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丽表示,2024年的这场选举是“关于我们国家的两种不同愿景:一种是我们关注未来,另一种是我们关注过去。”她在集会上反复强调,“我们不会回头”。
从表面上看,这些听起来像是大白话。然而,在目前的背景下,它们代表了可怕的事实。历史学家和政治专家说,这次选举成为美国乃至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选举。
为什么?2024年的大选在很大程度上是关于川普和他现在控制的政党是否将让这个国家彻底走上历史的回头路,并寻求回到一个不再存在的美国和世界。11月5日(本周二),人们的每一张选票都至关重要。
对于那些没有太多关注大选,或者基于种种原因不相信风险如此之高的人来说,这听起来像是夸大其辞。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人喜欢听人说“你别无选择,只能支持我”。
然而,在可预见的未来,这一场选举确实尤其关键。
川普的竞选主题“让美国再次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建立在一个虚假的前提之上——美国已经不再伟大,甚至如他所说,成为了“第三世界国家”,而他想要建立的是一个想象中的美国,推翻一个世纪以来对非白人、非男性的美国人的认可和权利。
在民主法治方面,这个新美国将会进一步让最高法院极右化,并让总统动用高院赋予的刑事豁免权报复政敌、大规模驱逐无证移民(甚至包括像马斯克这样的曾经有过非法居留史的归化公民)。
这个新美国打算剥夺半个世纪以来赋予女性的生育权利;否定进步时代提高工人阶级地位的努力,重返亿万富翁的镀金时代。
在关税政策方面,它将对进口商品全面征收关税,一些美国工厂将得到保护,但美国家庭的消费支出将会大踏步上涨。
11月5日的选举,核心问题是,选民是否会赋予川普权力,让一个本已摇摇欲坠的国家大厦将面临彻底倒塌的危险,给生活在其庇护下的人们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川普第二次担任总统将与第一次截然不同
川普执政了四年,美国也没有垮,不是吗?很多人常常用这个说法来表示对这场大选后果的不以为然,但认为川普第二次担任总统只是第一次的翻版,这种想法非常危险。
川普上台的一个背景是:大量美国人认为他们的国家正在经历新的变革,带来的变化是人口更多样化,社会等级更平等,因此,很大一部分美国人期盼一位不走寻常路的政治强人能够逆转这种前进的脚步。
川普捕捉到了这种情绪,但他和激进右翼尚未做好掌权的准备。他们没有任何计划或策略,川普世界对政府如何运作一无所知,最关键的是,在川普的第一个任期里,他遇到了不少掣肘,法院在反对极右翼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共和党和保守派内部多少对他有一点约束。
尽管如此,美国也已经大伤元气。人们对政府机构的信心不断下降,部分原因是政府变得不那么可靠。有几次险些发生危机。可能大家都忘了,2017年美国离与朝鲜的核战争有多近。然后是两次非常真实的危机:一次拙劣的疫情应对,和国会大厦发生的一场动摇民主的骚乱。想想看,让他掌握核按钮的前景将多可怕。
如果说川普的第一个任期类似于一个顽童,那么第二个可能的任期则更像是蓄意破坏者。凭借四年的执政经验和四年多的规划,川普和他的团队得出结论,他们第一个任期的问题在于,他们根本没有拆除足够多的民主障碍。而现在,除了川普之外,右翼总体上也已经显著激进化。
前白宫通讯主任安东尼·斯卡拉穆奇,前白宫副新闻秘书莎拉·马修斯和前副总统迈克·彭斯,这只是与川普决裂的终身共和党中的一小部分。
这一次,极右翼不必依赖“房间里的成年人”,也不必让“深层政府”的官僚们继续做他们的工作,包括利兹·切尼和米特·罗姆尼等民选领导人都已被边缘化。从2025年开始,右翼政权可以指望一个完全川普化的政党。这一次,他们已经有了包括“2025 项目”在内的规划,这些蓝图制定了详细的政策计划、专业知识和一支随时准备投入工作的意识形态忠诚者队伍。
在川普的第一个任期,相当多的官员敢于直接挑战他错误的决定,但第二任期,他的身边、甚至整个华府和基层政府,将不再依赖高度专业化的技术官僚,而只是对川普唯命是从的投机者。这种变化在外界看来,也许只会理解为华府内部的争权夺利,但事实远非如此,将公务员政治化,不仅将会影响政府实施基本职能,也是巩固建立独裁政体所需的权力的关键一步。
