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外出征战五年,凯旋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个女子。
那女子见了我便乖巧的唤我夫人。
我夫君只道那女子在边塞时于他有恩,她此番进京探亲,正好在我们府上落个脚。
那女子一边应合着,手一边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1.
冬日,大雪冷的刺骨。
石阶严寒,冰冷的风裹挟着细雪涌了上来,冻得人眉梢都结了一层冰霜。
我的夫君燕子敖今日又没回府。
我在府前等了两个时辰,也没见有人送信来。
身旁侍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回府吧,将军今日怕是公务繁忙。”
我垂下了眼,确实公务繁忙,三日都未曾归家。
只是繁忙的究竟是不是公务,谁又能知晓。
自柳沐儿来京的那日起,他回府的日子便越发少了起来。
他凯旋而归那日,说是柳沐儿待他有恩,所以才接进京,他这话说的可笑,她与你有恩,大可给些银两在多加照拂,哪有把人带回京的道理。
但是他决定的事,哪里是我能拦的住的。
他把人带走了,藏得严实,哪怕我再三追问,他也只说替她另寻了一处第宅。
今日是上元节,他总算回了府。
身穿窄袖绯色绣麒麟暗纹的圆领袍,剑眉下,一双清亮眸子黑沉若曜石。
背上还背着画弓箭篓,腰间佩剑,身跨一匹彩缕鸣呵的宝马。
燕大将军,燕子敖。
他神采奕奕,鲜衣怒马,半点不像劳累了好几日的人。
远远的,他便瞧见了我。
下了马来,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我的身上,柔声道,“冬日苦寒,以后不要在出门等我了。”
我笑了笑,“许久未见你了,自是念着的,你明明在京,我见你的日子却是被前几年还要少了。”
他眸光闪了闪,低声道,“日后不会了。”
我闻着他身上浅淡的脂粉味,笑着应了一声,“好,我信你。”
他执了我的手就打算入府,就这这时,他的手下突然走上前来,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他的脸色霎时就变了,慌张的看了我一眼,半响,他还是开了口,“月儿,军中突然有急报,我必须去处理一二,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他说完便打算走,我却一把拉住了他,声音嘶哑,“子敖,当真有那么急吗。”
他顿了顿,避开了我的眼,“月儿,听话些。”
街道长阔,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雪涌过身畔,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要往人骨缝里钻。
他终究还是甩开了我的手。
骑上马回头看我,“月儿,我日后定会补偿你的。”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骑着马飞驰而去。
大抵真的是走的急了,他前往的那个方向,分明不是军营。
而是柳沐儿在的方向……
我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燕子敖,你让我,如何信你啊。”
冬日的午后,阳光正足,明亮的阳光晃在雪地上,刺的人眼睛生疼。
2.
我在京多年,怎会一点势力都没有,查到柳沐儿的住处,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此方院落里种满了梅树,倒是冬日里的一番好景。
我才至门口,便清晰的听到了府中传来的话语。
她那清脆的笑声,“你怎的来了,朝堂今日没甚事物吗?”
燕子敖摇了摇头,“下朝早了,便来瞧瞧你。”
她眨了眨眼,直白又露骨的打量起了他,”将军今日说话为何如此好听?”
燕子敖耳根红了一瞬,别过了脸,“你怀了身孕,冬日难敖,我总归是有些放心不下你。”
她的眼睛立马溢满了笑,抚上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放心,我和孩子都定会平平安安的。”
他们的话清晰的入了我的耳。
我狠狠的怔在原地。
怪不得呢,怪不得百般爱护,怪不得不想让我察觉。
原来他说的有恩,便是柳沐儿替他怀了个孩子。
果然,是极大的恩啊。
所有情绪在我的心中激荡,毫无防备的,只觉心头一抽,分明没有任何攻击,但那抽搐的地方却一直有隐痛传来,随着一声声心跳,撞击着我的胸口,刺痛我的胸口的每一个角落。
风有些大,院落里梅树迎风摇拽,在地上垂落大片阴翳,拥簇着梅花随风而动,摇摇欲坠,粉色的花瓣盘旋着飘落到了她的乌发上。
燕子敖含笑的看着她,“沐儿,苦了你了。”
柳沐儿歪着头,睫毛颤抖的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丰盈的脸颊泛着一层粉红,像是涂了一层薄胭脂。
“不苦,能为你生儿育女,是我的福分。”
我看着那府邸的墙,想着,它怎么不再高一些呢,那样,或许我就听不见了
墙外又开始了那些让我觉得恶心的话语,“将军,上云节那日的胎动把我给惊着了,才命人去寻的你,沐儿可是有打乱了将军原本的安排。”
我听见了燕子敖的浅笑,“本就没甚安排,如今,你才是最为要紧的。”
我的手狠狠一颤,克制不住的跑了出去。
我的侍女小蝶呆在车马旁,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小蝶,别那么怜悯的看着我。
风大了起来,吹落了院里的梅花。
飘到了我的眼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想来将军府也种了许多梅树,都是燕子敖替我种的。
他那时说的好听极了,“月儿就像这梅花,哪怕是在冬日里,也是艳极的。”
“我此生最喜梅花,也最喜月儿。”
我又看向了柳沐儿的院落,红灿灿的,也是望不见尽头的梅花。
我其实想问问他,“你最喜的梅花,到底有几支呢。”
人为什么总能说变就变呢。
小蝶告诉我,将军事务繁忙,总归有顾虑不到的地方。
我看着那人声鼎沸的院落。
顾虑不到的,怕是只有我这吧。
但明明当初,他曾在我爹面前向苍天起誓,会一生一世待我好,永远不会,有二志。
一生一世很长,果然,不可当真。
3.
