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大漠狂龙传》第一百四十章九重惊魂

刀白说小说 2024-11-02 20:17:08
无忌大怒,正要挺剑疾刺,逐鹿侯铁链缠住高七娘子的脖颈,厉声喝道:“退下,否则我立即杀了她!”无忌只觉气息一窒,天龙短剑举在身前,微微发颤。尚宝潼从人群中飞来,蓦地把手一扬,一把剧毒透骨钉向逐鹿侯打来,逐鹿侯长袖斜卷,将尚宝潼一把透骨钉卷了十之八九,更不换势,手腕一沉,一掌向尚宝潼拍出,出招又快又疾,尚宝潼方叫一声:“不好!”急急长剑斜袭,逐鹿侯手里拖着高七娘子,身法仍是快到难以形容,尚宝潼的长剑明明已刺到他头顶,却不知怎的一下子便给他闪了过去,手腕一翻,“咔嚓”一声,尚宝潼长剑断成两截,反手一拂,尚宝潼飞出丈外,恰好碰着一名侍卫,尚宝潼勃然一怒,横肘猛击,将那侍卫活活格毙。 这时只听轰隆声响,太极宫大门紧紧关闭。原来雍正当上皇帝之后,几处重要宫殿都叫能工巧匠加以改造,太极宫门换成了精钢所制,外表看去还是木门,贴里一层加上一层精钢活门,机关发动,有进无出,纵有宝刀宝剑,也难伤损。宫门关上,只听雍正在宝座之上哈哈大笑道:“逐鹿擎天,能不能为朕建功,就看你的了!尽诛叛逆,追回王公诏书,朕重重有赏!”原来他以为封赠王公的诏书还在无忌身上。他大笑之后,把宝座扶手连转三转,宝座后面露出一个洞口,雍正先钻进去了,接着各国使节、陪宴的朝廷重臣,都从洞口离开。雍正一走,清廷侍卫四面围拢,刀枪胜雪,甲胄森森,水泄不通。无忌他们四人,给死死困在垓心。逐鹿侯哈哈狂笑,把手一挥,大内侍卫和刑天盟武士分出一部分人手救死扶伤,自己则拖着高七娘子高据宝座,看人捕杀无忌四人。 这时只听几声怪笑从殿后传来,无忌定睛一看,来了几人。前面两人是金钩仙子毕月仙和雷潮音夫妇俩,后面那人发如乱草,面目狰狞,只有一条右臂,乃是南疆哈萨克的怪杰盘牵牛。他的左臂在二十多年前给无忌的义父曹伯彦砍掉,亏他命大,才捡回一条性命,左臂已废,武功损了一多半,躲在南疆苦练十余载,前两年才重归寒灯会。甘凤池背叛雍正,盘牵牛和毕月仙夫妇在寒灯会时不得重用,比尚宝潼的待遇低了不是一等两等,心中早就不服甘凤池,甘凤池一走,他们便顺水推舟投靠了逐鹿侯,加入了逐鹿侯的刑天盟。 雷潮音把手一指,狞笑道:“老盘,废你左臂的曹老二,就是高无忌这小子的义父!”盘牵牛记起旧恨新仇,大吼一声,猛扑上来。这三人身手甚是了得,雷潮音展动长剑,分心向无忌刺到,毕月仙一口护手金钩,盘牵牛一条独臂,三人同欺近身。无忌挥剑直上,力敌三人,斗了几招,尚宝潼飞身一窜,左掌倏翻,接过了盘牵牛的掌力,雷潮音长剑正刺到无忌右胁,忽觉头顶风劲,知道不好,左脚急挫,打滚避开,原来是说书张双掌劈压下来。 雷潮音从地上弹起,长剑“毒龙搅海”,向说书张小腹刺去。说书张倏地双掌一夹,竟将雷潮音长剑夹住,雷潮音用力回夺,这一拉之下,说书张却忽地松手,大喝一声,发力急推,雷潮音庞大的身子急飞起来,撞上背后刑天盟武士 ,登时撞倒五六个,雷潮音自己也给压在人群之中。说书张呼呼呼连劈三掌,从长枪短刀夹缝中反攻出去,身法迅捷之极,转眼之间,又有四五人命丧他掌下,但他腰背也受了两处刀伤,血透衣裳。 不多久殿后红影闪动,几名喇嘛飞奔出来。原来雍和宫五老败回京师,五去其三,雍正便命二老居雍和宫主持佛事,不再让他们抛头露面,五老的弟子则入宫护驾,随驾听用。这几个喇嘛,正是雍和宫五老的门徒。 这几人是生力军,个个袒露右臂,肌肉虬结,拿刀持杖,其中一人名叫木察伦,乃是红教在满洲传教的第一高手,抖动九环锡杖,钢环乱响,向庄一荻直点过来。