好了。 为了给姑姑摘到李子，从来没有上过树的我，跟着胖子学会了爬树，当我摘了李子准备下来的时候，突然踩空了，摔了个狗吃屎。 我躺在床上疼的龇牙咧嘴，姑姑一边给我抹药一边教训我，“小小年纪不学好的去学爬树，现在长教训了吧” “姑姑，你轻点，我疼” “疼死你活该，让你不听话” 姑姑嘴里说着埋怨的话，我很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力道变轻了很多。 我感受着姑姑手上的温柔，从旁边拿出一个袋子，“姑姑给，这是我特意给你摘的，胖子说他妈妈怀她妹妹的时候，吃了立马不吐了” “你这孩子，成心想让我哭是吧，以后不管因为什么，都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我点点头。 姑姑说，“以前从来不觉得李子有多好吃，今天吃了还真是甜呢”。 ‬表弟出生后，姑姑婆婆和姑父想把我送走，姑姑坚持把我留下来。姑姑生表弟的时候，因为胎位不正，经过九死一生，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在姑姑生完之后，我还一直后怕。 我一直握着姑姑的手不肯放下，两个眼睛也肿的像个桃子。 姑姑说，“我还没看到我家婷婷出嫁呢，怎么舍得离去？” 只是后来姑姑食言了，她没有见证我的婚礼，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也成为了我一生的遗憾。 表弟出月后，胖嘟嘟的脸，大大的眼睛，特别可爱，我抱着小小的一团，心都要融化了。 姑姑的婆婆，我称呼她为奶奶，在一旁看着我，那眼神仿佛要把我盯出一个洞。 她害怕我把她宝贝孙子给抱摔了，之前一直让我不要抱，但是姑姑说，“妈，婷婷会很小心的”。 我怕奶奶会责怪姑姑此后也很少当着她的面抱表弟。 表弟的满月宴结束后，奶奶突然把我找到一旁，说道， “婷婷啊，你看现在你姑姑有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咱们家也确实也没这么多钱养这么多人，我替你找了个好人家，不然你看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之前有个邻居也是收养了一个孩子，后来自己怀孕后就把这个孩子送人了。 当时妈妈说起这个邻居也是一脸愤恨，或许她永远也想不到，她的女儿也有一天会被这样无情的抛弃。 当初听到姑姑怀孕的消息，我替她感到开心的同时，又替自己感到悲哀，战战兢兢的生活了几个月，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现在姑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不能赖在这里，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姑姑，我也应该离开。 我正准备开口，不知何时姑姑来到了我的跟前，“妈，婷婷哪里也不去，这是她的家，如果您容不下她，那么我会带着成成(表弟)和婷婷一起搬出去住” “你，你，是要气死我吗？别以为你给我家生了个孙子就了不起，你敢威胁我？” 姑姑摇摇头道，“妈，婷婷才这么点大，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您让她去哪里？” 说罢，姑姑又对着我说道，“婷婷，还等什么？赶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只是可怜了成成，这么点大，就要跟着我们到处奔波” 听了姑姑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正准备去卧室，奶奶指着我说了句，“简直气死我了”就离开了。 最后我们还是没有走成，我想，或许是他们害怕姑姑真的带着他们唯一的孙子走了吧。 此后，只要我每天把家务做好，他们基本把我当成隐形人。 而我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每天放学回家，我先把作业做完，然后帮着姑姑一起做家务或是带表弟。 周六周日的时候我会和姑姑一起做手工，自从姑姑怀孕没上班之后，姑姑就接了一些手工活赚钱。 我知道姑姑都是为了我，我要上学，要吃喝，哪一样都要花钱。 一旦姑姑赚不了钱，那么我就会被赶出家门，因为他们家不养“闲人”。 此后几年，我一直努力学习，因为我想快点长大，快点出人头地，快点赚钱，好回报我的姑姑。 也许是命运使然，高考前我因为一场感冒，导致发挥不好，最后只能勉强考了个三本。 原本姑父不愿意让我再上学，因为三本费用太贵，每年需要一万多学费。 当时无论我和姑姑如何苦苦哀求，姑父都视若无睹。 姑父说，“家里这么多年已经花了很多钱在你身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是你回报我们的时候，等你去打工了，每个月必须把工资汇给我。” 这么多年，姑父抽烟，喝酒，打牌样样沾，偶尔赚点钱也都是给自己花了。