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十年,我把林君竹从穷书生供到状元郎。
我耗费心血找来粮食增产之法,让他献给皇帝。
他得了功劳封了官。
回头却责怪我,害他被分去主管农桑,配不上状元身份。
当着爹娘的面,他义正词严劝诫我:
“清月,娶户部侍郎是我唯一机会,你向来识大体,让出正妻之位,也算弥补一二。”
1。
爹爹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林君竹的手不停颤抖,整个人险些站不住。
我强忍着怒火,让婢女扶着爹娘回房休息。
自己独自面对林君竹。
房家小姐对新科状元一见钟情的消息,其实早两日便传开了。
只是苏家在林君竹身上,耗费了太多的金银和心血。
爹娘满心期望着,想要一个状元郎女婿,看着我得到好归宿。
我将被揉烂的帕子塞进袖子里,坐在林君竹对面,脊背挺得笔直:
“君竹,你我定亲多年,我和苏家是否有薄待羞辱你?”
林君竹满脸深有苦衷的样子,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心痛:
“清月,你怎能这样揣测我,这多年情谊,竟然比不上一个正妻之位吗?”
“我知晓你一片好意,但因为你自作主张找来的法子,让我没能进吏部,这才有今日之事啊!”
拿着我找来的法子,封了有实权的五品官。
现在却成了我自作主张。
喝着我的血,还要怪血太腥。
我将微微颤抖的手拢进袖中,勉力让声音平静下来:
“若我这个正房大姑娘做了妾,苏家其他兄弟姊妹要如何说亲,我要如何向苏家上上下下交代?”
林君竹满脸愧疚深情:
“清月,苏家人都通情达理,你好好说清楚,他们定然是能谅解的。”
“你是不是寻常妾室,而是贵妾。”
“等你生了儿女,便可抬为平妻,与正妻不分大小,这是我为你争取来的体面啊。”
“我知晓你心中难受,若非迫不得已,我不会选择联姻,我都是为了能保护你和苏家啊。 ”
听着这几句话,我心底那点期望彻底碎裂。
2。
在林君竹中状元前,我已调查了多位权贵,并备好厚礼。
但林君竹的父母知晓后,亲自上门找了爹娘。
他们说,送那些厚礼,不如把钱花在林君竹身上。
林君竹才学过人,早点升官也能庇护苏家。
爹娘怕我未过门就和公婆生了嫌隙,极力阻拦我。
现在看来,是林家人商议好,要用这个来拿捏我。
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声音冰凉:
“所以,你为了官运亨通,要我做一个妾,让苏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颜面给你垫脚?”
林君竹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脸上满是怒意:
“清月,你竟然如此不识大体,不谅解也就罢了,甚至还说出这样刻薄恶毒的话来!”
“我入京以来,人人都因苏家这门姻亲轻视我打压我,那些同僚个个都瞧不起我,我可曾在你面前说过一句?”
是没说过一句,但每次都会用这个理由支走大笔银钱。
咽下喉头的腥甜味道,我轻描淡写反问:
“真有那么多人瞧不起你吗,还是君竹你因为出身太过敏感?”
林君竹脸色阴沉下来。
一甩袖子,手边的茶盏就掉到地上:
“清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在商场见惯了风雨,根本不会被威吓到。
我一抬手就有人进来,把碎片收拾干净,端来新茶。
我指着他们手中的碎片,对上林君竹的目光:
“天青汝窑茶盏,价值千金,武夷大红袍,四千一两,水是每日快马送来的天山雪水。”
“你身上穿的料子五十两一尺,每日送去的午饭是名厨亲手准备,食材全是快马送来,一顿就要花去百两银子不止。”
“而朝中五品官员每年的俸禄,不过十六石。”
林君竹脸色涨红,眼里满是恼怒:
“苏清月,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觉得我是吃软饭的,要和我算旧账吗?”