他武艺精熟,一条五十余斤的九环锡杖施展开来,灿然生光,呜呜风响,势大力沉,庄一荻长剑不敢碰上他的九环锡杖,施展小巧身法,左闪右避。尚宝潼这时从人群中杀出,正逢庄一荻抵敌不住,尚宝潼一掌将一名大内侍卫劈倒在地,顺势抢了他的长枪,上前换下庄一荻。斗到酣处,两名喇嘛的戒刀砍将入来,尚宝潼奋起神威,长枪舞动,以一敌三,攻多守少,太极宫中灯火通明,但见灯光下四条人影飞来飞去,影子照在地下,模模糊糊,刑天盟武士暗自心惊,没一个敢上前。 木察伦带来的红教喇嘛个个身手不凡,斗得数合,木察伦趁隙一杖,打中尚宝潼枪杆,那枪脱手飞出,穿过两名刑天盟武士的身体。尚宝潼身子一挫,出手疾如迅雷,右手抓住木察伦九环锡杖杖头一拧,木察伦用力相抗,尚宝潼猛地飞出一腿,踢着他膝盖,木察伦撒手丢杖,一个肥大的身躯直跌出去。这时两名喇嘛戒刀同时攻到,尚宝潼挥起九环锡杖,当当两声,刀杖相交,只震得殿中嗡嗡鸣响,回声不绝。 两名喇嘛虎口震裂,满手鲜血,呛啷啷双刀落地,只击得地上火星乱飞。尚宝潼双腿齐飞,将两名喇嘛踢毙,侧身挥杖,挺向另一名喇嘛。那喇嘛吓得忘了抵挡,门户大开,锡杖杖头击到面门,登时将他头颅打得粉碎,一时之间脑浆四溅,骨肉横飞。正在此时,毕月仙一钩击下,当的一响,尚宝潼的九环锡杖竟给她单钩荡开尺许。原来尚宝潼吃了逐鹿侯一掌,受了点内伤,又力拼三名喇嘛高手,毕月仙功力稍逊,这一招却占了些便宜。 无忌在人群中冲杀往来,越杀人越多,绵绵密密,无止无休,给人群逼得离逐鹿侯和高七娘子越来越远。逐鹿侯不时狂笑,坐在高台之上,得意忘形。无忌心中怒火一起,章法便乱,猛可里后背一阵剧痛,已给一名侍卫趁隙砍了一刀。他做了王公之后,护身的乌金蚕衣就给明月穿上,这一刀砍得甚重,登时血流如注。无忌大喝声中单腿回旋击出,那侍卫不及退开,半边脸给无忌这一腿扫得直陷入脑内,登时毙命。刑天盟武士见他浑身浴血,状似天神,勇不可挡,略微一退,无忌一声长啸,扑入人群,手起剑落,掌打腿飞,“秦王鞭石”、“夜叉探海”、“闷雷轰顶”,招招狠极猛极,犹如发疯着魔,见人就打,见人就杀,当者无不披靡。 众武士吓得不敢对攻,个个腾挪闪避,游走缠斗,心想无忌勇悍是勇悍到了极点,如此狠斗力斗,定然难于持久,只待他锐气稍挫,气力销蚀,再一拥而上,将他乱刀砍死。哪知无忌内功之深已非昨日,内力悠长,恶斗良久,丝毫不见衰象,更兼救母心切,出手越来越急,转眼之间,又给他杀了二十几人,鲜血喷溅,把大殿染得好似血河一般,大殿中的侍卫和刑天盟武士给胆战心惊,狼狈逃窜。 高七娘子在高台上看见无忌浴血冲杀,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伤,不禁心如刀绞,泪似泉涌,悲苦已极,她脑海中忽起一个念头:“我落难就算,可怎地才能让我的无忌孩儿逃出虎穴龙潭?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些价值,否则孩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什么脸面到地下去见曹大哥?” “死!”这念头如同电光闪过天际一般掠过脑中:“我死了,无忌孩儿就能带着一荻和老张他们冲出去,他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已矣,穷留无益。不错,除了激动孩儿的怒气,令他冲冠一怒,再没别的法子!”