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姑姑给的，但正因为他是姑姑的老公，我的姑父，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个外人，自然不再愿意花钱在我这个外人身上。 最后我承诺学费贷款，等我工作后，把这些年家里给花的钱双倍奉还，姑父才答应让我继续上学。 姑姑握着我的手一直和我说对不起。 我摇摇头，如果没有姑姑，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不管如何我都应该感谢姑姑给与我的一切。 ‬大学毕业后，姑父为了30万彩礼要把我嫁给一个45岁的离异老板，姑姑帮助我逃去深圳。大学四年匆匆也很忙碌，每天除了学习，我更多的时间花在兼职上，因为我有助学贷款要还，还要赚生活费。 上大学之后，姑父不再允许姑姑给我汇生活费。 姑父说，“既然你拼死拼活要去上大学，那么你就自己养活自己，如果养不活自己，趁早出去打工”。 我记得有一次，我因为学校里的事回家了一趟，但姑姑手上长条的红痕让我的心仿佛撕裂了一般。 我哭着问姑姑究竟是怎么回事，姑姑说，“没事，就不小心摔的” 我根本不信，我怒气匆匆的和姑父对质。 最后他承认是他知道姑姑偷偷给我生活费后，一怒之下打了姑姑。 自从这次，我就不肯再接受姑姑给的生活费。 姑姑有自己的家庭，不应该因为我让自己受罪。 大四准备离校出去实习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姑父的电话，他让我回家一趟。 我一头雾水，但也只能怀着疑惑回了一趟老家。 回来之后，我才发现姑父的意图。 他安排我和一个离异的男人见面后，便不再允许我走出家门。 晚上，我才从姑姑口里得知，姑父安排我见面的这个男人是个小有资本的老板，年纪还比我爸爸大一岁，离异还有一个16岁的儿子。 这个老板和姑父承诺，如果我愿意和他结婚，他将会给姑父30万彩礼，而利欲熏心的姑父就想把我骗回来卖了。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虽然这些年来姑父对我漠视，对我冷淡，但我想着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他对我会有那么一丝丝亲情，没想到到头来是我期望太多了。 姑姑说，“婷婷，你姑父刚出去喝酒了，趁他还没回来，你赶紧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我握着姑姑的手，泪而不语，我知道此去一别，再回来也不知道何时了。 临走之前，姑姑递给我一张银行卡，“婷婷，这卡里有20000块，你现在找工作，住房生活都要钱，千万别舍不得花” 但最终我没有接受，姑姑为我牺牲和付出的太多，如今我已经毕业了，更没有资格再要姑姑的钱。 我流着泪离开了家，寂静的午夜，街上空无一人，我提着行李箱游走在街道，心荒芜了一片。 ‬在深圳的日子，寂寞也祥和，我把工资源源汇给了姑父。从家里离开后，我和男朋友浩宇一起去了深圳。 我们是高中同学，高考后成为恋人，大学四年我们是同班同学，形影不离。 来到深圳后，我们在一个城中村租了房子，开始四处寻找工作。 一个月左右，我去了一家私立医院做平面设计，而浩宇则去了一家电商公司做美工。 我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互诉衷肠，相互取暖。 当我收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我除了留下房租和一部分生活费，剩下的全部汇给了姑父。 我遵守着之前对姑父的承诺，当我把这些年所有花在我身上的钱还完之后，我想，我就解脱了。 在这期间，当浩宇知道我的行为之后，对我大失所望。 他不能理解这些年来我在姑姑家的处境。 他不能理解我的挣扎和为难。 他或许永远体会不到我在别人家屋檐下躲雨的那种绝望。 两年的时间，我们在无数次的争吵中和好，也在无数次的和好中又开始发生冷战。 我以为，只要我尽快把钱还完，我和浩宇之间的矛盾就会消失。 直到我看到那一幕，成为了我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天正好是周六，我们公司本来组织了聚会，但因为一场意外，聚会提前结束了。 我回家的时候刚好是下午两点，我特意去菜市场买了很多浩宇喜欢吃的菜，打算一展身手，就当是给浩宇赔礼道歉。 毕竟前几天我还在误会他和一个女同事的关系，我们俩也因此产生了矛盾。 我想着给他做点好吃的，哄哄他，就当给他赔礼道歉了。 我回到家时，发现外面的防盗门没有锁，我记得我临走时锁了呀，难道浩宇中途出去过？ 我疑惑的推开房门，客厅空无一人，我轻轻的推开卧室门，却看到了我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我的男友浩宇，和他的同事林倩，依偎在一起，睡得香甜。 此时，我的头像爆炸了一般。 前阵子他们有说有笑走出公司的画面，他们俩单独在公司旁边吃饭的画面，还有他半夜拿着手机偷笑的画面，一幕幕在我眼前划过。 