最高法院将彻底改变
与行政被川普独揽一样可怕的是,最高法院将由保守派占绝对主导地位。
今年7月,最高法院做出了一项重大裁决,实际上给予了这位曾两次被弹劾的总统几乎完全的豁免权,如果他再次掌权,他在任期间可能犯下的大多数犯罪行为都将被豁免。大法官索尼娅·索托马约尔对此发表了激烈的反对意见,她认为“总统现在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国王”,甚至可以免于下令暗杀政治对手。
“最高法院的这项裁决很奇怪,因为它实际上创造了一个空间,总统不再需要做任何事情来证明他的行为是正当的,”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历史学家爱德华·沃茨对《外交政策》说。“例如,你不需要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来暗杀你的对手。在古罗马,即使是最暴虐的皇帝也必须为杀人找借口。”
因此,这次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选举的关键还在于,川普能否在第二任期内加强和深化对法院的控制。
要强化一个已经很强大的机制,最明显的方法就是任命更多的法官。上届任期中,川普填补了不少于234个联邦司法席位。
其中包括三名最高法院大法官:尼尔·戈萨奇、布雷特·卡瓦诺和艾米·科尼·巴雷特。他还任命了54名上诉法院法官。在川普任期四年内,他任命的上诉法院法官人数仅比奥巴马在任八年内少了一人。
川普的首要任务将是巩固他已经在最高法院掌握的极右势力。76岁的克拉伦斯·托马斯和74岁的塞缪尔·阿利托都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如果他能用青壮年意识形态激进者取代这两位极右翼大法官,那么他就能确保超级多数派在未来几十年的统治地位。
如果三位自由派大法官中的一位被迫辞去终身职务,对川普来说将是更大的奖赏。所有的目光都将投向三人中最年长的索尼娅·索托马约尔,她今年70岁。
如果川普能够取代哪怕一名自由派大法官,超级多数派就会从目前占主导地位提升到不可动摇的地位。7比2的力量对比将消除任何妥协或缓和的机会,并在至少一代人的时间里锁定一个密不透风的极右司法系统。
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最近告诉CBS新闻:“如果川普入主白宫,共和党控制参议院,那么接下来的一、二、三项司法任命,将是我们整个司法系统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最高法院基本上可以放任川普称王称霸,对他将没有任何制约。”
在下级法院,川普还将通过积极争取联邦法官的新任命,继续推动他对司法机构的改造。如果共和党下周重新控制美国参议院,那么他的障碍将会很少。
一个主要目标是将强大的上诉法院进一步推向右翼。位于新奥尔良的第五巡回法院是美国最强硬的右翼上诉法院,在其17名现任法官中已有6名是川普任命的,川普的第二任期将致力于提高这一数字。
川普任命的最右翼的法官都是在其总统任期即将结束时任命的,这表明他正朝着越来越激进的方向发展。这些后期任命包括马修·卡克斯马里克(Matthew Kacsmaryk),他于2019年6月被任命为德克萨斯州联邦地区法院法官。
近几个月来,最高法院审理的一些最具争议性的案件都是由卡克斯马里克在其德州北部地区法院发起的。其中包括对堕胎药米非司酮的禁令(最高法院在今年夏天恢复了该药使用)。
推翻机密文件案的法官坎农也是川普较晚任命的一位法官。她在川普离开白宫前两个月才就任联邦职务。
极端的法官任命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有迹象表明,川普可能会在第二任期内发动攻势,打击那些将宪法置于川普之上的联邦法官。
他在白宫四年的一大挫折就是联邦法官一再拒绝允许他以违宪的方式行事。法院阻止了他最初的穆斯林旅行禁令、边境庇护限制以及允许对变性患者进行医疗歧视的尝试,以及其他许多行动。在第二个任期内,川普很可能会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