她偷眼望去,但见逐鹿侯一手拽着她脖上铁索,一手持着宝剑,心中想道:“人总有一死,在这浊世之中,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她少年闯荡江湖,几十年风里来浪里去,寂寞清冷之余,常常想起曹伯彦,常常想自己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死了之后可以升上天国,将来可以永远和自己的曹大哥在一起,免受人世间这无穷无尽的折磨! 想到这里,高七娘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闭上眼睛,任两行冰冷的泪水沾湿脸庞,心里低声念道:“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愿你怜我爱我,救我孩儿脱离苦海,免堕沉沦,除了我的鲜血之外,我已没有别的法子帮我的孩儿免受危难。”她念了这两句,轻轻叫了两声:“曹大哥,你英灵不远,等着你的七妹来找你!”忽地一个转身,挺胸昂首,向逐鹿侯扑去。只听噗的一声,逐鹿侯的长剑刺进了她那美丽圣洁的胸膛。 两者相距,不过两尺,逐鹿侯武功再高,也万没料到高七娘子会撞剑自戕,等到高七娘子奋身扑来,他想移开长剑已是不及,耳边只听高七娘子一声尖叫:“无忌我儿,今生永别,来世再见!” 大殿之中,人潮汹涌,喊杀不断,无忌却听见了高七娘子临死前那一声喊叫,心头如中雷击,阵阵颤栗!一名侍卫仗剑扑来,他也恍若不觉,庄一荻大叫一声,飞身扑上,那侍卫一剑没刺到无忌身上,却刺着了庄一荻! 庄一荻扑在无忌身上,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无忌,樱口微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无忌狂叫一声,一手环抱庄一荻纤腰,一剑转锋斜刺,剑尖直透那侍卫头脑,那人瞬间毙命,手脚却还在颤抖抽搐,情状极为可怖。余人见无忌如此凶狠,吓得四散逃开。无忌抱着庄一荻,脚下一点,向前窜出三步,手腕一抖,短剑又已递出,只听噗噗噗,三名侍卫半声不吭,软倒在地。 他一剑既出,余势不绝,但见剑光绵绵,扶摇直上,转眼又是两名侍卫从高台台阶上直挺挺滚落下来。尚宝潼在人群中见势不好,叫声“老张!”却见说书张连连怪啸,大叫:“快走!”他血染周身,在十多名刑天盟武士和大内侍卫围困下,接着受了好几处伤,他年过古稀,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是万万难以破围而出了!尚宝潼心中一寒,背心连中两刀,登时血透重衣。他忍着悲伤,蓦地单剑斜走,剑掌齐飞,连杀几人,几个纵步冲到无忌身边,颤声叫道:“无忌快走!” 无忌回头问道:“老尚,什么?”看见台阶上高七娘子的尸体,猛只觉眼前一黑,抱着庄一荻俯伏摔了下去。尚宝潼忙掷剑在地,伸手拉住他臂膀。 无忌撑起半身,看了看高七娘子,又看了看尚宝潼,颤声问:“我,我的妈妈她,她死了?”尚宝潼强横半辈子,杀人如麻,听见无忌这句问话,不觉一阵心酸,流下泪来。无忌一语不发,把庄一荻放在高七娘子身边,尚宝潼防他心伤过甚,正想劝慰,无忌呆呆看了一阵高七娘子,又看了一阵庄一荻,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庄一荻冰冷的额头,忽地站起身来说道:“老尚,你怕不怕?不怕,咱们再杀他个痛快。” 尚宝潼望着地上的高七娘子和庄一荻不禁咽泪心酸,见无忌一滴眼泪也没流,心想:“好在他还忍得下,倘若是我,只怕立刻就要疯了。”哪知无忌语声未毕,忽地身子向前一倾,一张口,喷出两口鲜血,大理石台阶上顿时斑斑驳驳尽是刺眼的血红,直叫人触目惊心。