我不禁皱眉:
“君竹,你怎么会这么想,若是算起来,你一辈子的俸禄也不可能还上这些年的花销。”
“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什么是防人之心。”
“你高中状元,又破例直接封了正五品,他们有些嫉妒,从中挑拨也算正常。”
这些年里,我的手帕交多次提醒过我,要防着点林君竹高中之后做负心汉。
有一次被林君竹听到。
他大发雷霆,说她们只是嫉妒我有个前途无量的未婚夫,故意挑拨离间。
如今我把这些话还给他。
我抚摸着整套换上来的茶盏,语气意味深长:
“君竹啊,你可不要受了挑拨,因小失大啊。”
林君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如兰进了门,直接开口:
“小姐,临安路那座宅子有人上门,是房家的大姑娘。”
林君竹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险些又摔碎一个。
那里是林君竹在住。
当初林君竹信誓旦旦,说一定要高中之后风光求娶我。
所以除了自家人,我和他的婚约,在京城没多少人知晓。
他高中时,爹娘本想让报喜的官差直接来苏家报喜。
林君竹却坚持要找另外一个宅子。
现在看来,是早有异心。
我看着林君竹,似笑非笑:
“让人回了房家姑娘,那只是个空宅子,请她直接来苏府。”
林君竹猛地起身:“我想起户部还有急要的公文没写,我先回去处理一下。”
“不再商议退婚了吗?”
林君竹笑得很是勉强:
“清月你说笑了,我怎么会和你退婚呢。”
说完他就急匆匆走了。
我知道,他是去找房婉柔了。
3。
看着背影消失,我紧绷的脊背陡然松下来,倚靠在坚硬的雕花靠背上。
眼角莫名有些发热,抬手一抹竟然是泪。
从十三岁定亲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
我为他准备好衣食住行的一切,一次次送他进考场。
等了三千多个日夜。
等他金榜题名,与我洞房花烛,白头偕老。
我将那些酸楚难过一点点抚平,就像寸寸抹去婚书上的墨痕。
林君竹不会放过我,而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踩着苏家登上高位,现在却想用权势把苏家彻底吞下。
我回到书房,从早已写好的书信中挑出一封交给如兰:
“把这封信送到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的女儿焕云郡主,当年险些嫁给户部侍郎房承。
但不知为何,大婚之前婚事突然作罢。
房承另娶他人,焕云郡主则是嫁给现在的宰相秦尧。
第二天,我就被长公主召见。
我恭敬行礼,而她眉眼含笑叫我起身。
听闻长公主已经年近五十,但我面前的分明是位风情万种的美妇人。
我对她许诺,一次性交付五百万两,此后每年都会献上一百万两。
长公主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让人递给我一本册子。
我打开,看到林君竹在京中做的所有事。
看到他第一次和户部侍郎房成见面的时间,我浑身冰凉,手里的册子被攥得变形。
那是他中状元当天。
那天,林君竹还没有被分到户部。
他分明早已做好打算,却说我让他失去进吏部的机会。
长公主的声调慵懒撩人:
“你供养十年的状元郎,在中状元当天,用苏家的一半家财,求娶户部侍郎房成的女儿房婉柔。”
“你找上本宫,是因为焕云那桩事吧,你想利用本宫压制房承。”
我毫不犹豫跪下,膝盖撞上厚重的地毯,发出一声闷响。
“长公主,如果您愿意帮我,苏家可以再献上五百万两,以后每年的供给也同样翻倍。”
“一千万两,哪怕是江南苏家也伤筋动骨,不怕被人抓住机会吃了吗?”