无党派的布伦南司法中心主席迈克尔·沃尔德曼对英国《卫报》表示,川普在第二任期内可能采取的另一种法律策略是找出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制定的相对隐晦的联邦法规,这些法规写得非常宽松,可以给川普提供很大的回旋余地。
例如,川普威胁要援引《叛乱法》(最初于1792年制定),该法允许他在国内部署美国军队对抗美国人。该法范围非常广泛,赋予总统广泛的权力来决定何时可以启动该法,布伦南中心呼吁收紧该法以防止滥用。
上周,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的集会上,川普还提到了1798年《外国敌人法案》,这是一部联邦法律,二战期间曾用来拘禁日本国民。该法律允许在发生战争、“入侵或掠夺性入侵”时围捕和驱逐外国公民,可以作为他大规模驱逐数百万无证移民计划的法律依据。
“这些法规几乎没有任何限制、赋予了总统极大权力,事实证明,正是总统的自我约束才阻止了这些权力被滥用,”沃尔德曼说。然而,法律专家对川普最有信心的一点便是:他完全没有自我约束;他必将滥用权力。
针对立法者、选举官员、法官的暴力威胁已经爆发;右翼的所有派别——共和党民选官员、媒体机器、反动知识分子圈、保守派基础——都在以越来越公开和激进的方式鼓吹右翼私刑暴力。大多数美国人可能想要抵抗。但这一次会更加困难和危险。
堕胎禁令将可能蔓延至全国
如果川普在11月赢得总统大选,甚至蓝州妇女的堕胎机会也可能受到威胁。虽然川普最近声称他将否决全国性禁令,但他在这个问题上却一再摇摆不定。川普政府不需要国会就能在全国范围内对堕胎造成严重破坏,甚至实际上禁止堕胎手术。
“2025项目”建议利用《康斯托克法案》(Comstock Act,1873 年反黄赌毒法,禁止邮寄堕胎相关材料)来禁止人们邮寄堕胎药。目前,这类药物约占美国人工流产的三分之二;它们也可用于在怀孕头三个月安全地自行堕胎。
一些反堕胎人士认为,《康斯托克法案》的作用甚至更大:如果该法案得到最大程度的实施,它不仅可以禁止药物流产,还可以禁止诊所工作所需的设备进行运送。
无需国会参与,川普就可以利用《康斯托克法案》在全国范围内实施事实上的堕胎禁令。如果他不动手,法院也可以帮他:反堕胎活动家已经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引用《康斯托克法案》提起诉讼,而最高法院的极右翼大法官托马斯和阿利托在最近的辩论中都提到了这部已有 151年历史的法律。
这些严格的堕胎禁令已经影响到了无数妇女儿童的健康和正常生活。由于法律语言模糊不清,医生不敢对孕妇提供救命的护理,在德州,两名孕妇因为流产后感染和败血症而去世。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研究人员领导的一项研究估计,自2021年德州禁止怀孕早期堕胎以来的一年里,德州的婴儿死亡人数增加了13%,尤其是患有先天性异常的婴儿。
坎迪斯·费尔斯手持她女儿内瓦·克莱恩的照片,18岁的内瓦去年因妊娠并发症,花了20个小时、看了三次急诊才被收治入院。她是至少两名死于德克萨斯州堕胎禁令的女性之一。图源:Danielle Villasana for ProPublica
在同样实施严格堕胎禁令的爱达荷州,许多医生决定离开。根据爱达荷州医生福利行动合作组织和爱达荷州安全医疗联盟的一份报告,在爱达荷州禁令生效后的15个月内,22%的爱达荷州产科医生停止了在该州的工作。三间产房已经关闭。在该州的九名产妇胎儿医学专家中,有一半以上已经离职或不再在该州全职工作。
合理的枪支安全政策可能被废除
作为总统,拜登监督通过了近三十年来第一部重要的联邦枪支安全法(BSCA)。现在,倡导者担心,如果川普和国会共和党人赢得这次选举,这些政策可能会被轻易推翻。
今年2月,川普在全美步枪协会举办的“伟大的美国户外运动”(Great American Outdoor)上发表讲话时,对其政府在枪支暴力问题上的无所作为大加赞赏,并称自己是“枪支所有者在白宫有史以来最好的朋友”。
如果川普再次赢得大选,倡导者预计他将立即关闭2023年成立、由贺锦丽负责监督的白宫预防枪支暴力办公室,并提名一位对枪支行业友好的领导人担任烟酒枪支弹药管理局局长。他还可能破坏拜登签署的法律的实施,并使其政府扩大背景调查范围的一些努力倒退。
BSCA扩大了对最年轻购枪者的背景调查,鼓励各州通过红旗法,并为社区暴力干预计划提供了大量资金。如果共和党人完全控制国会,他们可能会完全废除这项法律。