尚宝潼面上失色,忙将他扶着。无忌凄然一笑,道:“奕芬走了,妈妈和一荻也走了,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她们三个好狠,好狠的心!”靠在尚宝潼肩上直喘粗气,没多久,又是接二连三地吐出血来。 太极宫大殿之上原本人声喧闹,此时却是鸦雀无声,阶下大内侍卫微微围拢,却再没一个再敢上前。但见无忌转身俯伏在地,向着高七娘子和庄一荻默默祷祝:“妈妈,奕芬,一荻,你们等着我。奕芬,我答应带你去天山,决不会让你心愿落空。”抬起头来,望了几眼高七娘子和庄一荻,不禁大伤大痛,泪如泉涌,这才伤心欲绝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痛哭良久,正自悲不可抑,忽听阵阵笑声从殿后传来,笑声未毕,两位青年公子并肩而出,望着人群中的逐鹿侯笑道:“逐鹿老怪,你看看我手里的人是谁?” 那两位青年公子,一个是濮阳世家的公子鱼,另外一人和他年纪相仿,却是天池大侠毋丘庸之子毋丘良,毋丘良长剑出鞘,剑如寒冰,横在一人脖间。那人已吓得面无人色,逐鹿侯和高勿庸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给毋丘良挟制的那人不是别人,却是雍正之子、和硕宝亲王爱新觉罗·弘历。 说起这个弘历,却又大有来历。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子夜,弘历生于雍亲王府东书院“如意室”,幼名“元寿”。 他出生时,二兄弘昐两岁早殇,不久长兄弘晖、三兄弘昀也先后去世,年长于弘历的只有弘时一人,所以弘历在雍正诸子中排行第四而实为第二子。弘历自幼聪明,五岁就学,过目成诵。康熙六十年,康熙帝驾幸雍亲王府,第一次见到弘历,当时弘历十岁,康熙帝见而爱极,便要雍亲王将他送入宫中,亲手调教,后随康熙巡幸避暑山庄。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康熙帝去世,胤禛即位。由于弘历兄弘时性情放纵,行事不谨,行为怪诞,遂失欢于雍正。 而弘历在康熙末年得到康熙宠爱,使雍正在九子夺嫡的斗争中处于有利地位,雍正即位之初,便把弘历作为自己心目中的储君,亲书立储密旨,立弘历为继承人,藏于鐍匣,置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时雍正忙于争夺储位,弘历启蒙比其他皇族子弟晚,直至九岁才入学读书。雍正帝即位并决定弘历为储君,才加强了对他的教育。除弘历原有的老师福敏之外,朱轼、徐元梦、张廷玉、嵇曾筠、蔡世远等名臣相继辅导弘历,学习文化知识和儒家经典,又以宗室重臣允禄、允禧等教其使用火器,并练武。短短几年,弘历便兼通满、汉文,遍习文武。雍正二年,康熙皇帝“再期忌辰”,弘历第二次代天“祭景陵”,五年大婚,与出身满洲名门察哈尔总管李荣保女富察氏结为夫妻,居紫禁城西重华宫。 是年,三阿哥弘时因放纵不谨,被削宗籍,弘历的有力竞争对手不存在了。公子鱼和毋丘良进京前,将雍正所喜所好摸得清清楚楚,公子鱼曾随乃父到北京参加康熙皇帝举行的百岁老人寿宴,紫禁城并不陌生,与风激雷等人闯进禁城,公子鱼和毋丘良先去重华宫,趁太极宫大乱时,将弘历抓了出来。 毋丘良抓着弘历,公子鱼快步登上高台,望见眼前惨景,不禁心中阵阵颤栗:“高兄,我来晚了!” 无忌站起身来向公子鱼作了一揖,淡淡点一点头,半句话也没说,缓缓举起天龙短剑,伸袖缓缓擦过满是血污的剑身,倏地腾空跃起,纵入人丛,挥剑急攻,毕月仙和雷潮音仗剑上前阻挡,无忌唰唰唰一连三剑,雷潮音忽然大吼一声,吃了一剑。