我死死咬住虎口，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哭声，但还是惊醒了浩宇。 他眼中有惊慌失措，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因为这件事，我们开始了长达数十天的冷战。 同在屋檐下，我们没有争吵，没有言语，也没有温暖，安静的就好像两个陌生人。 我以为我终究会等来浩宇的一个道歉，我以为我们俩或许还有一点点可能。 但在半个月之后，浩宇直接和我摊牌了，“陈婷，咱们认清现实吧” 我摇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陈婷，我们分手吧” 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倒打一耙，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我心里有无数的情绪，最后化为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林倩，可以让我少奋斗十年，和你结婚，我能吗？”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奋斗的” “陈婷，别开玩笑了，咱们都现实点，你看你都毕业两年了，你存了多少钱？” 此时我有点心虚，因为我把钱都汇给了姑父。 “浩宇，我很快就会存到钱的，你相信我，等我把姑父的钱还完了，我们就一起存钱买房，相信我” 浩宇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声让我发毛，又让我很绝望。 “陈婷，咱们都是成年人了，都现实点，和你结婚，我能得到什么？是看不到头的房贷？还是当一只蚊子，被你家源源不断的吸血？” 我瘫坐在沙发上，突然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是啊，我和浩宇家都是普通家庭，将来我们结婚，家里人提供不了任何支持，我们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原生家庭带来的贫困，但林倩是独生女，家里又有钱，我除了长得比她好看点，又拿什么和她比？ 浩宇娶了她，一步登天，这是多少男人的终极梦想。 我从小失去双亲，蒙姑姑收养，经历了很多人不曾遭受的苦难，原以为浩宇会是我最后的救赎，不曾想终究是繁华一梦。 我哭着求浩宇回头，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浩宇不为所动。 也就十分钟的时间，他毁灭了这个房子里所有有关他的踪迹，最后决绝的离开。 我崩溃大哭，好像所有的美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我一向是个感情洁癖者，如今感情蒙了污，男人离了心，我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对生活好像失去了所有信心。 我想挣脱这个泥沼爬上来，但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身体却在不断下沉。 无数次我被噩梦惊醒，在被黑暗笼罩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那些过往就像午夜电影一样，在我头脑里放映了一遍遍。 我很困，很想睡觉，很想忘记这一切。 但好像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无法对这段感情释怀。 我开始无心工作，我觉得自己太累了，我很想睡一觉。 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我能一睡不醒，是不是所有的痛苦都会在我的睡梦里终结。 但我头脑里又开始出现另外一个声音，“如果你走了，你的姑姑怎么办？你对得起你姑姑这些年对你的付出吗？” 是啊，还有姑姑，我立马拨通了姑姑的电话，电话那端姑姑温柔的声音传来，“婷婷？” 我没有说话，确是控制不住的哽咽。 “婷婷怎么了，是发生发生什么事了吗？”姑姑惊慌的声音传来。 “没事，就是想您了，特别特别想您” “你这傻孩子，把姑姑吓一跳”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姑姑说了两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或许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牵挂我的人就只有姑姑了吧。 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清早，我盯着鸡窝头打开房门时，姑姑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难以置信，只当以为还在睡梦中，我戳戳眼睛，再看还是姑姑熟悉的身影。 “姑姑，真的是你？” “傻孩子，不是姑姑是谁？” 我赶紧把姑姑迎进了门。 “姑姑您怎么来了？” “傻孩子，昨天下午听你说话的语气感觉有点不对劲，我越想越不对，就赶紧订票赶来了” 我嗯了声，心里有感动，还有对姑姑的愧疚。 姑姑几十年都没出过远门，我难以想象，她一路赶过来会遇到多少困难。 我一把抱住姑姑，嚎啕大哭。 这阵子所受的委屈和苦楚好像突然有了宣泄口。 “傻孩子，怎么还哭上了？让姑姑好好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最近都没好好吃饭？” 我没有说话，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好了傻孩子，有姑姑在，不怕啊”。 这个晚上，我和姑姑依偎共眠，就像小时候一样，姑姑拍着我的背部哄我入睡，“宝贝，快快睡吧，姑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没过多久，我就昏昏入睡，空气中仿佛传来姑姑的叹息声，但我实在太困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我醒来，姑姑早已给我做好了早餐，是我最喜欢吃的，番茄鸡蛋面，我一口一口吃着，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整整一个月，姑姑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 她不问我为什么不去上班，也不过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天为我准备一日三餐，带我出去散步，晚上窝在被子里和我聊天。 我不说，她不问，或许她满怀期待的等着我主动开口，但我目前实在没有勇气揭开自己的伤疤，也不想姑姑为我担心。 姑姑陪了我一个月后，我把她送到了车站。 离别总是很感伤，看着姑姑离去的背影，我泪流满面。 偌大的城市，车水马龙，我的心却无处安放。 ‬养母突然离世，我崩溃大哭，子欲养而亲不待。此后几年，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赚的钱越来越多。 只是姑父的野心也越来越大，看在姑姑的面子上，能满足他的我尽量满足。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给姑父钱，姑姑的日子不会好过。 曾经我想接姑姑一起来深圳生活，但是姑姑摇摇头，“你弟弟现在一事无成，也没成家，我实在放不下。”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姑姑的想法我能理解，姑姑终其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真正为自己考虑的少之又少。 只是这些年姑姑看着越发苍老，身体也越来越差，姑姑做过几次手术，差点要了半条命，每次她进医院，我的心都悬着。 好在姑姑每次都能脱离危险，我的心总算放下来。 姑姑说，“婷婷，姑姑还没看到你结婚成家，又怎么舍得离去？你什么时候能带个男朋友回来，姑姑就安心了” 只是，姑姑还是食言了，她还没有看到我出嫁，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天晚上，我正好在加班，突然接到表弟的电话，“姐，妈妈感冒了一直咳嗽，刚从医院回来，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那阵子一直忙着加班，实在脱不开身。 我以为姑姑好多次都熬过来了，这次也只是感冒，肯定没啥问题。 我打了姑姑电话，她说没事我就放心了。 加班一周后，总算闲下来了，我订了回家的高铁票，想着回去好好陪陪姑姑。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归家更加心切，心脏的地方隐隐发痛，似是有不好的预感。 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突然接到了表弟的电话，“姐，你还有多久到家，妈妈刚刚去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仿佛破了个大洞。 我六岁那年失去父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也离我而去，我的心挣扎似的疼痛，终究是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我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突然有人在轻轻拍打我的肩部，我转过头来，看到一双关切的眼睛，他递给我一张纸巾，留下一句话，“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或许终此一生，我也忘不了这个陌生人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给与我的这份温暖，将会治愈我一生。 