共和党领导的各州近年来仍在进一步放宽枪支法律。自2015年以来,已有25个州颁布了允许居民在没有许可证的情况下携带隐蔽武器的法律,尽管研究表明此类法律会增加枪支暴力的发生率。
另一方面,试图加强枪支管理的各州也遇到了保守派最高法院的阻力。2022年,该法院的六名大法官(包括三名由川普提名的大法官)裁定推翻了纽约州的一项法律,该法律对谁可以在公共场合携带手枪做出了严格的规定。枪支安全倡导者担心,川普会利用第二个任期提名更多的法官,这些法官可能会推翻更多的枪支法规。
他将给外交政策带来不稳定性
在第一任期内,川普的”美国优先”政治在合作伙伴和对手之间都造成了不稳定。他的连任可能会给世界各地的冲突(包括不断扩大的中东战争和持续的俄乌战争)带来更多的混乱。
美国前驻北约大使伊沃·达尔德(Ivo Daalder)告诉《外交政策》,“如果说2020年是自1860年以来最重要的选举,那么2024年就是自2020年以来最重要的选举,川普选择万斯作为他的竞选搭档,而他的外交政策比川普的更民族主义和孤立主义,这一事实充分说明了这一政府将不会有人坚持自1941年以来指导美国政策的旧框架。再加上他的反民主倾向——很明显,这可能比上次更危险。”
约瑟夫·奈(Joseph S. Nye Jr.)是美国最受尊敬的外交事务专家之一。奈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出卖乌克兰将增强普京的力量,削弱北约的可信度,从韩国或日本撤军将对东亚产生不稳定影响。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将削弱国际机构应对气候变化的努力,并损害美国的软实力。再加上高关税和与合作伙伴的贸易战,你就会陷入可能带来变革的混乱局面。”
可能让人松一口气的是,川普曾多次表示将避免让美国卷入战争。但与此同时,川普的第二任总统可能会大幅加剧与中国的紧张关系,更公开地接受美国正在与中国进行新冷战的想法。
这将导致贸易战急剧升级,而不仅仅是拜登的“去风险化”。而且川普想要增加关税的目标不止是中国,他提出了对大多数外国产品征收10%到20%的“普遍关税”,对中国产品征收60%或以上的关税。为了禁止中国汽车经墨西哥进入美国,他表示将征收“任何需要的关税——100%、200%、1000%”。
他的做法可能会帮助一些已经在美国生产产品的公司,但这些好处可能会被成本所抵消。经济学家对《纽约时报》表示,川普设想的这种广泛的关税将大大提高必须从国外购买材料和零部件的美国制造商和企业的价格。更高的价格将转嫁给美国消费者,负担将特别落在较贫穷的人身上。
川普的计划还可能引发多场贸易战,因为其他国家将对美国商品征收关税作为报复。这些贸易争端将减少美国的出口,扰乱全球供应链,并动摇美国自二战以来努力构建的联盟体系。2018年和2019年,正是因为受到贸易战报复的影响,美国农民遭遇了极大的痛苦,最终要靠川普提供230亿美元帮助弥补损失。
民主值得捍卫
出于所有这些原因,任何人都不应该相信川普的第二次总统任期只是第一次任期的重复。
上周,一段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广为流传,视频中一位密西西比州的黑人老妇正在排队投票。她回忆起自己在南方吉姆克劳种族隔离制度下长大的经历,当时黑人被系统地排除在政治参与之外。而在2024年,她兴奋不已,热情洋溢:“胜利就在我脚下。”
普利策奖得主、总统历史学家约瑟夫·埃利斯(Joseph Ellis)对Vox新闻说,对于川普庞大的MAGA政治基础来说,“应许之地位于20世纪上半叶的某个地方,这意味着在马丁·路德·金拥有梦想之前;在罗伊诉韦德案让女性掌控自己的身体之前;在投票权法案之前;最具象征意义的是,在一位非裔美国人入主白宫之前。”埃利斯说。
因此,贺锦丽、拜登和民主党人所警告的“对民主的生存威胁”并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川普及其支持者真正想要的。在接下来的四年里,如果川普真的当选,他或许无法成功地建立一个法西斯国家,但他完全可以做到通过阻止移民、限制少数族裔的投票权、加剧党派冲突,维护自己不受限制和不受制约的权力,将美国民主体系推到崩溃的边缘。
“我们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