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并不枯燥,打开方式很重要。
1850年,65岁的云贵总督林则徐告病还乡。途经湖南,他下令将官船停靠在朱张渡口,便立即派人前往湘阴柳庄,去请当地的“布衣农人”左宗棠上船一叙。
林则徐像(左)左宗棠像(右)
此时的左宗棠历经了三次科举落第,他心灰意冷,遂归乡务农,在湘阴东乡柳家冲买了70亩田地,自号“湘上农人”。
林则徐是名满天下的封疆大吏,他为何要见只是一介布衣的左宗棠呢?
原来,曾在新疆戍边五年的林则徐,遍行西域三万里,早就在心里根植了一个大大的理想,那就是发展新疆。奈何已至暮年,身体不允,实现理想必成人生一大憾事。既然如此,就必须找一个人来替自己实现。
放眼大清,能担此重任的又有几人呢?他从好友陶澍(清朝两江总督)的口中得知了左宗棠这个人。
陶澍像
1837年,58岁的陶澍回湖南扫墓认识了左宗棠。那个时候,左宗棠只有25岁,还是个愣头青。陶澍喜欢风雅,家乡县吏自然投其所好,召集一帮文人提联于馆舍沿路,左宗堂也在应邀之列。
陶澍一路看来,只对一联大加赞赏:
“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月,八州子弟,翘首公归。”
既真实,又隐含了历史情怀;既透出敬仰,又没有刻意溜须拍马。可见写联之人立意高远,气势非凡。于是陶澍立马召见了左宗棠,相见恨晚,秉烛夜谈,其博古通今,洞察问题入木三分,堪称奇才。
得知林则徐为发展新疆,遍寻能人,陶澍想都没想就极力举荐了左宗棠。
此时的林则徐虽然觉得好友推荐的人也十分厉害,但对于20多岁的毛头小子,他并没有动心,依然继续寻找能替他实现理想的人。直到林则徐接任云贵总督,还是一无所获。
胡林翼像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安顺知府胡林翼(林则徐下属,陶澍女婿)对他说:
“湘乡有大才者不泛其人,然推左季高第一。横览七十二州,更无才出其右者。倘事经阅历,必能日进无疆。”
随后,他掏出了一封左宗棠写给他的信。
道光十三年,左宗棠赴京会试,在北京结识了胡林翼,二人一见定交,相得甚欢,彻夜谈古论今。
胡林翼随即将信交到了林则徐的手中,林则徐打开细读后震惊不已。一封简短的信,从字里行间便能看出写信人绝非一般的读书人,而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可塑之才。
林则徐陷入了沉思,一个是至交好友,一个是器重的下属,这两个人竟然在不同的时期都给自己推荐了左宗棠。林则徐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了,而且胡林翼还是陶澍的女婿,差着几十岁的两辈人都如此推崇左宗棠,看来这个人定是不简单。
博物馆的“湘江夜谈”雕塑
于是,1850年1月3日,林则徐趁着告病还乡之际,将官船开到了长沙,选了朱张渡口的僻静处停靠下来。他推掉了所有应酬,只命人去请“一介布衣”左宗棠来船上一叙。
天色已晚,只见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急匆匆地赶路。他来到湘江边上,眼睛四处搜寻,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了林则徐的官船。没想到他正要跳上踏板,“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原来,此时的林则徐早已站在船头等候他,大名鼎鼎的封疆大吏居然给他如此殊荣,左宗棠一着急便脚下踏空掉入了水中。
林则徐见状,立马吩咐人将他拉上船,打趣道:“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说完捋起胡须开怀大笑。
左宗棠在船上换洗更衣后,林则徐为了与他好好畅谈,特地吩咐道:“今日,我只与左宗棠叙,其他来客一律不见!”布衣书生左宗棠一听,当即受宠若惊。
林则徐
两杯三盏过后,左宗棠打开了话匣子......
他谈到了天下大势,林则徐认为英法不足惧,国之大敌乃俄也,然左宗棠认为东南海防与西北塞防同样重要。
林则徐谈到了救国之策,提出了自己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左宗棠拍手叫好,非常赞同他兴办洋务,建造炮船抵御外敌。
转而,林则徐又将话题落在了新疆。他向左宗棠诉说了自己遍行西域三万里,勘察了南疆八个城,并将那里的基本情况和所面临的严峻形势说与他听。林则徐认为,发展西北边陲势在必行。
多年致力于耕种的左宗棠,看似闲情逸致,实则关起门将精力集中到经世致用之上。他不但研究农学,还关注地理、军事,尤其注重对边疆史地的研究。
这期间,左宗棠著有《朴存阁农书》,最喜欢阅读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和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
他说:“新疆是一块潜力巨大的宝地,首当其冲应该发展农业,可以通过办理屯务、广种稻田、兴修水利来加以建设。
林则徐一听,不禁大喜,没想到左宗棠的治疆之策竟与自己不谋而合。
左公珍贵影像
两人推杯换盏,畅所欲言,不知不觉已是东方泛白......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湘江夜谈”,林则徐终于找到了替自己实现理想的接班人,立刻许以了重托。
这是林则徐与左宗棠唯一的一次见面,对左宗棠一生产生了重要影响,成就了他人生的重要转折。
临别之际,林则徐赠送左宗棠一副对联: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随后,取出自己多年来所收集的有关新疆的资料全部交与了左宗棠,并嘱咐道:“吾之老矣,时日不多。东南洋夷,能御之者或有其人。西定新疆,非君莫属!”
捧着对联,左宗棠感动不已。字字句句间都是林则徐对他这个后生晚辈的巨大常识,三言两语间也都是对他的无限期许!
左公珍贵影响
1850年12月22日,林则徐在广东病逝。临终前,他吩咐儿子代笔给皇帝写了一封信,称左宗棠为绝世奇才,可堪以重用。
听闻恶耗,左宗棠悲痛难抑!从此,西定新疆便成了刻在他心中的使命。
随着林则徐的离去,左宗棠的时代已经来临。
清军收复新疆之战要图
不久后,朝廷任命左宗棠为四品候补,助曾国潘创办湘军,他传奇的一生就此拉开了大幕。
就在与林则徐“湘江夜谈”20多年后,左宗棠力排众议,为新疆力主西征。
1876年,已是64岁高龄的左宗棠挥师入疆。为表收复决心,他留下一封家书,命人抬棺出征。
1881年,左宗棠收复伊犁。
此后,西征军每收复一座城池,他就命进驻官员帮助百姓恢复生产,教他们栽桑养蚕、种菜种粮、兴建水利。
西征清军珍贵影像
1884年,新疆设省,左宗堂的爱将刘锦堂成为了首任新疆巡抚。至此,林则徐托付给他20多年的重任终于完成了。
1885年,左宗棠病逝于福州行辕。
“湘江夜话”,不仅展现了林则徐的忧国如家,也成就了左宗棠的传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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