踉跄跌倒,毕月仙大吃了一惊,这三剑如何刺出,饶她武功颇高,竟是一点没看清楚。但见无忌振剑低啸,连声狂吼,叫道:“我要你们偿命!” 灯光之下,但见他胸前、肩臂、腰腿都是伤口,处处流血,长发披散,双眼火红,状似凶神,在场所有人见了,无不胆寒!无忌奋起神威,提剑往人多处杀入,剑锋到处,不论刑天盟武士还是大内侍卫,纷纷让道,只见无忌身影到处,接二连三有人飞起空中,显是中了无忌掌力飞出来的,他虽是一人,仍是勇不可挡,一剑便杀一人,天龙短剑起处,无人能避。他面上露出阴冷的笑容,仿佛眼前的刑天盟武士和大内侍卫,都只是他剑下待宰的羔羊,转眼之间,又已挥剑连杀十数人! 殿内的人越杀越少,精钢大门之外,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奉旨提兵进宫,他手下甲士,个个都是百战沙场的杀手,与大内侍卫和刑天盟武士不可同日而语,年羹尧令旗挥处,门外甲士逐渐聚拢,三排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了太极宫门,只要年羹尧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尽管隔着一道精钢大门,殿内亦无人得以幸免。这时高勿庸快步窜到门口,尖声叫道:“年羹尧不可胡来,宝亲王在他们手里!”话声方毕,唰唰数声,靠近大门的几名侍卫连声惨叫,相继倒在门边,个个喉咙之间,血似喷泉。原来殿中人数有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给无忌杀得只剩高勿庸这几个武功尚还不错的人。无忌杀尽殿中侍卫和刑天盟武士,大喝一声,疾掠而至,铁罗汉舞起戒刀,奋勇上前,背后甘人杰和盘牵牛、毕月仙三人紧追上来,无忌前后受敌,处境登时险恶之极。 正危急间,门外甲士忽然纷纷退避,火光中数人直冲进来,当先一人白须飘动,手提大斧,横砍直斩,威不可当,正是关东豪侠风激雷。风激雷身后,跟着赵廷光、汤祖荫、头陀不忍、秃鹰管锋等人,这都是无忌在神鹊山庄园中见过的。风激雷大吼一声,恍似晴天一个霹雳一般,震得人人耳鼓轰鸣。赵廷光和不忍在他身后助他杀散清兵,风激雷抡起大斧,一连几斧砍开精钢内门,群雄一拥而入,只听风激雷叫道:“快跟我来!” 尚宝潼和毋丘良分别抱起高七娘子和庄一荻尸身,公子鱼挟制弘历,其余人护着无忌,向殿外冲出。这时只见门外又来了二三十名灰衣僧人。这些僧人个个袒露臂膊,手持刀杖,大叫:“少林寺弟子为阖寺僧众报仇伏魔,旁人勿近,小心误伤!”砰砰砰砰,数名甲士远远飞出。年羹尧自己也是少林出身,见了少林弟子,胆战心惊,又见弘历为公子鱼所制,越发不敢妄动。关东诸侠个个好似猛虎,直杀出去,年羹尧麾下军士虽多,哪里拦阻得住? 众人从紫禁城西门杀出,眼见将要冲出重围,突然喊声大振,逐鹿侯和高勿庸率领大内侍卫和刑天盟武士尾随追来。一阵混战,又将群雄困在垓心。无忌和毋丘良冲到围墙之下,早有几人过来阻拦。这些人竟是武功极好的高手,赵廷光和不忍连走险招,竟然冲不过去。公子鱼抓着弘历大步而出,喝道:“还不退下,你们的宝亲王就给我陪葬!”双手一发力,将弘历举在半空。四下武士不约而同又是大声惊叫,慌忙退下,年羹尧和高勿庸等人也不敢近前,只见弘历面色苍白,高声尖叫:“所有人住手!住手!” 刑天盟武士还不怎样,大内侍卫见宝亲王被擒,个个大惊失色。这些大内侍卫中有三人不理会公子鱼的警告,仍各挺刀剑,奋勇冲来。