柳沐儿来到京城的第三个月。
燕子敖的母亲召见了我。
我看着她身旁肚子逐渐大了起来的柳沐儿便明白了大半。
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燕子敖的嫡母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
“月儿,三出之中,无后为大,你和子敖成婚五载,却至今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何昭月,你应当知晓这意外着什么。”
我看了眼她身后面带挑衅的柳月儿,笑了笑,“娘亲有话不妨直说。”
“如今月儿接近生产,我想着让月儿入府,抬为平妻。”
她的声音清晰的入了我的耳朵,我淡然应道,“这种事,娘亲应当去找燕子敖,我可做不了主。”
她被我这话一噎。
很显然,如果燕子敖会松口,他们也不会来找我。
是想通过我来让柳沐儿入府。
老夫人淡笑了声,“你是个有骨气的。”
“既然不能允了我的要求,那便替我尽尽孝吧。”
她指着不远处的池水,“我今日掉了枚金戒在里头,寻了半日也没寻找,我早听闻你水性好,今天便替我寻来可好。”
我皱了皱眉,这水深,下去了怕是上不来了。”
她见我这副模样,举起手,便把小蝶绑了起来,“你若是不下,那就让她下好了,只是我手下的人不知轻重,她这番下水会如何,我也是不知晓的。”
她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我知道她是想给我些颜色看看。
我叹了口气,卸了点衣裙,扭头就跳了进去。
冬日的池水是会要人命的,寒意不断的钻入骨缝,像一把刀子毫不留情的划过每一寸皮肤。
我寻了半响也没见什么金戒,浮上了水面,看向了老夫人那处,她还是坐在那,没有半分让我上岸的意思。
压着小蝶的人又走近了池水几分。
我总算是明晓了,那有什么金戒,老夫人从始至终,就是为了凌辱我罢了。
我的腿骨开始抽搐了起来,我想张口呼救,却只能呛进水,我被池水裹挟着向下。
整个肺腑都开始灼烧起来,那种剧痛让我几乎要疯狂。
无法压抑的疼痛瞬间席卷了脑海,我浑身都在叫嚣着,“好疼。”
在我精疲力竭之际,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月儿……”
那声音焦急又慌乱。
好像是我那许久不见的夫君……
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初见燕子敖的时候。
我初见燕子敖,他不过是个奄奄一息的乞丐。
浑身破烂不堪。
唯独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于是我问阿兄,“我可救他嘛。”
阿兄笑了笑,“你若想,他便能活。”
阿兄向来是极疼我的。
我把燕子敖带回了府中。
我是贪玩的性子,领了个人,见几日不醒,便抛之脑后。
直到丫鬟提醒我他醒了,我才想起还有那么个人。
他被收拾的干净了些。
一身月牙白锦袍,身形清瘦,容颜如画,眸光温柔,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倒是顶好的样貌。
“你叫什么。”我问道。
他低下头应了一声,“燕子敖。”
“你可有去处?”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
我笑了起来,“既如此,就留下来吧,尚书府会是你的归宿。”
他抬眼看向我,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的,是我瞧不透的情绪。
那时的燕子敖不过是个没甚本事的乞丐,我一心一意的想着早日回家,只管辅佐他。
直到后来,我日渐心动,他向我阿爹求娶于我,柔然军被打的节节败退,系统问我可有想好许什么心愿。
我只答了句,“唯愿与他长相守。”
想在想来,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4.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周围是华美的床帐。
我的胸口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割。
我呆滞了半响,心中充满了迷茫和疑惑。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活着,被救回来了。
我慢慢转过头,燕子敖正坐在床边,他的表情复杂,眼神中充满了纠结和痛苦。
我尝试着坐起来,但身体的痛苦让我几乎无法动弹。
燕子敖见状,连忙把我扶了起来,“日后不会再有这般事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没甚大事,将军若是有空应当多去看看你的孩子才是。”
“月儿,不是的,我当日只是一时糊涂。”
我冷漠的看着他,对他辩解的话语一言不发。
一时可能是糊涂,那那么多日以来,都是糊涂吗。
不是的,他早就有了那份心思,遇上了,便顺势而为了。
许是我看他的眼神太过冰冷了,他说不下去了,眼里透漏出了一阵迷茫。
他眼里的光辉明明灭灭的,“你希望我去看她?”
”鱼儿,你不爱我了吗。”
我笑了起来,“燕子敖,是你先不要我的。”
“与我许下一生一世诺言的人是你,背信弃义的人也是你,你要我如何爱你啊。”
他连忙摇头,“月儿,我原本想着你我二人无所处,那柳沐儿的孩子便是转机,待孩子生下来,我便把他接到你的膝下,我会把柳沐儿送走的,到那时......”
“燕子敖。”
我打断了他,“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愣在了原地。
“我们,和离吧。”
“我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