“若我保不住家业,那便是无能,不配与您合作。”
长公主迟迟没有开口。
我垂着头,笃定她会答应。
半天之后,她终于回话:
“你这丫头,倒是有股子狠劲儿。”
我知道,这关过了。
放松下来才发现,背后早就被冷汗打湿,布料黏在身上格外紧绷。
将全部计划说清楚后,我被送出公主府。
4。
次日,满城都开始传扬林君竹的事迹。
新科状元林君竹,出身农家,献上家传肥田秘方给朝堂,心怀天下为国为民。
京中举办诗会,长公主到场,还特意召见他,言语之间多有褒奖。
短短几日,林君竹就被高高捧起。
户部侍郎有意将女儿下嫁新科状元的消息,也在京中流传。
林君竹也不再遮遮掩掩,全都默认下来。
家中的年轻兄弟,见状气不过,上门去要个说法。
却被林君竹拒之门外。
我写信给他,让他尽快处理和房家之事。
他却一改态度,斥责我不识大体,说我是商户女上不得台面。
林君竹一边对我轻蔑训斥,一边理直气壮在苏氏银号支银子。
一次比一次多。
我借着这件事,直接下了对林君竹的禁令。
从此之后苏氏所有的产业,林君竹不许挂账,更无权支取一文钱。
当天我就遇上林君竹。
在苏家的多宝阁,他身后还跟着房婉柔。
我找来掌柜,要他确保房婉柔只会看到最贵最好的那些。
吩咐完后,我前往二楼包间。
两个人原本正在挑首饰,彼此含情脉脉笑语盈盈。
我一眼就看出,房婉柔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子都是我嫁妆里的。
但我并没有声张。
现在林君竹做得越过分,自食恶果时,他就会越痛。
我轻轻敲响房门后,推门而入。
一见到我,场面立刻就僵了下来。
我微微一笑,对着房婉柔见礼:
“多宝楼刚开业,许多首饰都是我亲自挑选,在京中独一份儿的,房姑娘不妨多挑一挑。”
林君竹听到之后,脸色缓和许多。
以前顾及他是不通庶务的读书人,我总是对他多有忍让。
他早就习惯我主动低头,这次恐怕也是觉得之前的训斥有了效果。
房婉柔也满脸笑意:
“确实许多没见过的花样,苏姑娘眼光确实很好。”
我脸上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有些意味深长:
“眼光这种事,平日里好不好的倒不要紧,就怕大事上突然打了眼,那就要吃大亏了。”
房婉柔听了之后下意识看向林君竹。
林君竹眼里有着浓重不满,但对上房婉柔还是一派深情模样:
“婉柔,你去多挑几件,毕竟是我第一次送你首饰,一定要十全十美才好。”
房婉柔走后,林君竹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声音很沉:
“清月,你一个商户女,怎么能到房家小姐面前说胡话?”
我的手骨被攥得生疼,皱着眉扒开他的手:
“没有我这商户女供养十年,你能当上状元?怕是早就饿死了。”
他并不恼怒,反而眼神温柔,深情款款:
“清月,你这是吃醋怕我忘了你?你放心吧,我心中最重要的女子只会是你,和位分无关。”
我算计着时间,露出强硬要求的神色,
“你发誓,在你心中,房婉柔永远不会胜过我。”
林君竹又表现出胜券在握的样子,自信满满开口:
“我林君竹最爱的女人永远是苏清月。”
他刚说完这句话,身后的门嘭的一声被推开。
是房婉柔。
5。
林君竹立刻将我推开,退后两步回头看去。
仅仅一句话的时间,他的额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房婉柔身后跟着不少伙计。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首饰,件件都是样式精美材料贵重。
她好像并未听见那句话。
走到林君竹面前,满脸欢喜:
“君竹,这些我都很喜欢,我们都要了好吗?”
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却满怀恶意。
我知道,她听见那句话了。
我是故意叫她听见的。
房婉柔舍不得放弃林君竹,这个容貌俊美的新科状元。
她必然会对我示威。
在卖珠宝的店里,自然是要用男子的慷慨来展示情深。
房婉柔是世家千金,父亲又是户部侍郎,从没缺过钱。
接触到的全是世家公子千金,挥金如土。
她自然不知道,林君竹和他们是不同的。
对于房婉柔不过是区区几千两,对林君竹来说则是全副身家都不够。
林君竹一口答应下来。
他忘了,自己现在的全副身家,也未必能买得起这几件首饰。
毕竟苏家的东西,他从来不用给钱。
他直接就让侍从把掌柜的找来。
当着房婉柔的面,大方开口:
“所有的东西,全包起来,记在我的账上。”
掌柜满脸笑意,但讲出的话却很不留情面:
“林大人,小店早有规矩,只有照顾过生意的老主顾才能赊账。”
林君竹脸色很难看,但还是开口答应:
“那就现在结吧。”
我估算了一下,他身上大约还有五千两。
“这几件首饰加起来,正好六千六百两,是个吉利数,您看,怎么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