公子鱼袖中一把精光粲然的匕首指着弘历咽喉,笑道:“来,不怕你们宝亲王变死尸的只管来吧!”三名大内侍卫停步迟疑,互相使个眼色,只得缓缓退开。公子鱼匕首稍微用力,弘历只觉颈边剧痛,一缕鲜血登时流了下来。他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快退开,退开!”大内侍卫不敢再逼上前,纷纷退开。 太极宫大乱,九门提督、御林军、抚远大将军衙门、大内侍卫、刑天盟武士诸般人马,尽数赶来,公子鱼挟制弘历,从刀枪剑戟人山人海中走出去,走了一层又一层,围着宫门的人何止万数。关东群侠饶是大胆,见到这般阵仗,也不觉心惊,暗想要不是公子鱼和毋丘良事先计划周密,抓来一位亲王作为人质,无论如何,即便胁生双翅,恐怕也无法逃得生天。 待走到金水河上,远远只望见一人站在路边,那人竟是无忌王公府的夏总管。原来这夏总管名叫夏和,乃是濮阳世家安插在京城暗中监视逐鹿侯、也是公子鱼指派保护无忌的人。夏总管壮年时在江湖上也是一个黑白两道闻名变色的厉害人物,归顺濮阳世家之后,没十年便成了公子鱼父亲的左膀右臂,对濮阳世家忠心不二,在家中威望也极高,论辈分,公子鱼也要叫他一声“叔叔”。公子鱼带人进宫,由他负责接应,早带了十几匹好马远远等候。各人纷纷上马,纵声高呼,一阵风般向城外冲去。 公子鱼将弘历横担马上,跑在无忌身旁,见无忌双眼无神,身上无一处不是血色,坐在马上,好似一段无声无息的木头一般,只怕他一时禁受不住高七娘子和庄一荻双双殒命的痛苦而大发癫狂,急忙欠身伸手将无忌的缰绳抓在手里,叫夏总管道:“夏叔叔,退路准备好了么?”夏总管道:“我已吩咐人在城门和义庄两处接应,京城不可再留,会合人手,我们回阳关去!”公子鱼应了一声“好”,只听管锋在后面叫道:“子鱼,逐鹿侯追来了!”夏总管叫道:“你们先走,我来挡一阵,到义庄会合!”忽地飞身一跃,反跃过众人奔马,直向背后追来的逐鹿侯和高勿庸迎去,身手快捷,直与鹰隼相似。 公子鱼挟制弘历,一路出城,无人敢拦,顺顺利利,一行人来到无忌他们先前暂住的民间义庄。没想到四人同去,换回来三具尸骨,关东诸侠不禁个个嗟叹。 无忌想起高七娘子给雍正和逐鹿侯逼死,天龙六子不幸战死,宇文雷韩飞虎杨君孟这些生死兄弟个个下落不明,这等血海深仇,不知何日可报?再见到庄一荻的尸身,更不觉悲愤冲心。公子鱼在他身后轻轻叹息,风激雷白须飘动,身子微颤,望着无忌,也是无言以对。 过了不知多久,公子鱼走到无忌身边,低声道:“高兄!死了的人已死了,活着的人要想着如何好好的活下去,别叫死去的人去得不安心才好!”无忌木然点头,一句话不说,良久站起身走到弘历身前,突然一把抓住弘历衣襟,啪啪啪啪,连打了他四记耳光,他下手甚重,弘历白净的面颊登时高高肿了起来。他打完弘历,将他推倒在地,蹲下身去,先把高七娘子的尸身抱了起来,走向后庄,不一会又回来,抱走了庄一荻。公子鱼等人一个个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个人走来走去,没人敢上前劝说半句话。 没多久但见夏总管飞奔进来,身上带着好几处伤。他望见脸肿得犹如熟烂了的桃子一般的弘历,不禁一呆,上前对公子鱼说道:“皇帝亲自带兵来了!”这时只听无忌在旁边唔了一声,当先走出门外,公子鱼抓着弘历紧随其后。但见义庄门外,旌旗飘扬,黄罗伞盖下,雍正一身戎装,左有逐鹿侯,右有年羹尧,其他兵将漫山遍野,戈戟森森,不计其数。雍正见弘历落在敌人手里,把马鞭一指无忌,厉声说道:“朕放你们走,你们交还宝亲王给朕!” 公子鱼高声说道:“我们不相信你的话!” 雍正怒道:“你们要怎样?!” 公子鱼道:“请皇上传旨撤兵,我们安全离开,你再派你的人来接你的宝亲王!” 