后来我擦干眼泪，没有再哭，成年人的崩溃或许只在一瞬间，能发泄出来就好。 以前从来不觉得五个小时的车程会这么慢，等到站时，我的心前所未有的焦急。 刚下高铁，我就急匆匆的打出租车往老家，半个小时的车程，我如坐针毡，又有点近乡情怯，或许，我潜意识的不想面对姑姑已经离世的事实。 当我回家看到姑姑的遗体时，我失声痛哭。 姑姑苦难的一生终于结束了，或许我应该为她感到开心，但我想到我还没有在她跟前好好尽孝，我的心里是满满的愧疚。 总以为一切都还来的及，却终究落得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姑姑的丧事结束后，我准备离开，这个家我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在我离开之前，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男音，他问我是不是身份证掉了。 我赶紧打开包包发现身份证确实不见了，我又找了其他地方依旧一无所获。 我问他，“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身份证不见了？你捡到了？” 他回道，“我们是坐同一趟车回来的，我坐你旁边” 我突然想起来了，是那个给我递纸巾的男孩？ 我心有疑惑，他怎么有我电话的。 “如果你想要身份证，按我发的地址过来找我” 我还想再说什么，他挂了电话。 我看着短信上的地址，心里疑惑更大，因为地址显示在我家里附近的咖啡厅。 难道我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我心想莫不是骗子？但是又觉得不是，毕竟约定的地址在一家咖啡馆，骗子又怎么会选择那么显眼的地方下手？ 我满怀疑惑去了约定的地址。 当我到的时候，他早已在位置上，不知道等了多久。 只是脱了口罩的他完全让我认不出。 我刚坐下，他就递给我一张身份证，我一看果然是我的，我道谢后准备离开。 他叫住了我，“真认不出来了？老同学？” 他的话让我很诧异，“老同学？” 当他说出他的名字之后我确实有点熟悉，我在头脑里不断的搜索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或许是不忍我为难，“也是，那时候你眼里心里都是刘浩宇，又怎么会记得我？” “刘浩宇”这个名字已经被我尘封了好多年，如今突然被提起，却早已让我心如止水。 接下来我们聊了很多有关高中的事情，他成功的唤醒了我的一些有关他的记忆。 林飞是我和浩宇高中同班同学，而且还给我递过情书，只是那时候我眼里心里都是前男友，又怎么会在乎他？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变化还是挺大的，我记得那时候他瘦巴巴的，现在胖了不少，看着比之前成熟了很多，也顺眼了很多。 至于他为什么会捡到我的身份证然后给我打电话？ 林飞说，当时在高铁上，你带着口罩，又哭的梨花带雨，但是我对你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下车之后，我们又在同一个方向，看你疾步匆匆，怕你做什么傻事，我就特意跟在你后面走，没想到被我捡到了你的身份证。 当我看了你身份证上的照片和名字时，我就更加确定是你。 后来我忙完家里的事情后，又通过高中同学要到了你的电话，想着把身份证还给你。 有时候缘分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和林飞18岁各奔东西，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联系，30岁又在高铁上相遇。 林飞说，“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既然往日不可追，现在我们男未婚女未嫁，能否给我一个机会？” 我一时语塞，这告白来的太突然，我接不住。 他又继续道，“这么多年我寻寻觅觅，不曾再遇到一个让我心动的人，我几乎要放弃了，但是命运又安排我们再次相遇，我想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不能再错过，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只想告诉你一句，陈婷，我现在还是稀罕你，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给你幸福好吗？”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让我差点沉溺其中。 我在想，时间终究会抚平一切伤痛吗？我真的还有资格拥有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