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是一名高一女生,身体状况良好,个子矮小,穿着朴素。阿敏进入高中后,一开始在各方面表现良好,成绩也是班级前几名。学期中开始出现在寝室无人与她说话,在班级中常因一些小事与同学矛盾频发的状况;同学关系较差,几乎没有朋友,学习成绩也退到了班级中下水平;她多次向班主任哭诉同学们针对她,提出换班的申请。同学们反映,阿敏有时候的言谈有些奇怪,一群人一起聊天,她常说一些与话题不相干的话,或做一些和当时的场合不符的举动。另外,她有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毛病,让人很不舒服。
阿敏在班级及寝室中人际关系紧张,并且认为是他人针对自己,显然存在扭曲认知。阿敏存在明显的自卑心理,在人际交往中较为在意,经常将小事情放大成为对自己贬低的评价。缺乏人际交往技能,因此在与人交往过程中常常做出与场合不符的行为或说出让人费解的话语。青春期学生普遍注重人际关系,人际关系出现问题、班级归属感得不到满足,影响了阿敏的学习及情绪。
父母对子女在学习成绩上期待颇高,希望子女考上本科,但她所在学校的大多数学生只能考上专科,阿敏感觉到压力倍增。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方式多为唠叨和诉苦,母亲更是常常诉说自己养育孩子有多么不易,使她感到厌烦。
阿敏几乎是冲进了咨询室,一只手挡着半张脸,哭得泣不成声。我急忙让她坐下,静静地陪她坐着。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足足15分钟后,她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我给她倒了杯温水,示意她喝口水。
她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刘老师,不好意思,失礼了,我实在是太伤心了。班主任不让我换班,还说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她一边说一边哽咽。
我认真地注视着她,说:“你刚才说你想换班,是吗?”
她渐渐平复,说:“嗯,我觉得这个班容不下我,我也不喜欢这个班的同学,他们经常针对我,我也没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这样针对我?”
我同情地望着她:“这个班级你非常不喜欢,同学也总是针对你,能具体说说吗?他们是怎样针对你的呢?”
这一问,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开始长达半小时的诉说,从寝室同学之间阴阳怪气地说话,到同桌有意无意地躲避。从原本同行而今陌路的好朋友阿荷,到期中考试失利受到老师严厉的指责。从当小组长收作业难,到学习委员的有意刁难。让她伤心难过的是现在和同桌一句话都不说了。她觉得每天在班级仿佛空气都是凝固的,特别难受。说完之后,阿敏似乎轻松多了,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阿敏说:“我觉得换班就可以解决问题,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就是不同意,我就是想快点解决问题呀。”
“是啊,班主任为什么不同意呢?”
“班主任说学校不允许啊,如果我一个人换了,别的学生看到了也可能会换班,学校管理就乱套了。”
“那你觉得班主任说的有道理吗?”
“也有一定的道理吧,可是我觉得也要人性化一点儿嘛!”
“你那么想换班,是想快点解决自己现在的烦恼,是吧?”
“是啊,我觉得在现在这个班过得太累了,每天都很难熬。”她面露痛苦的表情。
“假如你成功换班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那我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啊,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整个班的同学一个都不理我,我一定会有自己的好朋友,心情会好起来,成绩也会好起来。”她说着眼睛放起光来。
“换了班之后,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出现什么样的问题呢?”
她思考了好一会儿,说:“可能会找不到好朋友,因为现在已经是学期中了,同学们基本上都有了自己的朋友。”
阿敏很快就明白了我所说的:“好像是这样的,我以前常常和同桌会对某件事情有不同的解释,我常常会把对方往坏的方向想,而同桌就会往好的方向想。我以前觉得是她不理解我,现在看来,我也不理解她。其实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是吧?”
我在潜意识状态下找到了阿敏的病理性记忆,有一次在寝室里晚熄灯前大家都纷纷在洗漱,她在水池里洗袜子,她把袜子放在水池里,出去拿肥皂,回来的时候袜子被挪到了水池的角落里。阿敏看了看大家的表情,谁都没说什么,也没有人跟她解释一下,她心里感觉很愤怒,觉得她们一定是有意的。我对阿敏的病理性记忆进行重组,让她明白导致情绪变化的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我们对事件的解释,一个人对事件的看法越多元化,说明内心越有弹性。
阿敏已经对我有了充分的信任,我提起了前一次咨询中的一个细节,当我肯定她、夸奖她时,她完全没有在意,而是一直在想自己苦恼的事。随着交流的不断深入,她发现自己在与人交往时常常会出现类似的状况,有些反应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阿敏对我说起了她的身世,我才知道她并非现在的父母的亲生女儿,亲生父母是同村的另一户人家,他们生了女儿,想再生儿子,便把女儿送给了现在的父母。她是初中时知道这些事的,因为养父母觉得她迟早会知道,与其从别人口中听到,不如亲口告诉她。她说:“有时候,我觉得万一我养父母也不要我了怎么办,亲生父母都会把我抛弃,更何况是养父母呢?我觉得谁都靠不住,只能相信自己。”
我相信,得知自己被抱养的消息时的巨大的心理冲击,对一个当时只有13岁的孩子来说,是一场灾难,对他人建立起来的安全感轰然倒塌。
“父母对你怎么样?”
“爸爸妈妈都挺关心我的,只是经常唠叨我,经常说他们多么没有用,要我努力考本科。可能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吧。”
父母与阿敏谈话的内容多是家务和学习成绩,阿敏很少获得父母的认可,经常是批评居多。
“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优点吗?”
被我一问,阿敏突然一愣,说:“好像没什么优点吧。”
“当你看到这些优点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阿敏笑着说:“我觉得说的好像不是我,哈哈。”
在人际交往中,合理的认知很重要,人际交往的技能同样重要。很多时候,别人是一面镜子,照的是我们在人际交往中的模样。我通过场景重建干预,让她认识到自己在人际交往中缺乏必要的技能,训练她的步态和倾听、回应及夸赞的技巧,她表示以后会在生活中注意这些方面的问题。我与阿敏的家长取得了联系,让家长明白孩子现在的状况,意识到自己对孩子的要求过高会给她造成过大的心理压力,从而做出调整。
记忆重组干预两个多月后,阿敏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她告诉我她开始享受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的体验。和班里的同学关系更好了,尤其是与同桌的关系变得融洽,同桌还常常会与她分享好吃的,学习成绩也上升到了班级前列。父母也经常关心她,很少唠叨她了。她觉得虽然养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对她很好,这让她觉得很幸福。