雍正气得须眉皆张,脸色青白,嘴唇哆嗦,半晌说不出话,只好挥挥马鞭,年羹尧取出令旗连点三点,背后军士缓缓撤下山冈,向后撤退,秩序井然,丝毫不乱。年羹尧纵马上前,高声叫道:“皇上有旨,如放宝亲王平安归来,你们有什么条件,都可答应。” 公子鱼双眉一扬,道:“谁信他的鬼话?” 年羹尧道:“阁下意思如何,请阁下示下,小将好去回禀。” 无忌心头一省,大声道:“好!第一,要皇帝下旨准许重建嵩山少林寺,增其旧制,发还少林寺的经书文牒,朝廷官府,不得再扰少林寺。”年羹尧道:“好,这件事好办,本将军立即向皇上面禀。”无忌接着说道:“第二,河北邯郸起义被捕的白莲教教徒,一概敕命赦免。”年羹尧道:“白莲教与朝廷的恩怨是甘凤池一手造成,本就与皇上无关,这也不难。”无忌道:“第三,我有归隐江湖之念,皇帝不得再行捕拿。”年羹尧沉吟片刻,忽听无忌冷冷地道:“哼,真来捕拿,难道我高无忌就怕了?”年羹尧一代枭雄,在太极宫见到无忌如疯似魔一般杀人如麻,也不觉暗暗心悸,连忙说道:“好,高无忌,你不到京城惊扰圣驾,皇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会对你既往不咎。”无忌抬头望天,再不发一言。 公子鱼道:“三日之后,你们再来此处,接你们的宝亲王回去。” 年羹尧迟疑片刻,说道:“如何保证宝亲王安然无恙?” 公子鱼哈哈一笑道:“年大将军,我们江湖中人,讲究的是千金一诺,不会像你们官府朝廷尔虞我诈,说话不算话,请你放心回去禀告便是。”年羹尧听了默然不语,只好回去向雍正禀告。 没多久年羹尧又骑马回来,对无忌和公子鱼说道:“皇上答应你们的条件,但他会在十里外山谷中扎寨,你们放回宝亲王,他便收兵回京。”公子鱼知道雍正向来手腕强硬,让他全然低头,势必难能,便说道:“你对皇帝说,太极宫中,血尤未干,要是他偷奸使滑,对宝亲王可没什么好处。”一拱手道:“年大将军,日后你升官发财,可时时记得今日呀。” 年羹尧听他话里有话,想起无忌和甘凤池的结局,心中一惊,拱手道:“多谢!”策马走了。他日后果然也没逃出雍正的手掌,以“功高震主”,在抚远大将军任上给雍正连降十八级,竟成杭州将军麾下一名把守城门的小卒,就这样雍正也没放过他,找了个理由将他斩首示众,抄家夷产,子孙籍没为奴。此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也,也可见雍正残忍无亲。这是无关主旨,此处聊表一句。 无忌和公子鱼回到庄中,这时高七娘子庄一荻和说书张的尸身已由义庄的工人火化完毕,以三个精致的瓷坛装好。无忌望着案上甘奕芬、高七娘子、庄一荻、说书张四人的遗骸,不禁阵阵心酸,知道此后阴阳两隔,永无再见之日,不禁低声啜泣起来。公子鱼低声道:“高兄,岁月绵长,你以后要自己保重!”伸手拍了拍无忌的肩膀,带着风激雷他们出去了。 无忌伏地哭泣,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门外一阵马嘶,原来是夏总管把无忌的乌骓马牵来,交给门外守候着的尚宝潼。尚宝潼牵马进来,无忌和乌骓马一人一马,相对无言。那乌骓马十分通灵性,见无忌满脸是泪,只轻轻用头蹭他的腰腿手背,尚宝潼陪在一边,默默无语。 第二天东方大白,无忌和尚宝潼带上四人骸骨,也未和公子鱼等人告辞,便悄悄的连骑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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